方宸揉了揉自己的指尖,微點了點頭。“這裏指的電子,與舊時代科學指代的電子不同,卻又有相似。”龔霽在白板上畫了哨兵的肩章圖案,也即是三個嵌套的環形,而環形的頂點有三個不起眼的小球。“這個圖案,來源於波爾的氫原子模型,模型外層的小球,指的是舊時代廣義上的電子,舊稱源電子,帶有負電。現在哨兵精神圖景裏儲存的電子,帶電量可達到10的指數次冪個源電子電量。具體帶電量,因人而異、因等級而異。至今沒有人知道,人為什麽可以進化成為電子容器,以及血肉之軀又是如何承受這樣的高能量的。至於精神圖景,更是一種難以用物質和存在定義的東西。這些謎團,是近些年技術與進化部要攻克的難題。”龔霽用筆畫了簡單一道直線,用線段分割了幾個區域。“電子釋放的能量以可見光的形式被人看見。你們也知道,紅光波長最長,頻率最低,也就是能量最低態,被分類為g級哨兵;那麽排列來看,紫光頻率最高,便被分類為a級哨兵。”方宸問道:“a級哨兵的數量有多少?”龔霽說:“將軍級別的哨兵,幾乎都是a級哨兵。極少數的校官也是,不過,能達到這樣的級別,一般都會被總塔提拔到中樞。”方宸:“那麽,a級是最高的,對嗎?”龔霽少見的猶豫了片刻,視線投向漫不經心的溫涼。“別看我啊,我真的不記得了。”溫涼無辜抬眸,眼底流淌著淺淡的笑意,沒有多餘的情緒,仿佛他的過去與記憶一般,都是純白的一張紙,外人再試圖窺探,也看不到任何流年印下的色彩。龔霽沒有再追問,基於實際給了方宸一個含混的答案:“總塔的檔案記載中,最高的隻有a級哨兵。不過,溫少尉曾所屬的秘密派遣隊,可能存在更高級的哨兵。但由於身份信息完全保密,外界無從得知,所以,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方宸沉思的表情被看似漫不經心的溫涼盡收眼底。後者按了按太陽穴,輕咳一聲,懶洋洋地趴迴了桌上,剛把臉埋進手肘想睡一覺,就被龔霽推了起來。“溫少尉,坐有坐...”“好我知道了。”溫涼摸了把耳朵起的一層繭。方宸看了他一眼,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仿佛那一瞬的出神隻是錯覺。龔霽又在嵌套環形中心畫了一個實心小圈,用筆輕輕點了點它的圓心。“中心高質量的核,在舊時代指的是原子核。它束縛著電子在它周圍旋轉盤旋,類似於行星環。而在如今,指的是向導自身建立起的核心,也擁有類似的正電。每個向導的核心隻有一個,不穩定且難以建立和維係,所以向導比哨兵的數量要少得多。向導能力越強,帶的正電量越多。比如技術與進化部的部長葉既明,再比如,溫...”“別拿我做例子啊。”溫涼掩了眼睛,聲音懶散拖遝,“我不知道我當年的‘輝煌成績’,我的檔案也被人銷毀了,所以別問我當年是怎麽被評上s級的。我到現在都覺得,那是總塔編出來騙小孩兒的。”溫涼漂亮的眼睛從指縫中露出,笑意微彎。“看來效果顯著。是吧,狐狸?”方宸的眸光卻陡然一深。“s級...嗎?”溫涼趕緊‘啪’地一聲並攏五指,擋住了方宸灼人的目光,躲在後麵,權當一葉障目。龔霽皺著的眉頭越發緊,卻不能反駁什麽。溫涼失憶是事實,當年他在技術與進化部的時候,也曾間接了解到溫涼的身體狀況。針對溫涼的修複與治療是高度保密的項目,診療數據至今還是被束之高閣,除了總塔幾位首長和葉部長,恐怕沒人有權限解開那些數據。未經查證的事,龔霽是不會隨便下結論的。於是他收了這個話題,迴到哨向入門概論來。“通過類比,很容易得出哨兵向導的協同搭檔機理。”龔霽在電子和核心之間拉起一道虛線,說道,“哨兵初進化時,電子散亂如同一盤沙,能量盤踞於內,無法消解,時間久了,就會破壞哨兵的精神圖景。當哨兵的電子被向導的核心束縛時,就會變成相對有序的狀態,以相對低的能量穩定運行。”方宸又問:“按照這樣的理論,豈不是一個向導可以配多個哨兵?”龔霽點頭:“沒錯。能力強大的向導,可以同時照顧多個哨兵,甚至不需要綁定,隻通過臨時的精神橋梁,就可以疏導暴走的哨兵,讓他們在磁場中安定下來。不過,有一種永久精神鏈接的建立,會讓哨向的能力有一個質的飛升,沒有哨兵向導不向往那樣的鏈接。”夏旦眨了眨眼,眼中的好奇溢了出來,滿臉寫著‘好想知道更多’。龔霽見狀,認真地解釋道。“這樣的關係沒法量化,隻能描述。大概是,荒土上的一朵花、瀑布中的一尾魚、滿月旁的一顆星,不可思議,充滿奇跡。從物質角度,他們是彼此混沌無序世界中恆定的存在;從超現實唯心來說,時間會枯朽,但精神永不荒蕪。”龔霽抿了一口水,澆滅了夏旦眼中熾熱的向往。“這樣的搭檔,可遇不可求。哨兵向導是有適配值的。最合適的哨兵向導,會處於電中性。”方宸:“電中性?”龔霽:“簡單來說,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就是哨兵的負電被向導的正電完全抵消,且哨兵向導的精神圖景三維結構足夠吻合,如同榫卯一般完美嵌合。在以前,技術還不發達的時候,總塔發明了簡陋的人體電荷餘量檢測儀。通過檢測負電或正電的餘量,來判斷哨兵向導的匹配度。當然,這種方法會造成很大的誤差,而且會對哨兵向導造成嚴重損傷,所以很早就棄用了。”方宸皺眉看向打瞌睡的溫涼。看溫涼對那台儀器的熟悉度,分明是經曆過那段時間的。他...難道也被做過類似的試驗?還不止一次?可他手掌上並沒有傷痕。那又是怎麽迴事?溫涼實在是被方宸灼熱的視線盯得背後發緊,他抱著凳子,移坐在小哨兵的身邊,試圖跟她同仇敵愾:“小夏旦,你說那個狐狸怎麽那麽多問題?煩不煩人?”夏旦看一眼龔霽,又看一眼方宸,最後低下了頭,臉漲得通紅,老實地寫下一行字。‘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我隻是全寫下來,迴去複習,背完就能理解了。’“沒事沒事,我也聽不懂。小夏旦,我們果然是一路人哦。”溫涼懶懶散散地湊了過去,小姑娘身體瞬間僵成一根木頭,臉紅得像是熟透了的蘋果。溫漂亮且知道自己漂亮肆無忌憚招桃花毫無責任心涼的作死行為成功地引起了方宸的注意。方哨兵善良地扯著溫漂亮的衣領,把某隻爛桃花甩在了自己身邊,用和藹親善的笑容警告著溫渣男,不讓他出去禍害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龔霽看著這屢教不改的三個人,實在是頭疼得厲害。他皺著的眉鮮明地落在夏旦眼底,她心裏一涼,以為龔霽是嫌棄自己笨,心底濃濃的委屈湧了上來。‘對不起,我有些慢,但我會努力的。’她寫了一行字,倔強地推了過去,生怕龔霽看不起她,一雙藕白的小手抓著筆杆,反複摩挲,要盤出包漿來。趁龔霽低頭看字的當口,溫涼飛快地寫下一行字,眼中帶著調侃。‘小夏旦,你以前見過龔霽?’夏旦慌張地差點掉下凳,又被方宸扶住後背。溫涼左手撐著側臉,骨節修長的右手握筆,閑散又快速地寫下幾行小字。‘哎呀,這可是個冰塊,捂不熱的。既知結局,就不要抱太大期望。這樣會受傷哦。’末了,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方宸冷淡的狐狸眼,意有所指。方宸鄙夷地奪過他手裏的筆,扯過那張紙,又寫下一行小字。‘出家人不要指點紅塵事,會遭報應。’溫涼指著自己的臉,疑惑地寫了一個‘?’“幹什麽呢!”龔霽一聲低喝,對麵三個傳紙條的人齊齊抬眼,一貫慢半拍的夏旦此刻動作飛速,扯了小紙條就往嘴裏塞,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費力地伸長脖子,把那張紙吞了下去。動作熟練,流水行雲,無懈可擊。過了一會兒,她才察覺到現場靜得有些詭異。她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眾人,又緊張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大家為什麽要這樣詫異。這不是常操嗎?方宸善意指點:“反應很快,就是方法有待改進。”溫涼雙手讚同:“小夏旦,下次你想銷毀罪證,可以讓身邊的哨兵用電流灼。這樣快捷且方便,不留痕跡。”夏旦恍然大悟,表示學到了。龔霽:“……”這孩子還是得他親自帶。不然遲早被這兩位不尊章程不守製度的兵帶偏了。第四十章 入門導論(中)龔霽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日程,遞給了夏旦。“這是未來三個月的課程安排,主要以理論和實踐兩部分組成,目標是增強向導核心的穩定性。基礎一定要堅實,這樣對你將來晉級會有益處。”方宸眼神落在那些小字上,可龔霽卻嚴肅地製止了他。“方哨兵,你仍舊隸屬於趙少校的班,不可以參考這份安排。保密合同有規定,每位導師的授課方式是高度機密,嚴禁私下討論。”方宸雙臂擱在桌麵上,雙手交疊,身體前傾,好奇地彎了眼睛:“為什麽?難道,這課程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龔霽蹙眉:“方哨兵,如果你習慣性用惡意揣度這世界的規則,看到的,永遠都是惡的那一麵。這對你不好。”方宸細長的左手食指輕敲手背,彎著的眼眸微掀,眼底藏著一道暗潮,最後化作一個單純又和善的笑。“是。”溫涼旁觀,不發一言,隻默默地打了個嗬欠,雙臂交疊,把臉埋進臂彎裏。他的躲懶堅決而難以動搖,在場的人已經習慣了他的突然消失,於是都沒有幹涉。方宸又聽了一會兒課程,受益匪淺。龔霽果然像溫涼說的那樣,學識豐厚又不會藏私,雖然有些教條古板,可不失坦蕩率直。念及此,方宸眉心舒展了些,不露痕跡地瞟向角落裏抱著手臂睡覺的溫涼。那人懶得連姿勢都沒變過,睡得安詳,連發絲都舒適地隨著唿吸一落一蕩。方宸嘴角抽了抽,剛要移開視線,可餘光忽得瞥見溫涼肩膀小幅度地顫抖兩下,似乎在無聲地忍著咳嗽,與此同時,一抹若有若無的紅溢了出來,蔫蔫地掛在溫涼漂亮柔軟的唇上。方宸的心底即刻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慌,他立刻起身,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溫涼的肩,把他從桌上薅了起來。那人身上冰冰涼涼的,側臉浸了一層薄汗,遠遠看去,像是落了一層極薄的霜。“嗯?”溫涼揉了揉眼睛,一聲含混的疑問從喉嚨間輕飄了出來。方宸湊了過去,可唇邊那抹紅卻消失無蹤,像是他的錯覺。“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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