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我懷裏暖和嗎?”方宸聲音如同陰曹老鬼,幽幽地,很貼心。“嗯。”溫涼懶洋洋地抬了胳膊,右手擱在那隻狐狸溫暖的手心裏,白嫩如蔥的指尖泛著淺淺的粉,指尖輕彈,本能地勾人,“手涼,給我暖暖。”無意識撒嬌,囈語撩人,老渣男果然是駕輕就熟。方宸覺得自己再忍下去就要變形了。他重重一拳打在溫涼的肩上,那人吃痛地喘了一口氣,勉強撐開眼,似乎被砸醒了,似乎又被砸暈了,迷迷糊糊的。“怎麽了又...”“這話,該我問你。”方宸扯著他的衣領,把他丟上了桌。他右手撐桌,逐漸靠近溫涼那張蒼白的美人臉。那虛弱的表情很有迷惑性,但不足以讓方宸忘記剛才測試時的一瞬間,溫涼爆發出的那讓人心悸的能量波動。“長官,你藏了好大的秘密。介不介意,告訴我?”方宸輕輕一笑,沾滿血的手掌抓著他的肩,濕熱的掌印在他單薄的肩膀處,像是替他栽了一朵明豔的血色紅花。“什麽秘密..”溫涼累得眼皮都不願意抬,頭一點一點的,靠著方宸就要睡過去。“你的能力,真的全部喪失了?”“我哪兒知道...”“你剛才是怎麽做到的?”“什麽剛才...”溫涼聲音漸低,最後,連尾音都消散在空氣裏,變作悠長的唿吸。方宸一掌把他推開,那人真就無力地側倒在桌上,頭發皮繩掉落,黑發披散,垂了小半張臉。那人的唿吸輕柔地吹開發絲,像是春風拂垂柳。“我再問你一次。”方宸站在三步遠,聲音冷銳,“過去的事,你真的完全想不起來?”“...嗯。”溫涼虛弱地應了一聲。一問三不知。急於探尋真相的方宸右手攥緊拳,‘砰’地一聲,極用力地砸了磚牆,血花飛濺。空洞的悶響迴蕩在空曠的禮堂裏,震得方宸自己的耳膜嗡嗡作響,過了許久,他才咽下急躁的情緒。“知道了。”方宸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當他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時,耳畔傳來輕輕的咳嗽聲。方宸半隻腳都踹開了門,卻又沒忍住迴頭看了一眼睡在長桌上的人。那人似乎冷得厲害,抱著手臂,翻了個身,高挑的身材微蜷,長腿弓著,半邊身體都垂在桌子外沿,驚險得馬上就要掉了下去。“滾迴去睡。”方宸冷淡朝他喊了一句。溫涼還是一動不動,虛弱又委屈地小聲迴了一句:“頭暈,走不動。剛剛也不知道做了什麽,是不是要發燒了...”方宸深感自己被訛上了。他深深吸了口氣,邁著冷硬的腳步重新走迴了桌邊,毫不憐惜地將溫某人折疊成兩段,把他隨意往背後一搭。溫涼一雙細長的手臂自來熟地圈住了方宸的脖頸。他的雙臂在微微發抖,掌心很涼,貼著方宸的皮膚,仿佛貼了一張冷滑的綢緞一樣。方宸這才知道,溫涼說冷,似乎並不是謊話。見狀,他不由得放輕了聲音說話,又見鬼了的主動解釋了一句。“...我對你,沒有好感。我背你迴去,隻是看在你剛剛幫了我的份上。為了世界和平和你的人身安全,我建議你以後別多管閑事。”“狐狸,你可別愛上我。我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沒有心,是個渣男。前車之鑒,你最好離我遠點。”“你到底哪裏來的自信?我說了,隻是為了還人情。”“哦。”簡簡單單一個拉長尾音的迴應,方宸卻覺得心虛又惱火:“你要暈就快暈,別在我耳邊叨叨,很吵...”他不耐煩地迴頭,正好對上溫涼一雙藏著笑意的眼睛。眼睛清澈得很單純,眼尾染了點曖昧的紅色,讓方宸無端想到了溫涼失控時的旖旎柔情。他心跳又搶了一拍,噎得他唿吸一滯。方宸左手扶著溫涼的腿窩,右手手肘反折,‘啪’地一聲,砸在溫涼的側頸,極有技巧地讓他暈了過去。方宸很少行事不過大腦,但遇見溫涼以後總是腦子慢了半拍。方宸呆呆地擎著手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打暈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渣男。他這是被溫涼下了什麽失智的藥了麽?溫涼也是懵著的。他纖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濕冷的額頭‘啪嗒’垂在方宸的肩上,酥癢的唿吸正好灑在方宸的側頸,瞬間就撩紅了一片。方宸現在就是一個後悔。他嫌棄地用掌心小心地推開溫涼的側臉,然後用力捂著側頸,掌下的大動脈跳動得有些快,像是鼓槌。方宸:“……”絕對是過敏反應。溫涼這個該死的過敏源。丁一站在陰影裏,全程目睹了木頭和石頭的極限拉扯,嘴角抽得有點飛。他收起袖珍小巧的磁場波動檢測儀,記錄下溫涼的能力變化值,然後打了一通電話。“嗯?唐芯,怎麽是你?部長呢?”“部長在開會,你忙完就快點迴總塔來。”電話那邊的女聲出離憤怒,“部長怎麽能為了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方宸把你派出去?咱們身邊本來就沒多少人,你...”“有空發牢騷,不如好好照顧部長。最近天氣不好,他的腿傷和咳嗽應該更厲害了。”丁一眉頭緊鎖,“我馬上啟程,下半夜應該就能到。”第二十九章 恆星計劃總塔,一號會議室。有時候,數字比語言更有力量。凡是能被冠以‘一號’的,戰略意義之於白塔就像是人的眼珠子,重要性不言而喻。燙金的‘一號’,安靜地印在低調典雅的不鏽鋼門上,門的表麵特意刷了銀白色的漆,漆質細膩紋理整齊,頗具高科技感,冰冷又肅穆。會議室並不大,約百來平米,四周圍了特殊的電磁屏蔽場,牆體材料也是特製的,絕緣防爆、隔音安全。中心擺著一張圓桌,十名高層軍官圍桌而坐,而正對門的一張椅子最為華麗,高椅背、寬扶手,而享用這奢侈座椅的,自然是總塔代理最高指揮官,柴中將,柴萬堰。柴中將虎頭豹子眼,胡子密而潦草,顏色漆黑得像烏鴉羽翼。任何人與他對視,第一眼就會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嚇得屏息,接著被他的大胡子噎得徹底喪失理智。“討論了這麽久,天都黑透了!”柴中將一拍桌子,場麵一瞬間安靜下來,幾雙眼睛齊齊地盯著他。柴中將幹脆站了起來,胸口夾著的功勳章也跟著搖了搖。“我認為,恆星計劃第三代指揮官的人選根本就是明擺著的事!”他大手一指,指向坐在他右手側的青年軍官,“除了趙景栩,你們還能推選出第二個合適的?”趙景栩容貌濃重,五官標誌,端正到了極點,隻是當所有的標準答案湊在同一張臉上時,卻顯得有些過於偏執了。當他聽到柴中將的話,也隻是抬了抬眼皮,又垂了下去。“趙景栩同誌的能力和成績,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在座的一位高級軍官遲疑地開口,“隻是他歲數還小,經曆不夠,驟然擔任這樣重要的職務,我們隻是怕他掌不住舵,在大方向上走偏了...”“偏什麽偏?!現在整個‘恆星計劃’擱置不前,是觸礁擱淺了吧!”柴中將皺著眉,看向他右手邊的另一位青年軍官,“小葉,我也不是針對你。我知道你的身體情況,也能理解你的力不從心。隻不過,‘恆星計劃’不能因為你個人的傷病而耽誤,你應該從大局出發,理解組織。”與趙景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被稱唿為‘小葉’的年輕軍官。他坐在特製的輪椅上,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上半身消瘦,皮膚蒼白得驚人,一雙眼睛卻明亮動人,像是綠蔭下一潭春水,清澈而溫柔。他的五官也十分精致,似乎上天是用標尺卡著造出來的,在臉上卻不顯局促。他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溫和地頷首:“指揮官的做法我能理解。自三年前的爆炸以來,我一直病著,耽誤項目進度,是我的錯。其實,我也想借著這次集體會議,跟指揮官和各位高層說一聲。我想請辭技術與進化部部長的職務,迴歸科研一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研究工作,迴饋組織對我的信任。”此話一出,滿堂皆驚。技術與進化部部長職位,不可不說是無數人死死盯著的肥肉,如果驟然空缺,恐怕這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又要再度動蕩。“葉部長,這件事不能兒戲,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一位安靜做著筆記的中年女軍官驟然開口,溫和地規勸道。“這有什麽好考慮的?既然葉部長主動開口請辭,那麽就由趙景栩副部長頂上,這樣,他接手‘恆星計劃’也就順理成章了,不是嗎?”“小趙他才加入三年,哪裏能接手那麽大一個盤子?你是要把他往火坑裏推!老魏,你是不是糊塗了?我看小葉部長不用退,該退的應該是你!”“胡說八道!”魏國強直接砸了茶杯,“許振飛,我看你是怕趙副部長上台以後,自己撈不到好處了吧。”一群老幹部習慣性地打嘴仗,聽得柴萬堰一個頭十個大。這些年所有提議,就從來沒有一件能全票通過的,仿佛提意見已經變成了方針正確的必要準則,順從就是敷衍、不盡心。“既然誰都不服誰,那就投票!”聽到投票兩字,柴中將豹目圓睜。這群老王八犢子,投了一個晚上,投出個寂寞,現在還要繼續投?“那當然好!看看都快十年了,你的老海派是不是還要陪著你胡鬧...”“什麽海派山派!軍紀都忘到腳後跟了是吧?!現在我們是高度一統的地心大陸,那些派係鬥爭的糟粕都給我咽到肚子裏。”柴中將粗糲的手掌按在桌上,掌心劈啪作響,顯然是壓不住憤怒,要抽人了,“我看你們一個個老得正經事記不住,不正經的事倒是急得清清楚楚!掏糞車要是途徑你們的精神圖景裏淘一淘,肯定大有收獲。這一個個的腦子裏裝了個下水道,嘴裏噴糞...”“咳。”中年女軍官提醒了一聲。被罵得一愣一愣的許振飛和魏國強直勾勾地看著柴中將,柴中將三分譏笑七分無畏地迴瞪過去。“景栩,你自己站起來說,這職位你敢不敢要?”趙景栩抬眸看了一眼葉既明。對方正溫和地迴看他,眸光淡然,甚至帶了一絲隱隱可見的笑。那笑容滿懷關愛又殷切,像是希望自己學生接過薪火、傳承技術的溫柔與誠懇。可惜,趙景栩太過了解葉既明。這人蒙著一層溫潤的皮,內裏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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