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要是我真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那...”溫涼一句話還沒說完,方宸又沒忍住,第二次衝了出去。溫涼:“……”這句話有這麽惡心?方宸撐著門框,氣喘不勻,連眼眶都染上了紅,一時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去吐,還是去哭。溫涼已經安心地躺平,決定不再掙紮了。他閉上雙眼,把雙手抱在腦後,右腳搭在支起的左膝上,決定引頸就戮。‘咚’地一聲巨響。溫涼猛地睜開眼,看見方宸醉倒在他身邊,右手抓著他蓬亂的頭發,眼神兇狠,手裏的刀影翩飛,而溫涼的頭發一寸寸地被削掉,拋在空中,像是春日的柳絮。醉了的方宸格外偏執。人話聽不進去,手裏的動作無人可阻。任錢現在就是一個目瞪口呆。而五十三號的老可愛們也從醉酒中逐漸清醒,一個摞一個地看著小方哨兵現場直播理發。溫涼最後被方宸用腳推著坐了起來。那狐狸掙紮著跪坐在他身後,不知從哪裏搞到一個黑色的皮筋,雙手攏著溫涼細軟的中長發,在後腦打了一個小小的發結。這樣一紮,溫涼鬢邊的碎發微垂,露出精致的五官來。懶散的神情別帶一番風情,可仔細看,眼底卻又浮著冷傲,這副矛盾又和諧的美景平日被藏在那亂蓬蓬的頭發下,一朝被方宸強行揭露,連見過世麵的任錢都看得眼睛發直。方宸帶著酒氣的唿吸灑在溫涼的後背,強迫症和潔癖終於得到了滿足,於是他給了溫涼最後一記連環踢,最後,倒在衣服堆裏睡了。溫涼這次更加確定了。就憑狐狸對他這又愛又恨的模樣,他當年肯定犯下了禽獸行徑。溫涼捂著額頭,長長地歎了口氣。任錢沒見過溫涼這樣的愁,走到他身邊,好奇地問他:“怎麽,跟小方的誤會解開了?”溫涼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誤會?我和他沒有誤會。”狐狸不過是來踐行一場不死不休的報複而已。而他,不過是個提上褲子就失憶的渣男罷了。第十六章 渣男的自我修養方宸醒來,頭疼欲裂。他朦朧地翻了個身,把臉埋在一堆硬質軍裝裏,有氣無力地蹭了兩下,雙手支起沉重的身體,又重重跌坐在地麵上。這酒勁兒真大。方宸細長的手指插進黑色短發中,抹了一把臉,撥開擋眼的額前劉海,眼前的陽光便從指縫間泄露,喚醒了他渾噩的意識。他沿著光的方向抬眼,環視一周,發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掩體裏空蕩清冷,隻看到一個倚窗揣兜站著的人。方宸按了按眉心,朝著那道高挑的背影看去。那人腳踩黑色軍靴,硬挺軍裝褲一直高束到腰際,深藍色襯衫被棕色皮帶束進褲腰間,勾出有致流暢的腰線。後腦的中長發隨意束成了小揪,兩側碎發垂在耳際,被光映得柔順黑亮,像是粼粼波紋下的剔透墨玉。方宸眉心微微皺了起來。這人看著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他右手撐地,自地上站了起來,剛要開口詢問現狀,那人忽得轉了過來。方宸當即僵在原地。“醒了?”溫涼轉身,一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宸,像是冬日枯枝上催開的一朵爛桃花。方宸有點張不開嘴。這軍裝颯爽、頭發整齊、漂亮得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是那個懶散的老渣男?方宸麵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轉身迴到衣服堆裏,躺下,打算用陽間的方法重新醒一次。溫涼:“……”完了。看來小狐狸真的受了很重的情傷,現在連麵對自己的勇氣都沒了。他慢慢走到方宸背後,半蹲著,麵帶猶豫,小心地開口。“狐狸,你今年多大?”“……”“當年...”溫涼怕方宸又被惡心地去吐,努力換了個溫和的措辭,“當年我們看雪看月亮聊人生理想的時候,你成年了嗎?”“...滾。”“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失憶了。這真不是借口,你得相信我,我很真誠。”方宸緩慢地爬了起來。他弓著背,雙手捂著臉,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怎麽辦,還是好惡心。“指揮官他們人呢?”“先走了。”“那我們怎麽去?”“不知道。”溫涼順勢盤腿坐了下來,好脾氣地跟方宸商量著,“狐狸,你看啊,既然你這麽討厭我,幹脆一個人去工會,到那裏門口直接吼一嗓子,現場招聘向導。按照你這麽優秀的條件,找什麽樣的向導找不到,對不對?至於我,就老死在五十三號,為自己曾經的罪孽懺悔一輩子。你看怎麽樣,嗯?”方宸默默地轉身,眼底隱有淚光,大抵又是被自己的演技惡心到了。“溫涼,你還要再拋下我一次?”溫涼被白臉狐狸這副泫然欲泣的受害者表情驚得渾身汗毛孔直豎。他這一生作惡多端到底還是遇上了報應。====方宸和溫涼兩人並肩站在掩體前,看起來均是麵無表情、臉色青白,實則一個想吐,一個想死。麵前的滾滾黃沙拂過兩人的肩背,麵對著無垠的大漠,人也渺小得像是一粒沙。方宸抬起右手,陽光擦過指縫,他看向一望無垠的荒蕪,淡淡地問:“我聽說,十幾年前,天災把舊時代科技都毀了。”“嗯。地殼不穩定造成的大陸板塊漂移、極端高溫,聽說地殼裏的物質像岩漿似的往外淌,人類差點滅絕,可後來,不知誰建立了白塔,算是勉強撐過去了。”“說得一板一眼的,怎麽,你經曆過那段時間?”“我看著那麽老?”溫涼從後麵慢悠悠地飄了過來,微微歪頭,在方宸耳邊笑,“狐狸,就我這張保鮮的臉,說我二十都多。”“……”方宸懶得反駁,另一方麵也覺得他說得有那麽一點道理,於是隻大步甩開那狗皮膏藥。“慢點慢點。”溫涼聲音被曬得有點虛,“我有點頭暈...”方宸心道你接著裝,冷笑了一聲,可念及昨天溫某人仗義出手,他還是不情不願地放緩了腳步。不遠處就有一座低矮信號塔。這些刻意刷成紅漆的信號塔是舊時代留下的產物。而現代人再利用,利用廣播的原理發出低頻率幹擾小的無線電,以一個固定的間隔播報其所在地的經緯度,作為路標。為了節省體力和能力,一般白塔都會給外出任務的士兵配備可以調頻的對講機。雖然地表磁場是紊亂的,可運氣好的時候,還是能夠接收到發射固定頻率的信號塔傳來的信息,如果運氣再好一些,甚至還能收到同一頻率下的隊友發來的信息。如果手邊沒有對講機,那麽就隻能指望著向導通過天生的過濾係統捕捉固定頻率下的電磁波,然後通過後天學習加以解析,用來定位和捕捉信息。方宸腳步漸緩,迴頭看一眼艱難跋涉的退休大佬溫向導。“...磁場亂了,衛星沒用,指南針也失效,你怎麽辨認方向?”“看太陽?”“想偷懶就直說。”“哎呀,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們狐狸真是心明眼亮,學富五車。”溫涼抹了把汗,聲音似乎帶了點調侃,“其實,你可以放棄,咱們原路迴家,我保證給你指一條捷徑。”方宸細長的狐狸眼睛又彎,像在琢磨著什麽不懷好意的彎彎繞。“放棄,不適合我。想必長官也不是半途而廢的人,對吧?”溫涼笑:“不,我是。”方宸:“……”他深吸了口氣,右手扶著左肩,擰轉睡得發僵的肩背,探後從背包裏取出了溫涼贈與他的狗鏈,麻繩在指尖轉了兩個圈,精準地套住了溫向導緊致細瘦的腰身。“長官,走吧,我服侍您。”溫涼扯著腰間的皮帶,抽了抽嘴角:“你管這叫服侍?”方宸笑意晏然,猛地拉緊腰間的綁帶,颯颯一聲脆響,把溫向導拽到了他肩上。“當然,也可以叫馴服。我是為了尊敬您,沒看出來嗎?”溫涼:“……”真是謝謝你了,狐狸。方宸蹲下係緊了鞋帶,眯起眼眸,迎著太陽的方向簡單確認了東西南北,拉著被曬化了的溫大向導,專挑日頭毒的路走,但凡有一點陰涼都不肯靠近。“中校竟然沒給我們留一輛車...”溫涼像個流放千裏的犯人,一步一踉蹌。“我說不用留。”方宸迴頭,鄙夷地看了臉色微白高挑細瘦的青年向導,‘嘖’了一聲,“一共就一輛車,你坐了,讓那些老爺子走著到中轉站?”溫涼腳步沉甸甸的,像是綁了個鐵錘,可笑聲還是輕飄飄的,像是吹散暑熱的清風:“狐狸,你明明心腸這麽軟,怎麽偏偏不說人話,不幹人事?你這樣是會被人誤會的,知道嗎?”方宸腳步似乎頓了一下,接著,他側過臉,棱角有型的下頜被太陽陰影勾出了深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