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士官去拉方宸的手臂,可驀地,他身後閃過一陣劇烈的磁風暴,方宸臉色一變,立刻從溫涼身上滾起來,擋在李堯善的麵前,替他擋了一下,撞得他倒退半步,捂著肩頭皺了眉。李堯善愣在原地,瞬間,老爺子的鼻子紅透了。“嗚嗚嗚嗚...小方啊...好孩子啊...”“隻是還帽子的人情。”方宸側臉幹咳一聲,不適應地又退後半步,卻被身後裝石頭的溫涼絆倒,踉蹌了半步,整個人裝比的氣勢被削弱一大半。於是無辜的溫向導又一次被當成了出氣筒。“長官,您現在連站起來都費勁了是嗎?”溫涼無辜地指著腿腳:“被你踩疼了。狐狸,你看著瘦,身上肉不少。”方宸笑得和藹,手中的刀又翻飛:“您還有什麽遺言,可以一起說了。”“別閑聊了!!都特麽給我滾起來站好!!”任錢就算是個好脾氣的老媽子,遇見這倆不分場合地點鬥嘴的冤家也要炸毛。他估算了一下剩餘的能力,臉色有點難看。消耗太大了,他一個人恐怕是護不住這一家子老幼殘弱了。任錢為難地看了一眼溫涼,可某個沒心沒肺的向導腦袋一垂一垂地,臉色也不太好,連站著都費力,恐怕是剛剛強行精神鏈接耗費了他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能量。任錢歎口氣。他看著四周纏成了一堆毛線似的磁場,正急得團團轉,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他焦灼的臉色一瞬垮了下來,變得麵無表情。遠處的太陽漸漸垂落地平線,似血的殘陽灑在荒涼的沙漠上。一隻火紅的旗幟飄揚在一片暖黃裏,左上角的一顆銀星被映得金光熠熠,它隨狂風招搖翻卷,像是廣袤荒漠上的一團奪目的火。“一號白塔的旗!是不是劉少將來救我們了!”李堯善激動地抓著任錢緊繃的小臂,沒有體會到身旁的人複雜的情緒。話音剛落,一道電弧飛過大漠上空,像是一道曳尾的流星,以一個詭異的軌跡盤旋而落。那個電弧在任錢麵前左右搖擺,震蕩而暫時產生的新磁場仿佛將紊亂的地表磁感線扯開了一個洞,像是致密的蜘蛛網驟然破了一樣。任錢慢慢抬手,將那顆電子虛虛擎在掌心,表情有一瞬的柔軟,似乎想到了什麽舊時迴憶。隻是,這樣的懷舊表情,在看到劉眠時,消散一空。劉少將從迷宮似的磁場線中走來,肩章倒映在任錢的眼底。他肩上的軍章是一顆銀星,說是星也並不準確,因為它的邊角不是尖銳的。這樣的圖形,更像是三個大小相同的橢圓彼此嵌套,在平麵上均勻分布,均繞著中心飛速旋轉,而每一個橢圓的頂點嵌了一枚銀色的實心小圈,這樣的圖形象征著高品質哨兵掌控電子的能力。任錢別開眼,立刻整肅軍容,像是憋著一口氣似的,站得倍兒直,像是要把自己厥過去:“首長好!”劉眠看他,也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盤旋在任錢身邊的電子,像個留戀花叢的花蝴蝶似的,繞著任錢的電場核心旋轉飛舞,不舍得迴來。劉眠看著任錢,似乎想要說點什麽敘舊的閑話,可任錢站得更直,滿臉的一本正經,畢恭畢敬的模樣讓昏昏欲睡的溫涼都朝他瞥了一眼。“...走吧,前方五百米就有臨時掩體。”劉眠看了五十三號的老幼病殘,眼神沒有多餘的情緒,隻動動指尖,又飛了四五顆電子,飄在半空中,像是吸頂吊燈,把五十三號都罩了進去,而他冷淡又認真的表情,隻是單純像在完成一項救援任務。任錢抬眼看著那幾顆電子,又看著走在前麵孤身一人的劉眠,終於問出了第一句話。“你的向導呢?”“他腿不好,這次沒辦法出來執勤。”任錢‘嗯’了一聲,兩人再沒說話。方宸拖著溫睡神走在後麵,表情若有所思。他這些年被困在監獄裏,確實缺乏應有的常識。他剛想開口問一問,迴頭看見溫某人困得走出了黃金螺線,走了半晌,還是在原地打轉。方宸唇角又抽了抽。如果溫涼不是他現在手裏唯一的線索,他早就把這個懶散自戀的老混蛋宰了。方宸深唿吸片刻,猛地甩了手裏的套索,把溫涼薅到了身邊。他算是發現了,這家夥是真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能處。動粗就行。第六章 鐵磁體在劉少將和任中校貌合神離的‘通力協作’下,總算是把五十三號一群病老弱小送進了臨時掩體。掩體建築占地麵積不大,約幾十個平米,圓拱形頂,外表裹了一層厚厚的灰色填料,看著像是過冬的棉衣。方宸用手肘頂著溫涼的腰:“這也是磁屏蔽材料?”溫涼迷迷糊糊張開眼,含混地‘嗯’了一聲,又垂下了頭,淩亂的雞窩頭快要把他的大半張臉都藏了進去。方宸又重重地戳了一下:“多說一句話,會累死?”溫涼吃痛倒吸一口氣,抬眼看他,從頭發絲兒後麵露出的那雙漂亮眼睛隱有委屈:“會。”方宸:“……”溫涼正要滿足地繼續躲懶,手腕卻被方宸輕柔地抓住。他沒站穩,往某隻心懷不軌的狐狸身上靠了一下,結果耳畔響起了帶著笑意的死亡選擇題。“長官,選一個,跟我精神鏈接,或者給我科普基礎知識。”“你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麽用?”方宸看他,眼神意味深長:“精進理論,方便殺人。”溫涼:“……”沒見過這麽好學的嗜血狐狸。難道現在殺人也是要講究方法論嗎?方宸在進門時輕輕捏了一把堅冷的金屬內襯,然後踩上了腳下吱嘎作響的陳舊合成絕緣體地麵。溫涼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堆,他準確地從中提取了重要信息。這厚厚的一層保護膜,跟五十三號車外的金屬塗料是同一類鐵磁材料,擁有極高的磁導率。它就像大功率機械抓手似的,把磁場線都抓到它的表麵,減小了磁通量,就是減小了對變化磁場哨兵感官的淩虐。再加上金屬內部自由電子定向運動形成的的反向渦流,更能進一步抵消這樣的負麵作用。腳下的絕緣板地麵是為了保護哨兵向導不被鐵磁體導走的電流灼傷而特意設計的。“這樣的,是不是很貴?”方宸看著任錢呆呆地盯著那層金屬內襯,繼而摸著刀鞘若有所思地問。“唔,大概是五十三號全體哨兵向導再努力個百八十年就能買得起的吧。”溫涼撓撓雞窩頭,認真地算了一算。似乎也不是個很遙遠的目標。隻要活得久,什麽都能有。所以,急什麽?方宸對溫涼這樣的自我放逐主義已經見怪不怪了。“為什麽這麽貴?”兩人擠進了人滿為患的掩體,方宸扯著溫涼的胳膊,生怕這尊睡神被推倒在地,然後就地睡覺,直接被人踩成肉泥。“因為有用。”溫睡神沒骨頭似的靠著方狐狸,最後幹脆趴在了他後背上,長胳膊環著他的脖頸,長腿耷拉在身後,真是一點力氣也不願意花。方宸轉頭,一句話沒說,軟薄上翹的狐狸唇微彎,看得溫涼又是後背一緊,趕緊繼續科普。“因為需求大,有市場。”溫涼指著在角落裏靠暖爐的一號白塔的哨兵,在方宸耳邊低語,“看見他們身上的軍裝了嗎?外表的塗層就是那層鐵磁性金屬。本來就稀缺,還被黑市炒到了天價。現在哨向工會嚴打黑市流通鐵磁性物質,發現買賣直接關進哨向監獄。”“哦。”方宸眼眉微抬,饒有興趣地盯的著那層金屬看,“現在從哪兒能挖到這些?”“狐狸,你缺錢?”“嗯。”“那我建議你找個機會,加入工會。工會有培訓班,能培養你精進技術,還不要門檻費,隻需要你接工會的委托,然後賺取貢獻就行。如果表現優異,工會還會根據排名給你發年終獎,真是很不錯的買賣。”溫涼又給他指了一條明路,“看見劉少將了吧?他可不僅僅是一號白塔的總指揮官,還是工會的榮譽委員。抱緊大腿,一生無憂。去吧,狐狸,別猶豫。”順著溫涼細長冷白的食指,方宸把視線投向剛剛迴角落裏的劉眠,他正擦拭著一個破舊的薑黃色水壺,沉默時,五官顯得格外冷峻,不苟言笑。“長官,你這次怎麽不嫌麻煩了?給我解釋這麽多?”方宸迴看他一眼。“當然是不忍心看你一棵好苗子被五十三號耽誤了。狐狸,該走就走,別留戀,沒前途。”溫涼說得過於理所應當,站在一旁旁聽的李堯善正直地出言拆台:“少尉,難道你不是因為怕麻煩,不想帶新人,所以才把小方哨兵使勁兒往外推嗎?”溫涼:“...我演技有這麽差?”方宸:“倒也不是。”溫涼還沒來得及誇他有眼光,方宸淡淡抬眼,接了一句:“壓根兒沒有的東西,談不上差。”方宸扯著他的胳膊,卸貨似的,嫌棄地把他丟在了牆根兒的人堆裏,又用腳尖撥出一道空隙,自己優雅斯文地坐了下去。溫涼右臂搭在支起的右腿上,略微側頭,喉結微顫,把唇邊憋著的笑容藏在了臂彎裏。習慣了白臉狐狸的笑裏藏刀,其實挺有意思。但還是誠摯地希望方狐狸趕緊放過他,冤有頭債有主,別來禍害他安穩的生活。屋內逼仄狹窄,人與人摩肩接踵,但彼此說話的聲音都很小,均坐姿端正,神情整肅,軍人的冷硬做派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除了五十三號眾人。比如,躺在方宸肩頭睡得安詳的溫向導,再比如,拿出隨身幹糧,像分發街邊小廣告似的殷勤且熱情的李堯善,再比如,把帽子使勁往臉上扣努力一葉障目掩耳盜鈴的任錢。在這其中,坐姿筆直不動如山的方宸反而算是異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