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人何在,俠骨柔腸總惹愁。


    楚辭聽著這一曲‘高山流水’,不再多言。


    青雅的答案,都在這一曲琴音之中。


    起初,楚辭並不想來這一趟。


    他於世間長生,本不該染這些因果。


    然在煉丹房中,聽到那少使別苑傳出的琴音,便是能夠感知到青雅恐懼彷徨的心緒。


    二人畢竟有過一夜風流,而楚辭終究還是一個念情之人。


    曲終,茶盡。


    當青雅撥動最後一根弦的時候,楚辭能夠感覺到,她的恐懼彷徨,都消失了。


    “不瞞公子,青兒母妃早逝,自幼便是怕黑,就連睡覺都得燃著燈盞。”


    “父王心疼我,因我怕黑,便是每天哄我入睡,哪怕是國事纏身,也不曾間斷。”


    “曾經我天真的想,倘若這一生都能在父王庇護之下度過,那這一生,該是何等的幸運。”


    “我父王他……”


    “…………”


    “我想他了。”


    青雅的眼眶泛起了紅,聲音略微哽咽,珍珠一般的淚從眼角而落。


    這些話。


    楚辭相信,青雅從未與第二人說過。


    她是青國的公主,是青國王族唯一的血脈,她在那些青國人的眼中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在推著她向前,推著她堅強,將一國之責壓在一人之身。


    在青國人的麵前,她縱然心中再怎麽害怕,再怎般無助,也得裝出一副淡然無懼,因為她明白,自己是青國遺族們心中最後的信念。


    為了青國,為了父王,為了這些不惜性命也要完成先太子遺願的遺老遺少,她也要扛住所有。


    淚珠成串,劃過美人臉頰,凝聚於鵝蛋般的下巴,滴滴落在琴木,觸動琴弦,微微顫音。


    望著美人如此,楚辭心中多少都有些傷感。


    上一世的會所之中,公主們喝了幾杯之後,所說的故事各有千秋,或是大山裏還有兩個弟弟要贍養,或是被前男友拋棄流產之類…


    然,那些故事,都是訓練好的話術,隻為讓你下一次找她訂包廂。


    這種隻能維持到電梯口的感情,楚辭從未信過。


    可青雅不同。


    首先,她是真的公主。


    其次,她的故事不是編的。


    “公子今夜能來見青兒,青兒心中已無憾。”


    “嬴皇已歸,宮禁甚嚴,每夜子時四刻時,是禁軍更防之際,公子可以在這個時間離去。”


    楚辭是亥時初從丹樓出來的,以「雲莊夢蝶」的身法繞過禁軍守衛,花了大概兩刻鍾來到這少使別苑。


    現在算一算,時間頂多才到亥時四刻。


    距離子時四刻,還有整整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


    傷感氣氛逐漸散去。


    轉而,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別樣味道。


    “這剩下的一個時辰,做些什麽。”


    楚辭雲淡風輕的隨口一問。


    大好時光,總不能幹坐著?


    “啊?”


    “那,那我給公子彈幾首曲子如何?”


    青雅想起,之前二人在長樂樓的時候,自己都是一宿一宿的彈琴,而楚辭也是一宿一宿的聽,彼此間並無任何尷尬之色。


    為什麽現在反而有些尷尬…


    “這裏畢竟是宮禁之地,奏個一兩曲還算是雅興,若是久了,必然引起看守懷疑。”


    楚辭此話一出,青雅頓時將手從琴弦收了迴來。


    “是青兒考慮不周,差些釀了大禍。”


    青雅語落之後,微微低著頭,臉色泛著些許紅,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青絲長發,不知該說些什麽,屋內一時間又是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這樣吧,我們來玩個遊戲。”


    楚辭突然想到什麽。


    “遊戲?”


    “好,好啊。”


    青雅一愣,接著甜甜笑著迴應。


    “什麽遊戲呢?”


    楚辭把玩著手中茶杯,瞥了眼桌上的這壺涼茶。


    “很巧,這遊戲名亦為。”


    “高山流水。”


    ……………………


    我欲雙手攀高山,我欲叢林搏激流。


    烈焰鋼鐵何等閑,如此方為真丈夫。


    夜深入夢。


    登仙樓,小院。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洛之玉一臉疲憊之色的衝了進來。


    “楚兄,楚兄!”


    人還未走兩步,便是連聲喊道。


    見楚辭的東屋亮著燭火,快步便是奔去。


    然。


    當洛之玉走到門檻刹那,臉色驟變,腳步猛的一停。


    身形往後暴退,洛之玉拔出腰間青玉劍,肅冷盯著東屋房門的位置。


    “閣下何人?”


    自從洛之玉與楚辭相識,他從未見過有生人在楚辭的小院中出現。


    那也就說明,這屋內之人,並非是楚辭的朋友,而是不速之客。


    “唉,你們這些人,每天不是拔刀就是拔劍。”


    “累不累啊。”


    聲線清朗,很是好聽的‘公子音’。


    若是楚辭在場,必會想起上一世的一位配音大佬,阿傑。


    洛之玉眉頭緊皺,不敢有分毫鬆懈。


    在他的眼中,從這東屋內走出之人,身著白衣羽袍,貌美勝妖,額間一點赤紅水滴印記,最為顯著的是那月色下鋥亮圓潤的光頭,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你是什麽人?來此有何目的?!”


    洛之玉持劍而立,凝聚劍勢。


    “小道問心,這廂有禮了。”


    光頭問心單手側掌,微微頷首行禮,這是禪家的單掌禮。


    “至於來此之目的。”


    “不好意思,不能告訴你啊。”


    問心桃花眸含笑,一語輕佻。


    “你方才稱唿這院子的主人為楚兄,那看來這人姓楚了。”


    話語說著,問心一步踏出,身形如幻影從洛之玉身畔掠過,刹那便是來到梧桐樹下,他的目光落在梧桐樹下的二十幾個小墳包。


    “有點意思。”


    ‘好快。’


    洛之玉心頭一緊,雖然沒有交手,但就這身法而言,自己不可能有勝算。


    “好了,該看的也該看完了。”


    “我該走了。”


    問心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噢,差點忘了件事。”


    偏頭看向洛之玉,桃花含笑。


    洛之玉瞳孔一縮,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問心身形如幻影一般出現在他身前咫尺,那雙含笑桃花眸與洛之玉的雙眼對視,散發著淺淺紫光。


    “今夜,什麽人都沒來過。”


    話語落下。


    問心身影已然消失於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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