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李承平凝神看向夜空,喃喃自語,“變天了。”


    風雨驟來.


    不過一瞬的念頭,冬雨瞬息落下。


    躲避不及的巡察官和兵士,被淋的徹底。


    陣雨來的快,想必去的也快,雨勢急,難免會飄落到號舍內。


    這種天時,自然沒有繼續作答的必要。


    會試是提供蠟燭的,現在看來沒有用的必要。


    真想將蠟燭帶出去,李承平可是交了燭火錢的,可惜沒用完。


    李承平將答卷和筆墨全部收到考籃之中,然後小心放到自己座下木板底下。


    號舍設施簡單至極,兩塊木板,供考生伏案作答的一塊,再就是屁股底下的這塊。


    油布的作用在此時體現出來,雨水被阻隔在號舍之外,斜飄進來的雨水飛濺到了李承平手背上。


    所幸,考卷已經被收放好。


    李承平號舍前的油布最大,能遮蔽的雨水更多,守在這裏的兵士,不由得笑看著被雨水淋到的同僚。


    會試是國考,朝廷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


    這些矗立在每一位考生麵前的兵士就是證明,與鄉試一名兵士看著半列號舍不同。


    每間號舍前多有兵士盯著,李承平考試考的多,沒那麽多想法,畢竟被一個人一直盯著是有壓力的。


    一旦出錯,哪怕分毫,三年辛苦備考等待算是白費。


    答卷之上最忌諱出現兩種低級錯誤出現,一個便是屎戳子。


    考試期間可以去茅廁,但不能蹲坑,一旦超過脫褲子放水的時間,愣時就有計算時辰的巡察官蓋戳子。


    想蹲坑,是不行的,隻能硬憋。


    說來,一進貢院,李承平是什麽牛馬蛇神都見識到。


    穿開襠褲的,下身空蕩蕩,獨留外穿的長衫擋著,很難讓人相信那人不會覺得身下涼颼颼。


    這也是沒辦法,誰讓這樣更快。


    尤其是考生套了這麽多單衣的情況下,為了抗寒,大家除了最外麵穿了件長衫,顯風流,上下穿的都是短衫和窄褲。


    脫下長衫,裏麵的打扮活脫脫一副酒樓小廝的模樣。


    在凍死和體麵之間,考生無疑更在意前者,大家都是這副裝扮,倒沒人跳出來,大喊:“有辱斯文。”


    李承平與他們不同,開襠褲是真的穿不來,特意搞了副拉鏈,上下一拉方便了不少。


    柳安他們也是換上,別說是真的好用。


    要不是古代產權意識薄弱,李承平肯定找他們收專利費。


    聞著貢院之中傳來的陣陣異味,李承平現在是真的羨慕那些鼻子因受寒堵塞的考生。


    最起碼他們不用體驗,站在化糞池一百米距離聞味的感覺。


    生理達到極限,屎尿橫流的考生是有的,還不少。


    憋尿還能忍,但有時候屎卻是說來就來。


    都是考生,寒窗苦讀多年,不好說,隻能默默忍受。


    瞥了眼對麵的楊鵬飛,他目前給人一種很焦急的狀態,坐立不安,臉紅,出汗。


    不是哥們,你別拉泡大的呀!


    李承平頓時一慌,這不就是憋太久的神情嗎!


    咱倆這麽近。


    忍得十分辛苦,楊鵬飛都打算不顧體麵讓自己解脫。


    扭頭看到對麵的李承平給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感動莫名,心道李兄真是個好人。


    拉屎要用力,李承平希望他能收一收。


    李承平強裝鎮定,他能不鼓勵嗎,受衝擊最大的就是自己。


    楊鵬飛瞬間的爆發,會讓他從距離化糞池百米,瞬間給拉近到嘴邊。


    他真的不是村裏張二娘嘴中,能在茅廁幹三碗幹飯的狠人。


    隻見楊鵬飛麵色猙獰,咬牙勉強挺了過去。


    那股勁隻要下去,他的神色明顯鬆弛下來。


    李承平鬆了口氣,屎長期積攢在體內是會產生毒性的,楊鵬飛真乃英雄。


    為了防止自己也出現這種不當人的生理現象,李承平除了每三日歇息時分跑茅廁外,在考試時間內都是忍著盡量少吃東西。


    每次他餓意來襲時,他就會在心底問自己。


    這口飯不吃會死嗎?


    這口水不喝會死嗎?


    這茅廁咱是一定要去嗎?


    慢慢的也就熬完了前兩場。


    默默給楊鵬飛比了個讚,李承平不時看向考籃,害怕有雨水進去。


    答卷出現問題的另一種可能還是出在考卷之上


    第二種低級錯誤是侵染答卷,墨跡或撕毀答卷都是直接黜落。


    每次落筆,李承平的小心再小心,不敢出現一絲一毫的錯誤。


    出錯誤,哭鬧的人太多,已經記不清有多少考生被架著請到牆根去。


    科考何其難也,人生在世幹什麽都不簡單。


    這是李承平進入貢院的第五個晚上,會試九天六晚。


    明日就能出去,題目早已作答完,隻剩下謄抄的功夫。


    前兩場結束時,他與柳安二人碰過麵。


    大家狀態都還算不錯,想來不會像黃立那般中途黯然退場。


    會試結果如何,其實已經決出。


    科考首場最為重要,後麵兩場僅僅是對前麵答卷水準的確認。


    李承平裹緊被褥,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從龍門進來,巡察官恨不得將考生裘衣都給扒下來看看,被褥夾帶的事情自然不會讓其發生。


    被褥由貢院提供。


    身上這套,李承平覺得是放在庫房生生擱了三年,陰暗潮濕的感覺讓人崩潰。


    即便難以忍受,也沒有那個考生放置一旁不去用它。


    二月的夜,太過難熬。


    風寒是真會要命的。


    李承平已經暗暗把禮部的人罵了一遍,想必貢院之中的大多數考生都是如此。


    不當人子啊!


    猶記得朝廷的采買公示上明確寫下了被褥購置,可身上蓋的是什麽東西。


    可想而知,一旦高中,不少新科進士會參一本禮部。


    考試考到後麵,完全是度日如年。


    熬到天亮,李承平哆嗦著手展開答卷。


    還剩最後一步,謄抄。


    鼓了鼓勁,李承平將手烤暖和,提筆寫起來。


    貢院另一側,班房內聚集了二十幾位考官,主考汪閣老高居上首。


    “諸位議一議,今科會元吧!”汪閣老微眯著眸子,隨意道。


    好像會元是誰對他並不重要一般。


    會試第一場就將結局決出。


    首場可謂是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畢竟,名落孫山,比讓考生死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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