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渭水河穀平原之上,一支二十萬人左右的魏軍,正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南方奔去,轟隆隆的腳步聲中,夾雜著飛揚的塵土,這驚天動地的氣勢,使得附近的飛禽走獸,也都不敢路過。


    司馬懿抵達長安以後,決定趁著蜀軍剛剛占領祁山、尚未穩住陣腳之際,立刻向其逼近,所以他先派費曜、戴陵率領著四千精兵前往天水上邽防守,以保證自己軍隊的後方補給,自己則立即率領其他兵將,南下前去解救祁山。


    渭水北岸數裏,司馬懿率領大軍,火速前進了數十裏,終於離蜀軍的祁山大營又近了一步。


    司馬懿凝視著遠處的洛水河岸,心想,自己如果能夠趁著天黑之前抵達祁山,然後趁著夜色猛撲過去,一定可以殺蜀軍一個措手不及。


    正在他打算下令全軍全速前進的時候,一名在前線刺探軍情的魏軍斥候,自南麵極速馳來。


    “啟稟大將軍,渭水南岸好像出現了蜀軍的主力部隊,正在向我軍逼近!”


    蜀軍主力!


    司馬懿不由的吃了一驚:“蜀軍主力,此刻不是應該在祁山嗎,怎麽會來到這裏?”


    “卑職不知。”


    司馬懿略一沉吟,腦中思緒萬千。


    看來那諸葛亮早就料到,自己一到長安,便會直撲祁山。此刻他率主力趕來此處,看來是想和自己直接一決雌雄了。


    可是自己的軍隊如今長途跋涉,本來想要發動的奇襲也已經被識破了,此時若是強行與之決戰,肯定不會占到什麽便宜。


    “全軍聽令,沿渭水河穀,全速向東前進,不得有誤!”司馬懿麵沉如水,冷靜的發出了命令。


    車騎將軍、鄚侯張郃一聽到這命令,便明白司馬懿是想要躲避蜀軍,不敢與之交鋒,他遲疑了一瞬,開口勸諫道:


    “大將軍,若是主力此時向東退卻,那此時駐守在上邽城的費曜將軍、以及那四千兵馬該怎麽辦?”


    “保護主力要緊,執行命令!”司馬懿隻是冷冷的迴答了張郃一句,便調轉馬頭,向東而去了。司馬懿當然知道,上邽還有四千兵馬,他就是想讓這四千兵馬暫時纏住諸葛亮,好讓自己的主力部隊安然逃過一劫。


    他明白,自己想要最終贏得勝利,主力部隊,一定不可以出任何差池。為了最後的勝利,犧牲一個費曜,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張郃望著司馬懿決絕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此刻,他突然感到了一陣徹骨的寒冷,以及失望。他沒有想到,司馬懿居然會是如此一個絲毫不顧自己部曲死活的冷血主帥!


    與諸葛亮決一死戰,難道就一定會輸嗎?


    哪怕他率領部隊迴到上邽,與費曜將軍合兵一處抗敵,那也說得過去,可是如今,他隻看到了主帥的冷血、與自私。


    但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夠做什麽呢?


    所有兵馬暫時都由大將軍一人統轄,他並沒有私自調兵的權力,因此,他也無能為力。


    張郃歎了口氣,朝著東麵攬轡而去。


    ————


    魏軍上邽大營。


    費曜望著遠處愈來愈近的煙塵,不禁心生疑惑。


    大將軍此時正在奔赴祁山的路上,應該不會迴軍,可是,這鋪天蓋地的煙塵與腳步聲,又是怎麽迴事呢?


    “報!”營門處,一名斥候連滾帶爬、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啟稟將……將軍,蜀軍主力,已經逼近大營了!”


    “什麽!”費曜一頭霧水,不敢相信,可是現在他沒有時間去懷疑這些了,因為那不遠處的喊殺聲,已經快要靠近自己的大營了。


    “快!傳令各營,準備迎敵!快!”,費曜‘噌’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環首刀,奮力指揮著已然有些慌亂的魏軍。


    “衝啊……”


    似乎就在一瞬間,那如潮的喊殺聲、滾動翻騰的煙塵,以及鋪天蓋地的箭雨,一齊朝著魏軍大營席卷而來!


    怎麽會有這麽快的速度,費曜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蜀軍居然有著如此迅捷的行動力!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蜀軍的戰鬥力更加的驚人,自己營中的士兵,雖然不算大魏最強的精銳,可也絕對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百戰精兵,即使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也至少應該有反抗能力才對,可是此刻,已然渾身是傷的費曜,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麾下的兒郎們,接連被蜀軍揮刀屠戮著,魏軍此刻,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這群巴蜀的猛虎無情的撕咬著!


    “將士們,堅持住!”已經身中數箭十數刀的費曜,在奮力擊殺了一名蜀軍之後,強忍著身上的劇痛,大聲的呐喊道:


    “堅持住!大將軍定會迴來救我們的,堅持住!”


    漸漸的,費曜感覺自己的唿吸越來越急促、他感到一陣眩暈,天地之間,似乎到處都是煙塵、血肉、以及憤怒與恐懼交織而成的吼叫聲……


    一刀,兩刀。


    費曜感覺自己的動作好慢,慢到了自己被敵人砍好幾刀,他才能還一刀的地步,但是他沒有放棄,就這樣一刀一刀繼續的堅持著。


    “兄……弟們……”費曜此刻已是滿身鮮血,他口中含混不清的發出了最後一聲吼叫:“堅持住……”


    天與地,似乎就在那一刹那間,變的無比黑暗、無比靜謐,費曜手握斷刀,轟然跪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終於,他還是倒了下去。


    ————


    魏軍主力,此時正在魏大將軍司馬懿的率領下,全速向東逃竄著。


    “報!大將軍,後麵的蜀軍主力已經追過來了!”


    什麽!司馬懿聽到這個消息,愈發的感到了恐懼,費曜四千精兵,居然還沒有撐住一個時辰,而剛剛激戰後的蜀軍,居然絲毫不顯疲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追了上來!


    司馬懿更加的覺得,自己之前沒有選擇與之決鬥,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蜀軍步卒、南蠻異族,果然是步戰甲天下,名不虛傳。


    “快,加速前進!”司馬懿揚起馬鞭,狠狠的鞭策著胯下戰馬,大聲的命令道:“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達前方的山坡!”


    司馬懿明白,蜀軍的步卒行動敏捷,戰力驚人,迴頭與之決鬥,必敗無疑,而如果繼續這樣逃竄下去,也勢必會被蜀軍追上,所以,他想憑借著前方山坡的地利之便,和諸葛亮相對峙,再伺機派奇兵抄蜀軍後路,蜀軍銳氣一挫,諸葛亮必然不敢在渭水之北久留,一定會撤迴祁山大營。


    就這樣,蜀軍追逐司馬懿整整一個多時辰之後,終於追到了那座山坡的山腳下。


    果不其然,望著高坡之上嚴陣以待的魏軍,他們短暫停留一會之後,便有條不紊的朝著西麵撤退離去了。


    魏軍終於算是穩住了陣腳。


    大將軍行轅之內,司馬懿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與熱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對身旁的親兵下令說道:“傳我將令,召張郃、郭淮兩位將軍,以及監軍賈詡,立即到帥帳議事。”


    “遵命。”那親兵領命而去。


    行轅之內,幾位主將此刻相對而坐,一時竟沉默無言。


    張郃覺得,日間魏軍的表現幾乎算是一種恥辱,此刻他隻想聽聽司馬懿會給眾將怎樣一個交代,自己並不想多說什麽。


    郭淮一向對司馬懿頗為尊敬,他明白司馬懿此刻不願與蜀軍交戰,但是他也知道,全軍將士此時又非常渴望與蜀軍一決雌雄,一雪前恥,所以此時,他也不便開口亂說什麽。


    “諸君有何看法,不妨直說。”最終,還是司馬懿打破了沉默。


    “大將軍,末將認為,此時應該分兵駐守雍縣、郿縣等據點,不可以再讓蜀虜蠶食我大魏的半寸國土,否則,我們怎麽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大魏英靈!”


    張郃看著司馬懿那不溫不火的模樣,怒從心頭起,他忽的站了起來,用如同大聲喝責一般的語氣,朝著司馬懿大聲說道。


    “俊義,不得無禮!”


    建威將軍、射陽亭侯郭淮看到張郃略微有些失控,急忙扯了一下張郃的袍襟,示意讓他先坐下。


    可是張郃並沒有聽勸,而是憤憤的甩開了郭淮,繼續在司馬懿麵前傲立著。


    “張郃將軍。”


    司馬懿雙目如電,冷冷的望著張郃,慢吞吞的說道:


    “此處我軍主力,在數量上隻比蜀軍多一倍之數,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分軍據守,隻怕會有讓敵軍各個擊破的風險。”


    張郃“哼”了一聲,憤憤然坐了下去,不再多做爭辯。


    “本帥有一計策,不知諸君可願傾聽?”


    “大將軍請講。”郭淮倒是朝著司馬懿恭敬的拱手行了一個軍禮。


    “本帥認為,蜀軍勞師遠襲,糧草補給困難,他們此刻,正是銳氣正盛的時候,一定急切的想與我軍決鬥,所以本帥認為,在此處憑險堅守,拒不出戰,諸葛亮糧盡馬乏之後,自然會自行撤軍。不知諸君,有什麽異議嗎?”


    司馬懿負手而立,觀察著帳中每一個人的神情。


    “老夫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時,監軍賈詡突然開口,目光如炬的望向司馬懿。


    “哦?文和有何妙計,不妨說出來。”


    賈詡環顧一下大帳,起身冷冷的說道:


    “諸葛亮之所以連年北犯,就是因為我軍從來沒有徹底打敗過他,沒有讓蜀軍傷過元氣,所以才有蜀虜今日之猖狂,而如今,我軍受辱,人人皆想要一雪前恥,正是軍心振奮之際,可是大將軍卻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司馬懿聽了這話,正想開口勸說兩句,可是還沒有等他開口,張郃便跪於地上,大聲請命道:


    “末將願率三萬銳卒,擊潰蜀虜,為在上邽陣亡的費曜將軍、以及四千英靈報仇雪恨!”


    “末將願為我大魏英靈,報仇雪恨!”


    帳外的副將已及士兵聽到了帳內張郃的唿喊,皆是情緒激蕩,他們此刻紛紛半跪於地,含著眼淚大聲的請命著。


    司馬懿心中滿是無奈,他明白,此時如果還是一味的逃避,恐怕會引起嘩變,到時候他這個主帥的話,可就沒有人聽了。而且此刻,魏軍軍心正是激憤之時,自己如果好好加以利用,未必戰不過那諸葛亮。


    “好,既然大家有此信心,願為我大魏英靈雪恨,本帥也不再加以阻攔。”


    司馬懿取過案頭寶劍,舉過頭頂,朝著眾將大聲喊道:


    “五月辛巳日,便是我軍與蜀虜一決生死之時!”


    軍帳內外,魏軍上下,此刻士氣如虹。


    ――


    洛陽昌陵侯府內堂。


    夏侯玄秉燭端坐案前,望著羊皮卷上的秦嶺地圖,凝神細思。


    此一戰,乃是司馬懿與那蜀相諸葛孔明的第一次單獨交鋒,隻是不知道,司馬懿究竟是否可以抵禦的住諸葛亮呢?


    端坐一旁席上的和逌對夏侯玄言道:


    “泰初,這些時日,我與山君等人在青青苑中密查,與那苑中李涅來往甚多,隻查出司馬府隻是在利用各國的密探查探情報,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動。”


    夏侯玄若有所思,他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那個李涅,為人是否可靠?”


    和逌迴答道:


    “李涅此人,武藝不錯,與劉義振二人同為青青苑的護院。但他性子大大咧咧,又極其好酒,雖不能完全為我所用,但從他口中套些話來,倒是沒問題。”


    和逌一向性子沉穩,他既然如此說,夏侯玄明白,自然不會有假。


    夏侯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這段時間正是我大魏與敵國交鋒時日,你們但在各方查探即可,不必有多餘動作,以免他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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