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叔,此次咱們帶來的兄弟們,就都留給你了。”夏侯玄笑了笑:“記得早日破了這案子,可不要等我從青州迴來,你還沒有頭緒呀。”


    “放心吧泰初,我一定勉力辦好這件案子,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曹羲一臉堅毅:“太初,你此去青州,路途遙遠,務必要萬事小心……”


    “放心吧!”夏侯玄拍著曹羲肩膀,自信的笑了笑。


    次日淩晨時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踏破了滎陽城東郊的靜謐。有一些早起去往城郊山中砍柴的樵夫,隱隱約約的看到,有一名白衣騎士,乘著一匹神駿無匹的白駒,踏著霜露,朝著東方而去。


    滎陽客館之內,‘武衛軍’什長正在向曹羲稟告著夜間審訊的結果。


    “啟稟將軍,據那趙老板昨夜招供所說,那些東吳來的馬販,一般都是在漢末之際,南遷江東的北方大士族,很久以前,他們的父輩在北方各個州郡就有極廣的人脈,因此,他們很容易就能夠聯係到各地的客館、以及商販。這些人販馬的手段倒也平常,一般都是由吳國商賈在夜間扮作盜匪,前來客館盜取馬廄中的馬匹,那些客館主人明麵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實則早已暗中受了吳人的好處,與他們暗中勾結。由於手段屬於非法,所以他們一次盜取販買的馬匹不會很多,每次多則三五匹,少則一二匹。至於涉及牽連的地方,僅僅趙老板知曉的,就有冀州、並州、以及兗州這些地方的郡縣。而且那趙老板還說,這種事情,隻怕最早在五六年前,文帝尚在之時,就已經開始發生了。”


    曹羲聽了那什長的話,陷入了沉思。大魏官馬,一向由有司專管,在冀州、並州以及涼州、幽州也有幾個專屬馬場,民間雖也有馬匹,但分布太分散,數量太少,幾乎無利可圖,所以民間盜馬應該隻是附帶的,不會是那些馬販的主要收馬途徑。如果在這幾個州出了事情,那這些地方的某些官吏,說不定也難逃幹係,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要知道這可是通敵的大罪呀!


    “難道,這件案子會牽扯到朝中什麽人不成……”曹羲皺著眉頭,喃喃說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要把那個人揪出來,以正國法!”。


    兗州境內。


    夏侯玄一連趕了三日多的路,終於到了濟水南岸的陳留縣。夏日將近,原本和煦的春風,也變得燥熱起來,夏侯玄找了一家茶肆,飲了兩壺涼茶之後,把自己攜帶的水袋也灌了個滿。


    “小二哥,結賬!”夏侯玄取出幾枚五銖錢,放在了案上,拿起‘素質’和包裹便出了茶肆,此去青州,路途遙遠,太皇太後病情又已經惡化,所以他不敢耽擱太久。


    這五銖錢,早在漢代時便一直通用,不過後來由於國家遭逢戰亂,經濟受到了影響,穀物布帛等實物的價格便遠遠高於了五銖錢,黃初年間,文帝曹丕就因為穀貴錢賤,五銖錢無法正常通行,而一度罷用五銖錢。直到曹叡登基,太和元年夏四月,才重新恢複了五銖錢的使用。不過在民間,還是暫時無法改變穀貴錢賤的現象,以至於喝一壺茶都要花費好幾枚五銖錢。


    兗州,地跨大河兩岸,又是濟水與河水交匯之處,因此漕運十分便利。雖然比不得司隸洛陽的繁華,但也算是不錯的了。


    這兒的土地,自太祖一統北方開始,算來已經遠離了數十年的戰火。人民也已經在這片土地上安居樂業了數十年。不管怎麽說,這兒總算是亂世中的一片福地。


    夏侯玄牽著‘白雀’,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麥田的阡陌小道之中,生怕踐踏壞了田中的莊稼。道路兩旁的田間,全都是即將成熟、青黃相接的麥子和豆苗。這些莊稼,此刻在夕陽的晚風的照拂下,就如同一片金色的湖水,泛著層層“波浪”。


    夏侯玄仰起頭,望著此處湛藍的天空,長長的舒了口氣。此刻,他忽然覺得十分輕鬆,十分愉悅。從小到大,他幾乎是在北方的大都城中長大的,先是在鄴都,後來便到了洛陽。算來這還是他頭一次身處田間阡陌,此時,他突然覺得,這裏的每一朵花,每一顆草,都是那麽美;這裏的氣息,也是那麽的令人沉醉。暖暖的夏風,又是如此的親切,就如同一個母親唿喚孩子的聲音一般,那樣的親切。


    遠處低沉而悠揚的牛哞,還有田隴間孩童的歡笑,那天邊如蜀錦般華美的雲霞……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就如同在做一個安詳的美夢,讓人無比癡迷……


    “哎……”


    夏侯玄對著一望無際的原野,放聲大喊,他感覺在這一刻,所有的包袱,所有的壓力,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在這裏,不需要什麽爾虞我詐,也不需要什麽機關算盡,這一刻他仿佛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隻有遠離了廟堂,到了這種地方,他才會是一個真正無憂無慮的青年。


    正當夏侯玄陶醉在這田間美景之中的時候,一位牽著耕牛的青年農夫正好走了過來。


    “嘿!這位兄弟。”那農夫看見夏侯玄,揮了揮手,打了聲招唿。


    夏侯玄抬眼朝著那農夫望去。隻見那農夫三十餘歲模樣,體格頗為健壯,皮膚黝黑,無甚髭須。此刻他正友好的看著自己。


    “小兄弟,你應該是在趕路吧。”那青年農夫操著一口青兗地帶的方言,他的語氣眼神中也滿是誠懇:“天就要黑了呀,這附近又沒有什麽歇腳的地兒,要不這樣吧,我家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我帶你去我家,先住一晚上吧”


    “如此甚好,那就多謝這位大哥啦!”夏侯玄原本就想找家農戶借住一晚,沒想到恰巧就遇到了。兩人分別牽著一牛一馬,邊走邊聊,朝著前方的村口走去。


    “小兄弟,聽你口音,是從京城那邊來的吧。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我看你文文弱弱的,怎麽一個人出來闖蕩啊?”


    “大哥不要看我生的文弱,其實我早年也學過幾年武藝,此次離家,主要是想著出來闖蕩一下江湖,曆練一下。”夏侯玄不方便透露身份,因此沒有說什麽實話。他望著農夫,笑了笑:“對了,還未曾請教大哥的名諱呢。”


    “嗨!我呀,粗人一個,賤命喚作魯芝,本來是扶風人士,後來為了躲避關中的羌匪,這才舉家遷到了這兗州。其實我呀,早年也跟著私塾先生讀過幾年書,倒也粗通文墨,隻可惜沒甚門道,既舉不了孝廉,也去不了京城太學,索性就棄筆從農,這些年倒也能靠著自己的力氣養活一家人。對了,兄弟,不知你該怎麽稱唿?”


    “在下,複姓夏侯,單名玄,字泰初。”


    “原來是夏侯兄弟,你看,前麵便是寒舍啦。”魯芝指著前麵的幾間有柵欄圍護的木屋,眼神中洋溢著幸福的色彩。


    “娘,小妹,我迴來啦!”


    “哥……”隻見一名小姑娘從門內探出頭來,或許是害羞,怕見生人,小姑娘見到夏侯玄,又將腦袋縮了迴去。


    “這是我小妹,閨名魯燕,她總是這個樣子,害怕見生人,請夏侯兄弟不要見怪,多多擔待則個。”魯芝撓了撓後腦勺,憨笑著說道。


    “芝兒,迴來啦……”隻見一位五六十歲、頭發斑白,身穿褐衣的老婦人,拄著拐杖從屋中走了出來,老人見到夏侯玄,便猜到他是過往趕路、無處歇腳的行人,老人慈祥的笑了笑:“這位小兄弟,許是趕路誤了行程,找不到客館了吧,哈哈……,芝兒,帶這位小兄弟先去裏屋坐著,我和燕子去做飯,待會兒一塊吃飯。”


    “多謝大娘啦!”夏侯玄躬身行禮道謝。


    魯家隻是普通的農戶人家,少了那些個鍾鼎幾案,和那一家人圍著一張小木桌席地而坐,夏侯玄反而覺得多了幾分自在。


    那小姑娘平日裏就喜歡纏著她大哥給她講各種書中的故事,可魯芝隻是讀過幾年五經,哪裏曉得什麽有趣的故事。小姑娘一聽夏侯玄是從洛陽而來,便忙不迭的問東問西,不亦樂乎,以至於連飯都沒有好好去吃。


    和這充滿幸福感的一家人坐在一塊吃飯,夏侯玄不禁有些恍惚。


    隱約間,他想起了十一歲那年的暴雨之夜,在益壽亭侯府中,師父、羲弟、徽兒,還有自己,也是這樣圍坐在一塊吃著晚餐,圍爐夜話……


    他還想起了寒姨和麻姑……


    隻不過物是人非,一切早已不一樣了。


    翌日,清晨,天剛剛亮的時候,農夫們就開始在田間勞作了。部分黃了的麥子,也已經可以開始收割了。


    “魯大哥,還有水嗎?”夏侯玄揮袖擦了擦額角的汗。他堅持要在臨走之前去田間勞作一會,魯芝拗不過他,所以就帶他一塊來收麥子了。


    “夏侯兄弟,累了吧。”魯芝將一隻水葫蘆扔給了夏侯玄,夏侯玄打開壺塞,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清水,頓覺神清氣爽。魯芝一邊拿著鐮刀割著麥子,一邊笑著說道:“快去歇會吧,這些粗活,我們鄉野之人是做慣了的,你又怎麽受的了呢。”


    “沒關係,我還行的。”夏侯玄擦了擦汗,自己這雙手,握過刀,執過筆,就是沒有拿過鐮刀農具。因此這把鐮刀在夏侯玄手中,十分的不順手。不過他並未氣餒,而是繼續堅持著收麥。


    空曠而無垠的田野間,蟲鳴、鳥叫,還有蛐蛐的叫聲……一切又合成了那至美的旋律,在夏侯玄的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孩子,要不再多住幾日吧……”老人看著夏侯玄跨上白馬,誠懇的挽留著。


    “大娘,魯大哥,燕子,謝謝你們的款待。隻不過我還有事情要去辦,不能久留了。”夏侯玄抓著韁繩,迴頭向眾人道別,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說道:“對了魯大哥,我其實在京城有份差事,如果你哪天想來找我了,就帶著這塊玉佩,到洛陽城九子坊的夏侯府來找我。告辭了,後會有期!”


    夏侯玄作揖道別,策馬東去。


    “後會有期……”魯芝拿著那塊玉佩,朝著夏侯玄去的方向揮了揮手。


    就這樣匆忙的離開,夏侯玄其實也有些舍不得。遠處,他不禁再次迴首向西,望了望這個美麗純樸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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