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蕪!”莫芋推門而入,“我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什麽什麽意思?”莫蕪還有些蒙。

    “我知道娘留下的手絹題字是什麽意思了。”

    “啊!”莫蕪大喜過望,他正托著小腦袋想呢!莫芋反手掩上門,又朝窗外看了看,坐到桌前,“我問你,你聽過娘這麽說過話沒?”

    莫蕪疑惑,“娘怎麽說話的?”

    “這樣,”莫芋拿手沾了茶水,把安好勿念四個字寫了一遍,“娘要出家,應該萬事皆空,就算對你我念念不忘,派你來時帶個口信不就得了,為什麽要把這樣簡單的意思特意寫在絹子上呢?”

    “而且以娘的性格,也不大喜歡說廢話。”莫蕪點頭,“以前娘罵我的時候,要是把大家都知道的再重複一遍,那多半是她要強調什麽了。比如我逃學去跟二胖捉蛐蛐,娘就會說‘辰時你就去上早課了’,故意重複這個事實,因為她知道我壓根沒有上早課。”

    “所以,娘一直強調這個事情,反而說明事實與原本背道而馳。”

    “安好?勿念?背道而馳?”莫蕪有些怕,“哥,該不會……”

    “不隻這樣,安好,什麽安好,‘老家安好’?老家我們八百年不迴去了,有誰會刻意惦記?娘這樣強調,反而是在說老家不好。”

    “可是老家有什麽不好呢?”莫蕪嘟了嘟嘴,“都沒有人住,爹下獄,娘出家,我們倆在這裏。”

    “不是人,”莫芋壓低聲音,“是東西。”

    “東西!?”莫蕪嚇了一跳,燭火下莫芋的大眼睛顯得有些詭異,“娘是說有東西不好麽?”

    “不是,娘要說,這件東西很重要。”莫芋伸手,把快要幹了的“勿念”二字添了添,又在後麵加上“家人”,“我們家就爹娘你我四個人,彼此間說話用得著帶人稱這麽生分麽?”

    “用不著。”莫蕪搖頭,補充道,“爹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不用再強調;娘要是叫我們不要掛念她,直接說‘勿念’就好了,幹嘛還要多此一舉加兩個字,而且還要寫得那麽隱晦。”

    “說明‘家人’兩個字不是指我們。”莫芋一擰眉,肚子隱隱有些疼了。

    “不是我們?”莫蕪有些詫異,“那是指誰?”

    “不是指人。”

    “家人,”莫芋拿了把剪刀,把多餘的蠟芯剪去,火光頓時微弱了些,“老家,有一副叫做‘臨洮人家’的畫。畫的是一個遊子站在遠處凝望他的家人……”

    轟--門外忽然一聲驚天轟響,嚇得莫芋莫蕪心一抖同時捂住耳朵大叫!他倆像做了虧心事一般,莫蕪驚慌地看向莫芋,發現莫芋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哥,我怕……”

    “別、別怕……”莫芋才出聲安慰莫蕪,肚子陡然一陣劇痛!疼痛來得急而猛,他瞬間臉色唰一下全白,在莫蕪驚恐的眼神中,抱著肚子倒了下去。

    “哥!你怎麽了哥!哥你不要嚇我啊嗚嗚嗚嗚……來人啊!我哥昏倒了!來人啊--”

    門唿啦一下打開,湧進來一大幫人,百裏老王爺、竹桃、趙四、丫鬟老媽子們……莫芋疼是疼,但還沒有一下子疼昏過去,他忍著疼看周圍這麽多人的臉,隻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好像不真實起來。

    “外麵怎、怎麽、了?”他掙紮著問。

    “外麵打旱雷了。”竹桃握住他的手,溫柔的看著他的臉,“我們都在這呢,莫怕。”竹桃的手像是有魔力般,莫芋甚至感覺到有一陣溫流順著掌心注入,流經四肢百骸後匯集到腹部,肚子似乎沒有那麽疼了。

    “你們放我下來,”被幾個人抬著真的很不舒服,金莫芋恢複了掙紮的力氣,“我肚子不疼了。”

    眾人都唿了口氣,見他樣子果真還好,便放下他,莫芋看著屋子裏黑壓壓的一幫人道,“竹桃留這照顧我就行了,我已經沒事了,大家都迴去吧。”

    百裏老王爺還是有點不放心,“乖媳,你真的沒事嗎?可是乖孫剛才不還在你肚子裏打滾麽?”

    “王爺,小世子大概是被雷給嚇著了,所以才折騰了一下王妃。”旁邊有老媽子插嘴,“您看,現在雷過去了,小世子也不鬧騰了吧。”

    “是麽?我乖孫在肚子裏也能聽到打雷了啊!乖孫真聰明!”老王爺捋著胡子,突然推起一臉笑衝到莫芋麵前,把莫芋下了一大跳,“爹你幹什麽?”

    “哎呀我看看乖孫。”他作勢就要伏在莫芋肚子上,丫鬟們趕忙拉住他,莫芋嚇得幹脆跳上床,老王爺依舊不甘心,“哎呀你們幹什麽!幹什麽嘛!我隻不過想看一下我乖孫嘛!哎呀不要拉我……乖媳啊……乖孫……”老王爺被一幫人埋怨著拖走了,莫芋坐在床上仍舊驚疑不定。莫蕪睜大眼睛,“我的個天,這老王爺也太瘋狂了吧?”

    “老王爺向來這樣,”竹桃過來扶莫芋,露出一臉無奈,“慢慢習慣就好啦。不過說真的,還好小王爺不在,要不然,扒了他爹都有可能。”

    撲哧!莫蕪和竹桃相視一笑,同時看向莫芋,他二人正有打算唱和兩句取笑莫芋,哪知道莫芋竟是一臉凝重。莫蕪覺得有些不對勁,“哥你怎麽了?”

    “快冬天了打什麽旱雷。”莫芋喃喃自語,“旱雷不是春天才有的麽?”

    他一問,莫蕪竹桃都沉默了,莫芋摸向肚子,“連你也聽到了,嚇到了,對不對?”他心裏一沉,這聲雷,打的多麽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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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七個月大的小孩是可以聽到母體外聲音的,”竹桃蹲下來看他,“孩子有反應是好事啊,你莫要想太多了。”

    “是啊是啊哥,你別想了,”莫蕪連忙出聲附和,“早點休息吧。”

    莫芋點頭,“今天晚上我想挨莫蕪睡。”他握住竹桃的手,“你在外間休息,行嗎?”

    竹桃一愣,“是、是。”

    於是竹桃趕忙伺候他睡下,莫蕪也脫了衣服睡在床外側,莫芋閉著眼,感覺竹桃在外間忙活一陣後,蠟燭也熄滅了。他睜開眼,果然一片漆黑。

    “莫蕪,睡了麽?”他壓低聲音,在莫蕪耳邊吹氣道。莫蕪睜開眼,狡黠地衝莫芋笑了笑,他兄弟二人當真心意相通,哥哥剛才跟竹桃說話時,飛快掃了他一眼,他一看就知道有鬼,於是乖乖閉眼裝睡,果然不一會兒哥哥叫他。說起來,這份默契還是小時候在娘麵前串供時練就的。

    “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莫芋捂著被子,悶悶地聲音傳了出來。“你一喊,立馬就來人了,而且還是一大幫。”

    莫蕪捏捏莫芋的手,表示有同樣的疑惑。

    “我突然覺得,這個王府有些怪……”

    莫蕪抖了一下,“哥你不要嚇我。我隻是覺得,王府裏的人對你都太好了。好得……”莫蕪眼中漸漸空洞,“有些不真實。”

    莫芋摟住他,“所以我不敢相信任何人,除了你。”

    “那百裏巽風呢?”

    莫芋一頓,“我不知道……”他從被子裏拱上來,輕輕捋著莫蕪的頭發,“幾天不見他,恍然覺得他才是這個王府裏,最不真實的夢。”

    次日一大早,莫蕪拉著大腹便便的莫芋找到百裏王爺,“王爺王爺,我和哥哥不想呆在王府了。”百裏老王爺嚇一大跳,“什麽!你們說什麽!”

    莫蕪撅嘴,“王爺你看,我哥從嫁過來到現在,都沒離開過王府一步!老這麽關著,會把人關壞的!”他又捧著莫芋的肚子,不顧老王爺殺人的眼神,使勁在上麵摸啊摸,“昨天一個響雷就把我侄子嚇成那樣了,這是未來百裏小王爺的風範嗎?!”

    老王爺吹胡子瞪眼,“你敢說我百裏王府的王爺是膽小鬼!”

    “可是你再這樣關下去,我侄子的膽將來肯定不大!”莫蕪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替哥哥可憐道,“我哥本來很想出去的,可是百裏巽風老不同意,現在他打仗去啦,總可以讓我哥出去走走了吧。”

    “莫蕪!”莫芋責備道,“怎麽可以這麽跟王爺說話呢!”他挺著肚子要給老王爺下跪,嚇得老王爺連忙起身攙他,“乖媳,有話坐著說,這叫老夫如何收受得起啊。”

    莫芋滿臉愧疚,“莫蕪這般無禮,莫芋作為長兄教導無方,隻能給王爺謝罪了。”

    “乖媳啊,你真的想出去嗎?”王爺關切問道。

    “莫芋、莫芋並不是很想出去……隻是祖父祭日臨近,往年尚有母親帶著我們兄弟倆焚香燒紙,如今……”莫芋眼眶一紅,“也不知墳山荒草有沒有人拔……”他說的隱忍委屈,眼裏一股渴望,嘴上說的卻偏偏相反。把個老王爺看得心疼得不得了,他歎了口氣道,“罷了,其實我早有此意,隻是巽風管得緊,你又不提。我也懶得多插一腳,隻是到底委屈了你。”

    莫芋低著頭默不作聲。

    “先祖祭日幾何?”

    “冬月初六。”

    老王爺一思量,“那就讓趙四帶你們去,初六的話……還有十來天時間,索性在那多住幾天。”他又拉著莫芋的手,萬般憐愛的看著他的肚子,“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趕那急趟,慢去緩歸,該帶的都帶上,不要怕麻煩。”

    莫芋鼻子一酸,倒有些哽咽道,“謝謝爹!”

    “準備好了動身前跟我說一聲就行,巽風那有我,你不要掛心。”

    莫蕪代莫芋跪拜道了謝,老王爺揮揮手,二人便相互攙著去了。

    第二日一早,趙四便備好馬車,竹桃攙著莫芋,莫蕪和小廝拿上行李,一行五人即將踏上去江陰的征途。趙四騎馬在前麵引路,小廝趕車。由於莫老爹身份特殊,莫芋此次所謂“省親”相當低調,除了王府自己人外,沒有任何消息放出。莫芋本來連竹桃也不願帶,老王爺考慮到他身體,再三思量後仍是讓竹桃跟隨,眼下她和莫家兩兄弟一起坐在馬車裏,莫芋在袖子底下握住莫蕪的手,二人相望一眼便各自心領神會。沒想到老王爺答應得如此幹脆,他兩個昨天演戲演得差點露餡,尤其是莫蕪,長這麽大沒這麽無理的跟長輩說過話。莫芋掀簾向外望去,冬日的清晨煙霧迷茫,京城顯得格外安靜,偶爾出沒的行人,和街道一起快速向後退去,金莫芋閉眼,但願此行能一路順風。

    馬車駛過西市岔路口向左奔去,采藥而歸的孫迴春詫異的迴望,如果他沒看錯,那是百裏王府的小王妃?他這是要去哪?孫迴春抬頭,車影早已消逝在一片霧茫茫中,隻留下車轍,筆直通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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