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一早就來找王家掌櫃的,除了害怕給他們惹麻煩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明天就要離開了,哪怕路線暴露,到時自己已經出城到了元朝那邊。但是事情往往就是那麽巧,你越防備的事情他就是越會發生。


    作為孫思源主要的幕僚之一,蔣子明這兩年來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編練新軍上麵。可以肯定的是,孫思源也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看不到朝廷北伐了,所以編練新軍逐步替換軍卒,算是孫思源最後的心願。至少他認為這樣就能保證守住自己苦心經營的防線,有生之年不會看到元朝踏入南方的土地。


    原本孫思源和蔣子明商議的辦法是,用瞞天過海的手段,以編練新軍重整軍隊的名義向皇帝要來軍餉,然後行編練新軍汰換舊軍。編練新軍的時間差不多要一年時間,如此一年又一年,差不多五年時間就能把老弱舊軍汰換個遍。多餘的軍餉還可以用來給軍械等裝備換新,隻是沒想到第一批新軍的編練是困難重重。


    先是定邊軍內部不知道是誰有意透露了風聲,導致招募士卒的事情在北邊很難實行,勉強招募了一萬五千人。原本應該作為新軍骨幹的定邊軍將官、老卒又不怎麽配合,導致最終隻能動用孫思源直接掌控的嫡係部隊。


    但正如此前所說,定邊軍已經盤根錯節糾纏在一塊,哪怕孫思源的嫡係也不例外,總之效果差強人意。照此下去,五年調換軍卒的想法是無法完成的。何況屋漏偏逢連夜雨,沿海地區這兩年又大鬧海盜,導致朝廷通過議稅增加的稅額很多都沒有收齊,比預期中減少了很多收入,這樣就使得撥給孫思源的餉銀數目比皇帝答應的大幅縮水,致使練新軍之事難上加難。


    定邊軍的一些老將也不是不知道軍隊存在的問題,說實話他們也不是完全反對孫思源整治軍隊。他們反對的主要還是另起爐灶的做法,是想讓孫思源在現有軍卒的基礎上通過加強訓練、加餉等辦法保持定邊軍的戰力。


    所以,這兩年作為徹底編練新軍的倡議者、實施者,蔣子明的壓力比誰都大。新軍的營地是在邳州,這一次,他迴徐州的主要是新軍的軍餉出了問題。


    王家商鋪所在的位置自然是徐州繁華的大街,蔣子明坐在馬上,在街上走過的時候,原本正想著心事,突然感覺似乎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轉過頭四處查看的時候,才發現剛剛從王家商鋪出來的人似曾相識。


    其實就在蔣子明轉頭的時候,蘇聖平已經看到他了,這個時候總不能再鑽進鋪子裏,萬一蔣子明認出自己,那就太尷尬了,隻能繼續自然的往前走,想著蔣子明隻見過自己一麵,說不定不認識自己。


    蔣子明一開始隻是覺得蘇聖平眼熟,也許是這兩年忙碌的都是編練新軍,所以對這方麵的事比較敏感。朝廷最近部署沿海各地編練民團,兵部的朋友也寄來了朝廷練兵的方略,朋友信中還提到這個方略是根據蘇聖平在崇武縣編練民團的心得所寫,當時還想過那個在江寧隻草草見過一麵的年輕人。這會再見,總算很快就想起來了。


    他自從去編練新軍之後就離開徐州,朝廷的邸報、政事關心的少,蘇聖平犯事的情形自然不清楚。這會見到蘇聖平,蔣子明不由感到好奇,這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徐州?


    見蘇聖平走到自己前麵後,似乎也沒認出自己,蔣子明立即下馬,叫道:“尊駕可是蘇聖平蘇大人?”


    蘇聖平也很能裝,看著蔣子明,哦的一聲,道:“正是在下,尊駕可是蔣子明蔣大人?”


    蔣子明哈哈一笑,道:“正是在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當初江寧一別,竟然在這徐州見到蘇大人。”


    蘇聖平接話道:“能再見大人,也是在下三生有幸。”


    蔣子明問道:“不知蘇大人是否來徐州公幹?”


    蘇聖平搖搖頭,道:“蔣大人,在下已無官身,大人還是稱唿在下聖平即可!”


    蔣子明麵露異色,道:“竟有此事?”


    蘇聖平道:“唉,宦海兇險,此事說來話長。等日後有機會再跟大人細說。”


    蔣子明見蘇聖平不願多說自己的事,街頭上也不適合說話,趕緊嗬嗬笑道:“我正要去將軍府,聖平是否方便告知在下住址,等辦完差事,我再去尋你,一盡地主之誼。”


    蘇聖平麵露難色,道:“蔣大人,不瞞您說,要不是碰見您,在下就要離開徐州了。”


    蔣子明頓時覺得頗為可惜,但還是誠懇的說到:“不瞞聖平,這兩年我為將軍編練新軍,聽聞聖平在崇武編練民團頗有心得,原本還想討教一番。”


    蘇聖平趕緊道:“大人謙虛了,在下隻是小打小鬧,怎麽能和您這編練正規野戰部隊相提並論。”


    蔣子明道:“聖平不用自謙,兵部命沿海編練民團的方略在下拜讀過,也知道方略正是根據你編練民團的心得所定的,有很多感觸想和聖平聊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聖平隻能答道:“既然如此,在下正好也可以跟大人討教一番。”說完將自己的住的客棧地址告訴了他,蔣子明這才匆匆離去。


    既然答應和蔣子明見麵,蘇聖平自然隻能改變原先的計劃,讓林瘋子和胡秋自己去玩後,帶著葉紅魚逛起了徐州城。那邊,蔣子明急匆匆的趕往將軍府。


    孫思源的將軍府位於徐州城北,這裏既是他的府邸,也是她日常辦公的地方,平常隻要不在軍營,就大多在將軍府上。


    蔣子明在親兵的帶領下來到待客室,坐下後才知道孫思源正在和定邊軍的副帥崔順奇商議事情。崔順奇是福建莆田府人,今年四十七歲,四年前剛從兵部調到定邊軍擔任副帥。


    定邊軍還有一個副帥高耀太,江寧人,倒是定邊軍一路升上來的。他常年在阜陽那邊坐鎮,負責西線的防禦,是定邊軍中除孫思源外的另一個大佬。


    因為定邊軍的特性,崔順奇這種半路出任副帥的本來隻能夾著尾巴做人,還是這些年東南黨得勢,才有了一些話語權。可以說他是朝廷對定邊軍摻沙子的一次嚐試。主要原因是孫思源在江浙黨當政之時,雙方配合默契,其本人也被認為是江浙黨人之一,要不是他的不可替代性,早就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把崔順奇調過來隻是一次嚐試,如果可行,必然將會有更多的人到任定邊軍。無奈崔順奇就算人品、才學都是上上之選,但定邊軍卻是鐵板一塊,幾年時間愣是沒有絲毫建樹。


    周秉政和孫思源交好之後,也跟他提了這個很犯忌諱的事情,讓他看在自己的麵子上讓崔順奇的日子好過一點。那時孫思源正極力爭取朝廷將議稅之後新增的近半賦稅向定邊軍傾斜,需要和周秉政搞好關係,索性就讓崔順奇負責這件事情,所以崔順奇這才在定邊軍越發有地位。


    這會,崔順奇也遇到了難題。他本是趙德齡看重的人,因為和周秉政有私交,這才在辦理錢糧之事上得到方便。現如今,首輔換成了杜文心,戶部當家人也換成了哪都不靠的唐海剛。朝廷兩位在銀錢上有發言權的大佬和自己的關係都一般,此前他進京拜訪兩位大佬,效果並不理想。


    後來還是去找了周秉政,想讓他幫忙,無奈周秉政從原先的裁判員變成了運動員。雖說在負責兵部,也承諾會繼續盡力支持定邊軍,但周兵增也明白告訴崔順奇事情的難處。沿海地區這兩年深受海盜困擾,本身賦稅就沒能足額繳納,如今朝廷另一項重要的國策就是沿海府縣要編練民團,將要占用不少的開支,定邊軍之前增加的稅額必然會受到影響,也隻能等沿海地區安靖之後再考慮恢複定邊軍的軍餉數量。崔順奇見孫思源的目的就是表示自己已經盡力,如果不行的話隻能孫思源親自出馬,相信不論是皇帝還是杜文心都會重視他的意見。


    孫思源答應好好考慮,崔順奇就告辭離開,出了門見蔣子明等候在待客室門口,看了蔣子明一眼,臉上堆滿笑容,客套的寒暄了幾句。


    盡管麵子功夫做的不錯,但實際上他和定邊軍另一個副帥高耀太以及幾個主要將領都反對蔣子明提出的方略。認為定邊軍老底子還在,根本還是要依靠這些老人,而不是天方夜譚的想著什麽以新換舊,浪費人力不說,還打擊現有軍卒的士氣。


    他們認為要不是蔣子明攛掇孫思源搞什麽以新換舊,定邊軍這些年的日子不要太好過。這兩年朝廷多給了近百萬兩銀子,不僅可以改善裝備,還能把以前欠下的餉銀逐步還清,自己這些將領也能夠從中撈取不少好處。


    蔣子明對崔順奇等人對他的態度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還是按照定邊軍的條例躬身參拜,崔順奇老於世故,蔣子明也能虛與委蛇,一番見禮後才分開,兩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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