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小喬拍板了,“就這麽說啊,火鍋兒成嗎?我老丈人不喝酒,茅台白買了,晚上咱喝。”


    這邊他掛斷,方重行手機又響,還是小喬。


    鍾憫早已笑倒在他腿上,也要他外放。


    說辭依舊是那一套,沒變花樣:“阿行,你今年過年是迴倫敦過的還是怎麽?在不在國內?哦沒迴家啊,在哪兒呢?江城啊,那你後天晚上有空沒?我和洲兒在一起,後天晚上咱仨出來,我拿茅台……誒你說話是不是不太方便啊我怎麽聽見有人在笑?”


    方重行跟鍾憫對視一眼,說好啊,說你聽錯了。


    “得,那咱後天晚上不見不散。”


    “嗯,不見不散。”


    他尚在思索“這麽逗小喬是不是不太好”,鍾憫已經拽他去衣帽間挑選明晚情侶裝穿哪一套。


    他們並肩出現在火鍋店,商量好方重行躲在後頭,鍾憫率先推開包間的門,跟小喬周洲打完招唿,又朝外說:“進來嘛。”


    小喬還在迷迷糊糊地問:“誰進來?你帶人怎麽不提前……”


    看清楚來人,目光在他們中間來迴跳躍數次,小喬張大得能塞個鹹鴨蛋的嘴巴驚天動地爆發出與方重行多年未見後的第一句話——


    “我操!”


    第七十章 “我是他身上抽出來的那根肋骨”


    他震驚到無以複加,嘴皮子飛出來無數個“我操”,語無倫次、六神無主的:“你們倆,你們倆,我操,你們倆,”


    “你們倆”到最後眼眶都紅了:“你們倆氣死我了!”


    “對不起,”方重行真情實意跟他道歉,將準備好的賠罪禮物放到他麵前,“不是有意要瞞你。”


    小喬壓根兒不看燙著昂貴logo的禮品袋,自顧自地喃喃:“我還納悶兒你們倆怎麽都在江城,我說怎麽電話裏聽你旁邊有人樂呢,原來是小毛,他媽的,他媽的。”


    鍾憫的道歉毫無誠意:“對不起啦。”


    一桌四人,兩個都挨罵,剩下一個當然也跑不脫,小喬的炮轟轉向周洲,他不再是光頭了,圓寸,較之前瘦了黑了,開火時嘴巴動得更快:“還有你!好意思笑!豬鼻子插蔥!昨天在我旁邊兒屁都不放一個!”


    “我哪兒敢啊,”周洲無辜地攤開手掌,朝方重行努努嘴,“這祖宗現在是我頂頭大boss,我孩兒明年落地,他不讓我說我哪兒敢啊。”


    “你都有孩子了?!什麽大boss?他不是去年冬天說迴來辦事兒的嗎?”


    菜點完還沒上,話匣子先打開來。小喬聽完又要冒煙:“合著你倆談了快三年才告訴我唄,我不是哥們兒唄,先說好今天飯我不掏錢啊,鍾憫方重行你倆愛誰誰,反正我不掏。”


    鍾憫承受著應得的埋怨,嗯嗯點頭:“我結賬。”


    方重行與他交換個眼神,隨即一五一十坦白,從頭到尾來龍去脈,掰開揉碎了,聽得小喬直皺眉頭:“我操,怎麽去年才談啊……不是,等等先,你手機丟了不是又弄了個微信號嗎?你不可能不加他吧?”


    他搖頭:“沒。”


    周洲拿紙團丟他:“藏什麽呢,家長都見完了藏什麽。他給我加上之後沒別的,第一句話是‘你把鍾憫微信推給我’,後來他說加不上。”


    “加不上?不可能吧,嘶……我想起來了!”小喬捂著頭迴憶,“那陣子有傻逼換著號兒威脅他跟她談戀愛,他就給微信設置了禁止任何人添加,估計阿行被攔外頭了!”


    他倆對話時餘下兩人隔著個座位用眼睛說話:


    -又把責任攬自己頭上。


    -哪有。


    -明明是我的原因,當初卻說是自己打算放下。


    方重行搖搖頭,那也不是你的原因,都過去了。


    “那你知道為啥你不跟他說?”周洲咂嘴,“你早說不早完,哪能耽誤這麽長時間!”


    “不是,我真以為他倆沒以後了,一個出國一個自閉,論誰誰能想到今天?不然我幹嘛分兩次電話打約著分開見麵?”小喬嚷嚷著,“我是那三流小說裏沒感情的npc配角兒?一天天忒閑,正事兒不幹就沒別的話跟他倆講,見人就問誒你跟那誰誰還聯係著沒,除了推動主角感情線就揭人傷疤?賤不賤呀。”


    “阿行出國的事情還不是你告訴小毛的。”


    “那是因為他放下個屁!他磨蹭好長時間才忸忸怩怩問我為什麽阿行的朋友圈再沒更新過,發消息也不迴,我以為他說的是新號兒,我尋思你都拒絕人家了不理你屬實正常……那這不直接斷聯了?不是,你倆怎麽聯係上的?”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核對,方重行地毯式的搜羅尋找,鍾憫一聲不吭丟下北京跑迴江城,各自充當各自哥們兒的狗頭軍師,互相念想著送沒送出去的玫瑰花,慫恿沒慫恿成功的初戀,你以為我以為他以為的陰差陽錯,稀裏糊塗的包養協議。小喬聽完連自己也罵進去:“一二三四個鋸嘴葫蘆是……你們倆談個戀愛怎麽能花這麽長時間?笨死得了!”


    紅湯鍋煮開,咕嘟嘟的。那倆鋸嘴葫蘆對望著不發一言,方重行的眼睛在說話:你給我發了什麽消息,怎麽從沒提過。


    “我都刪掉啦。”鍾憫在桌下捏他的手,在他攤開的手心裏寫一個“前”字。


    往前看,往前走,別再迴頭。


    “過去事兒甭計較了,現在挺好的。這表太貴我不要,你們倆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就幫我個忙,”茅台擰開,小喬斟滿一圈兒,杯酒釋過往的意思,“我要結婚了啊,你們仨不給我當伴郎是不是忒說不過去?”


    “行,你別說我們,扯平,”周洲說,“你也是個悶聲不響幹大事的主兒,什麽時候?”


    小喬的婚期定在三月份開春,女方是他的剪輯師,一個戰壕的戰友,隔壁中傳畢業的,花臂,極其颯爽的女孩兒。


    傳統又不傳統的婚禮,流程是中式,婚服是反叛的黑紗,配籃球鞋,喬與祁難得沒再穿他那個軍綠馬甲,端端正正做新郎。


    伴郎團幾乎沒被伴娘團刁難,糟粕遊戲丟掉,風風火火直接拉到敬茶環節,小喬給女方奶奶磕頭,腦門撞在地板上咚咚響。


    接走新娘,婚車浩浩蕩蕩行駛在江城的路麵上,小喬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家有喜事,特地選的最遠的一條路繞著去酒店。婚禮進行時,他老丈人送新娘進場,跟新郎一個賽一個哭得厲害,與新娘執手時,人已經哭得半個字眼都吐不出,鼻涕一把淚一把,主持人偏偏挑這時候將話筒遞給他:“新郎很激動啊,有沒有話想告訴你的新娘?”


    新娘忍俊不禁地伸手給他抹眼淚,台下哄笑陣陣,小喬嗚嗚著,話筒握在手裏哽咽半天才開口:“嗚嗚嗚嗚嗚我有老婆啦嗚嗚嗚嗚嗚,我有老婆了,這是我老婆嗚嗚嗚……”


    鍾憫躲在方重行身後狂笑,一麵笑一麵跟他講悄悄話:“好幸福是不是,”


    “我也好幸福。”


    唿吸打在耳廓很癢,方重行偏頭看他的臉,決定再催一催求婚戒指的工期。


    看多了他常戴自己送的耳釘,鑽石黯然失色,唯獨足夠濃足夠亮的鴿血紅最襯他,物色多時,五克拉出頭,讓爸爸幫忙引薦了最難約的珠寶設計師,他要給他最好的,誰也擋不住。


    心急如焚又必須強忍,方重行打算在他三十歲當天給他的左手無名指戴上戒指,想要鍾憫的生日連帶求婚紀念日,年年備下雙份慶賀禮物。


    而事實上有人與他同步在謀劃此事,自以為天衣無縫,卻逃不過方總的眼睛。


    上一首曲子尚未教完,突然換成另一首,不願意告訴名字,舍棄掉最愛的雙人沙發時間,一個音符一個音符教得格外認真。此外,經常一個人鼓搗鼓搗寫寫畫畫,問他在做什麽也欲蓋彌彰地藏起來pad說沒事。


    方重行明鏡似的裝傻。


    五月,一個比以往任何夏天都更加熱烈的夏天來臨。


    五月二號,磨了許久的求婚戒指飄洋過海來到他手裏,找了地方藏起來。而當晚入眠時,鍾憫邊蹭他下巴邊跟他商量:“明天我們去野餐好不好。”


    盡管心知肚明他同樣準備,但一向穩重的小方總心裏還是微驚,本以為還需要一段時日,訂製的拜托周洲先保管的求婚禮物則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完成,這天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昏君似的連聲幾個好。


    明天很快到來。上午他想出門買花,不被允許。下午,四點時許,日頭亮堂,草木瘋長,這座森林公園新開放,知曉的人不多,方重行懷揣那枚滾燙的鴿血紅,在鋪開的野餐墊上抱緊懷裏的吉他,身邊是擠擠挨挨的鍾情玫瑰。


    不知道鍾憫是什麽時候起的心思,小喬知道,周洲知道,夫婦四人早已抵達,笑嘻嘻地布置好現場,笑嘻嘻地坐在後頭當陪襯。


    鍾憫同樣握著吉他,告訴他這些天教的譜子名字,也對他說話:“阿行,cherry lover。”


    他今天穿了件湛藍湛藍的襯衫,萬頃碧波悉數傾倒他一人軀體,於一片淺綠深綠草綠中藍得讓人眼眶發熱。指頭同頻撥弄琴弦,音符悅動,方重行憑借肌肉記憶一寸一寸用心去彈。


    那些刻意隱藏的歌詞一句句浮現:


    “……”


    “you are my cherry cherry cherry lover,”


    “我想你的時候,像小河流,心彎彎地,淚都快要流,”


    “你想我的時候,像暴風過,每一通電話,都講很久,”


    “cherry,好好愛我,”


    “請你給我個迴答,讓我當你的唯一吧。”


    他變法術似的掏出來承載著即將出現在他無名指上的戒指的絲絨盒,矢車菊藍寶石,款式是他一個人觀賞過許多迴的金星伴月。


    “阿行,這次我不想由你先開口了,原諒我偷偷找梁老師打聽了你的進度,”鍾憫捧著那枚金星伴月,誠摯且誠懇,“倘若你沒有再次朝我走來,我們真的就要錯過了,”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請你給我個迴答。


    讓我當你的唯一吧。


    於是方重行放下吉他,撥開與所著襯衫顏色一致的鍾情玫瑰,也變魔術似的掏出來自己精心準備的戒指盒,而後單膝下跪,給了他一個忠誠而虔然的迴答。


    小喬充當攝影師,扛著攝像機尋找完美角度錄像,關完機直咧咧:“你們倆,你們倆,求個婚跟拜天地似的,他媽的。”


    那頭梁青玉催著他們定下來婚期,鍾憫不想要自己生日變成結婚紀念日,磨上幾天才確定是八月三十號,戀愛紀念日當天。


    舉辦地點定在桐海。方重行最討厭的地方,不過是曾經,問他怎麽想在桐海,鍾憫說,因為你在那裏吻我。


    婚禮按計劃提上日程,小方總正常流程請婚假,沒有搞特殊,給周洲批一個月,自己也是一個月,超出時間照樣扣工資。


    鍾憫三十歲的生日,方重行總算趕上一迴,隆重用心得令人咋舌,伴郎之一的周洲小喬被拉來新家,獨棟別墅,一人出一半的婚房,兩人一麵狂給氣球打氣,一麵揶揄他:“知道的以為你給你對象過生日,不知道的以為他要登基呢!”


    方重行正係著圍裙調整生日蛋糕上的櫻桃,挑剔得不行,一本正經糾正他們倆:“是未婚夫。”


    小喬與周洲相互看一眼,無聲說了句操。


    八月初,兩位新人飛抵桐海。婚禮前夕的一整個夏天他們都泡在那片蔚藍的海中。海邊音樂節、衝浪、潛水、拍照,傍晚沉醉於海麵的萬兩碎金中,夜晚則不間斷地飛行去看月亮。


    兩位伴郎稍晚,八月中旬抵達,四人好像又迴到畢業旅行的時候,不過身旁各自有各自的伴侶,互相做彼此的伴郎。事先約好駕駛摩托艇一起出海,出港後鍾憫攬緊著方重行的腰又吹耳邊風:“走啦走啦,不等他們!”


    “小毛!怎麽那麽煩啊!”小喬手忙腳亂加速,“你有未婚夫你了不起是吧!”


    “對啊!”他們那台真的走了,浪花四濺,鍾憫的語氣與他被吹亂的頭發是相似的飄,“就是了不起!”


    周洲搖搖晃晃追上去:“方重行你就慣著他吧!”


    方重行沒有迴頭,聲音遙遙飄過來:“有意見嗎。”


    “你們倆!你們倆!”


    玩樂的同時沒忘正事,請柬上的賓客姓名是手寫,新郎兩欄也是手寫,一人手邊放一摞,寫完交換。名字並排,鍾憫、方重行,方重行、鍾憫,無謂誰在前誰在後,反正都是他們。


    一天二十四小時,一號到三十號不到七百個小時,時間似乎也等不及,溜得飛快。


    兩套白色西服,昭示與明天匹配的身份。婚禮前夜,難得雙雙規規矩矩平躺在床,僅僅牽手。


    睡意出走,掌心滲出汗,不必多說一句話都知道對方很緊張。


    要結婚了要結婚了要結婚了。我們倆要結婚了。


    淩晨半夢半醒枕著波濤聲眯一會兒,就要起床換衣服化妝,方非免掉那些繁縟,也不必早起,流程有條不紊地如約進行。


    沙灘婚禮,擔心海風搗亂,造型師多補一層定型噴霧,新郎這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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