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日種種,過往皆有跡可循。


    如果是方重行的話,一切都挺好的。


    第三十八章 三秒之內


    應該是剛結束應酬不久,方總身上香氣混雜了一絲清冽酒味,順著晚風吹過來,反倒很好聞。他這樣自律的人,就算飲酒也是正正好好的量。


    樓下沒有見到787結尾的添越,是公司配的邁巴赫。方重行站在車旁邊,問他:“直接送你迴去還是走走?”


    “想走走,可以嗎?”


    乘車,沒幾分鍾就到了,多可惜啊。


    方重行答應了,邁巴赫車窗在他點頭時下降至底端,副駕露出小林的臉,同他們一一打過招唿,聽方總交代完,車窗才慢慢上升。


    那一片老居民區已拆遷很久,一起走過很多迴的小路消失不見,沒法抄近路,也不想抄近路。


    那就隻有走外頭人行道,路途寬廣,亮如白晝,不會再有光照不到的暗處。


    方重行依舊送他至樓下,腳步停留在離單元門一段距離的花壇角處。


    “方總,”鍾憫將藏上一路的話講出來,“不上去嗎?”


    “今天不了,”方重行扶了扶眼鏡,“你好好休息。”


    他隻有說好,跟金主拜拜,進門洞等電梯。待慢悠悠從頂層下來的門打開,看見鏡子裏倒映出自己的臉,未邁步進去,而是扭頭折返迴分別處。


    速度不快,因為知道方重行一定會在。


    出單元門,方重行的確仍站在那裏,不過手中未夾煙卷,看見他轉身又出現,鏡片後的眼罕見地起了波瀾。


    他再度上推眼鏡,擋住眸中變換:“怎麽不上去?”


    鍾憫沒有迴答,走近,俯身,與他輕輕貼額頭。


    江城的晚上,散步納涼的小區居民在附近走走停停,不過兩人向來不在意。今天鍾老師換了耳飾,是顆閃亮亮的四芒星,卡在耳洞上,勿需幫助撥正,於是方總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


    這是方重行之前就很想做的一件事。


    鍾憫的頭發近來保持著大約十六厘米的長度,發尾在脖頸位置,不及肩,不太長也不太短,紮起跟散下是不一樣的風格,但無論怎樣都成功狙擊方總的審美點。今天工作日,皮筋懶洋洋地不上班,手感毛茸茸的,帶著夏天獨有的勃勃生機的熱氣,蓬鬆且柔順,感覺像……


    像在摸憫憫。


    管他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做這件事呢,起碼現在他是真實的,他也抓住了。


    動作做完鍾憫還是站著不動,方重行便向上去看他的眼睛:“是有話想說還是?”


    然後那雙霧蒙蒙的眼很慢地眨了下,問句猶猶豫豫:“……方總,明天來嗎?”


    “有活動要出席,”方重行的喉頭微動,心卻跳得厲害,“空閑就聯係你。”


    鍾憫說了好:“方總晚安。”


    方重行的聲音放得輕軟:“晚安。”


    玫瑰變成了獨屬於他們的信號。如果當天下午四點沒有收到神秘的x先生送來的九十九朵卡羅拉,那麽晚上就會見到x先生本人。


    鍾憫在塔婭走後終於再次嚐到了期待的滋味。


    在空難中喪生的塔婭是第一位他信任且從不讓他期待落空的女性,她滿足幼年的他一切需求,無論是物質還是情感,為他的成長奠定了最重要的一塊基石。鍾竹語從始至終想要代替她的位置,鍾憫其實給過鍾竹語很多次機會,不過她從始至終沒有抓住,一次次令他的期待落空,她永遠不會成為另一個塔婭。


    而方重行在十年後重新成為第一位他信任且從不讓他期待落空的男性。


    他開始每天抱著期待入睡,夜晚驚醒時也不再感到無助,因為長夜過去,熱烈的明天一定會到來,明天會見到方重行的花,或者見到方重行本人,是他還是他的花,都令人期待。


    無論是以什麽身份在他身邊,隻要在他身邊就好,鍾憫一直以來想要而不敢奢求的願望,而方重行恰巧滿足了。


    方總的助理未經允許直接在周三殺過來,不為別的,送車和房門鑰匙,泊在機構附近的露天停車場。鍾老師接到電話匆匆下樓,小林正在拆駕駛位上的座椅套,腳上的藍色鞋套還沒摘。


    身旁是輛純白歐陸,兩門四座跑車,方總擠出時間親自選的,和他的座駕同出賓利旗下,一黑一白,可惜車內的頂級配置無法完全複刻,很遺憾。


    年輕幾歲的助理畢恭畢敬將跑車鑰匙交至他手裏,緊接從公文包掏出來個密封袋,裏頭裝著方總所在小區其中一套大平層的房卡,當然是毗鄰的兩棟樓。


    鍾憫握著燙手山芋般的鑰匙,看看車,看看小林:“林助,請問你可以把車開迴去嗎?”


    “不好意思鍾老師,”小林畢恭畢敬地拒絕,端的一派忠心耿耿,“方總隻交代了我來送東西,沒有交代我把送來的東西帶迴去。”


    鍾老師隻得接受方總的自願贈予。


    下午四點收到玫瑰花束,意味著方總今晚不會前來等他下課,新車副駕的第一位乘客是花,也很遺憾。


    又一個周五晚,x先生姍姍來遲地現身在樓下。


    常見方重行著淺色襯衣的時日較多,今天則是一次未見的黑襯衣黑西褲,削弱了本占上風的斯文,眉間淩厲不少,更顯氣宇軒昂。他候在邊角磨得發白而布麵黯淡的藍沙發上,極度不適襯,極度不順眼,極度想帶他離開。


    散步迴去,方重行來時未在樓下看見那台歐陸,待離機構遠些,啟唇開口:“如果不喜歡我選的那台車,你挑好後再告訴我。”


    “不是不喜歡,”鍾憫神色略有無奈,“是我用不上。”


    鍾老師目前上班靠雙足即可,周末額外出行所乘工具一向是公共交通,處在人群中會讓他感到與世界仍存稀薄的連接,因此車從那天開迴去後便一直停在對麵四棟樓下,當日新租的車位。


    住的五棟樓下不是沒有空車位,不過僅剩一個是鍾竹語曾使用過的,他寧願多付出些租金,也不要再沾染有關她的一分一毫。


    方重行偏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不用對我撒謊。”


    “沒有撒謊,”鍾憫說完隨即補充,“真的喜歡。”


    “喜歡就好。”方重行的唇邊痣又開始動了。


    視線交匯,雙手骨節將挨未挨,今天的晚風怎麽吹得如此曖昧?


    好氛圍持續到進小區,方總在四棟樓底一眼看見自己送的跑車,規規矩矩停於車位,前擋風玻璃套了張他不小心疏忽掉的遮陽罩。


    如果鍾老師樓下沒有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年輕男孩兒,好氛圍應該會一直持續下去,說不定臨別還能再摸摸他的頭發。


    現在機會溜走了,方總心情不是很妙。


    本站在樹影裏的男孩兒看見他們倆並肩,怒氣衝衝地上前來,粗魯地用手指著方重行,麵朝鍾憫十分不客氣地質問:“慕斯!為什麽不迴我微信,為什麽不見我!他是誰!你為什麽和他一起迴來?!你們幹嘛去了!”


    鍾憫揚手打掉他不禮貌的手指,連個眼神都未分出去,隻是同方重行講:“不用理。上樓,好嗎?”


    方重行嗯了聲:“走吧。”


    結果去路被攔住,心煩頓時伴著高分貝的吵嚷而來:“誰準你們走了!”


    他們剛才一齊忽略掉他,眼下方重行才將注意力放至聲源身上。男孩兒的臉龐實在稚嫩,很瘦,矮他大半頭,發育不良的樣子,十八歲有嗎?看著不太像,跟他計較屬實沒有必要。


    所以方重行僅僅淡淡打量他了一眼,職場久居高位,他太明白也太擅長如何用眼神在瞬間擊潰某人的自尊心,何況還有閱曆和年輕差的分水嶺橫亙其間,幾乎是在視線落在對方身上的刹那,男孩兒臉上便浮現嚇到後的驚慌失措。


    噢,紙老虎一個,不用碰就爛了,是不是太欺負小孩兒?


    而後,方重行不緊不慢握住鍾憫手腕,頭也不迴進了單元門,身後虛張聲勢的響動隨之消失不見。


    方重行在今晚自然而然得知鍾憫的門牌號,意料之外的1001,雖然過程不是按照預想,也不是很愉快,不過好在結果別無二致。


    鍾老師要開門,方總不得不鬆手,對著聲控燈看,發覺攥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印兒。


    方總盯著那個自己弄出來的紅痕看了看,又張開手指覆蓋住它,慢慢用虎口一點點摩挲。


    詢問的語氣比動作更體貼:“弄疼沒有?”


    “沒有,”鍾憫搖頭否認,方重行摸的他心癢,便抽出手來,“我給你拿拖鞋。”


    開了燈,室內一覽無餘,尋芳苑的戶型布局大多一致,這間也不例外。打掃挺幹淨,一看就是獨居人士的住處,原因無他,夏季拖鞋隻有一雙,鍾老師光著腳呢,進廚房倒水去了。


    方重行穿著大一碼的拖鞋,進客廳,波西米亞風格的沙發很軟,坐下時整個人下凹。客廳旁是陽台,晾衣架一排黑白t恤,各種款式的長褲短褲,前段時間見麵他穿過的襯衫混在其中很顯眼,忘記收了吧,明天好像要下雨呢,是不是該提醒一下?


    他摘掉眼鏡,將其擱置茶幾台麵。


    鍾憫端著玻璃杯從廚房出來,看見方重行原本未經裝飾的臉,用快起來的腳步悄悄掩藏起怔然,把水杯擺在眼鏡旁邊,自己擺在方重行旁邊。


    “眼睛不舒服嗎?”他問。


    “不是。”


    方重行迴答完,低頭看看表,抬起臉的同時出聲:“打算吻你,三秒之內可以拒絕我。”


    “三,”


    “二,”


    鍾憫往後倚在沙發靠背,將倒計時跳至最末:“一。”


    方重行欺身壓上來。


    天花板變得高不可攀,這一方空間不斷塌陷再塌陷。他們一齊跳入漩渦中心,手腳交纏,頭暈目眩地親密。


    鍾憫半眯著眼睛,頂燈好像在飛旋著倒退。


    世界在下墜,方重行在吻他。


    第三十九章 皮下之芳


    方重行用手掌托住他的下頜,拇指沿著那一段堅硬流暢的骨骼反反複複地摸,遊走耳廓、鬢角,流連至脖頸、肩膀,期間停住片刻,上上下下摩挲,安撫意味強烈。


    他覺得那不是他的手,那也是嘴,一樣的軟,一樣的熱,一樣的燒灼。


    說話是嘴對嘴,唿吸交纏,方重行吻他也問他:“怎麽不閉眼?”


    “為什麽要閉眼?”


    話音剛落嘴再次被堵住。十八歲的方重行的吻很青澀,而二十八歲的方重行的吻則嫻熟許多,唇舌並用,吻得他迷迷蒙蒙,身體在下陷,意識上浮至雲端,靈肉分離,正在經曆一場劇烈的精神高潮。


    他的右膝蓋起先抵在他兩腿之間,左腿支在一旁,一隻手強勢地壓住他張開搭在沙發上的手臂,另一隻手則寬柔輕撫臉頰。整個人弓身伏背來吻他,擰巴得像一條蛇。


    鍾憫分心注意到這辛苦的姿勢,順勢扣住那一截窄腰,人便失去支撐點,膝蓋彎曲,一下跪坐在他的腿上。


    方重行收著力,沒有將全身重量全部壓在對方大腿。明明房內隻有兩個人,但他還是將聲音放得很輕:“我重不重?”


    “不重,”鍾憫看著他的眼睛,“方總,你吃醋了,是嗎?”


    本在下頜的手此時移到後腦,手的主人摸他藏著一整個夏天的幹燥的棕發:“知道還問。”


    鍾憫輕輕笑了下,仔仔細細同那顆痣解釋:“之前他來機構諮詢過藝考的事,上過兩節試聽,加微信說商議課表,”


    嘴唇觸碰。


    “為什麽叫你慕斯?”


    “因為繆斯的繆他不會念,”他調整好亂掉的唿吸,繼續講下去,“沒想到有歪心思,拉黑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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