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工以後,看看人走的差不多了,牡丹就把大牛拉進了一座山峰的背角,含羞帶臊揭開籃子,將幾張油餅塞進了大牛的手裏。

    大牛莫名其妙問:“這是?”

    牡丹嫂說:“油餅,專門烙給你的,你幹的活兒重,應該補補身子。”

    看著嫂子含羞帶臊的樣子,大牛知道牡丹是咋想的,她對他這麽好,完全是喜歡他。

    大牛的心裏犯了嘀咕,他不能對牡丹好,更加不能動情,這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大牛就說:“我不吃,拿迴去給四寶哥吧,四寶哥生病了,需要增加營養,我沒病沒災的,吃這個幹啥?”

    牡丹說:“大牛,這是故意留給你的,怕你累壞了身子,四寶……俺給他留了。你拿住。”

    牡丹嫂又把油餅推給了大牛,大牛卻把油餅又推了迴來。

    “我真的不吃,你拿走。”

    “不拿,給你!”

    “俺真的不吃。”

    叔嫂二人推來推去,跟陌生人一樣。結果一不小心,油餅掉在了地上。

    於是牡丹嫂和大牛就一起彎腰去撿,在撿的時候,大牛的手無意中碰到了牡丹嫂的手,他觸電一樣把手縮了迴去。

    牡丹把油餅撿起來,用嘴巴吹了吹上麵的泥土,放在胸脯上用衣襟擦了擦,這才紅著臉說:“大牛……”

    “嗯。”

    “你知道不知道……俺稀罕你,四寶不行了,不如咱倆就一塊過吧?”

    牡丹嫂一句話不要緊,趙大牛機靈靈打了個冷戰:“牡丹,你咋了?你跟著我過,那四寶哥咋辦?不行不行!”

    牡丹說:“大牛,四寶……咱可以養著他,俺真的稀罕你,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年俺是咋過來的?”

    牡丹嫂眼睛一眨,竟然落下了兩滴清淚。

    活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她現在已經嚐夠了,家裏沒個男人,不但農活沒法幹,半夜的時候也熬不住。

    大牛說:“牡丹,你別這樣,我不能對不起四寶哥!”

    “那四寶要是死了呢?”

    牡丹趕緊問。

    大牛說:“還是不行。”

    牡丹瞪大了眼:“為啥?難道你就沒有稀罕過俺?”

    大牛說:“不是,其實……我在外麵有人了,已經交了女朋友。這輩子除了她,我誰也不娶。”

    牡丹嫂忽然被閃電劈中,她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暈倒,眼前一陣黑暗。

    她用力扶住了山岩,不讓自己倒下去,手裏的籃子也掉在了地上。

    自從立夏以來,青崖村的四周沒有下過一滴雨,直到秋分的時候也沒見一滴雨水落下地麵。

    所有的池塘全部幹涸,青崖山的源頭也不再向外噴水。

    整個夏天都在幹旱炎熱中度過,夏季的小麥收割以後,玉米播進了地裏,長出嫩芽以後打折青綠色的卷兒,葉子一動不動。

    每天早上太陽剛一出來,地上就像下了火,瓦藍瓦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

    整個田野焦黃焦黃的,地裏的塵土輕輕一碰就冒起一股黃煙兒,空氣熱烘烘的,半空中浮著一些似塵非塵似霧非霧的東西,整個青崖山像個被烈火炙烤的磚窯。

    不要說人,就是鳥兒也躲在窩窩裏不出來,家狗趴在背陰的牆角處吐著紅紅的舌頭,唿哧唿哧喘著熱氣,牛羊驢馬的鼻孔張得很大,趴在地上低眉耷眼,跟做了錯事一樣,整天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圈裏的豬都懶得迴家,泡在幹涸的泥塘裏來迴的打滾,豬食也懶得吃了。

    青崖山山清水秀,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炎熱的夏季,百年不遇的大旱和炎熱,燒著每一個人的身體和內心,很多人走在路上一頭栽倒就再也爬不起來,中暑的人越來越多,到處是孩子們的嚎哭聲和大人們的歎息聲。

    村子裏熱,山坡上更熱,幹活再累也不能坐下休息片刻,隻要屁股挨到石頭,眨眼的時間兩個屁股蛋就會變成煎蛋。

    三天的時間已經接連有五個人中暑了,三百人走的走散的散,逃兵越來越多。

    呂青峰光著脊背,露出了被烈日烤得發黑的肌肉,叼著煙卷愁眉不展。

    大牛擦了把汗說:“青峰哥,這路不能再修了,再修下去會出人命的,不如把鄉親們拉迴去,等三伏過去以後咱們再修。”

    呂青峰也很作難,目前修路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抗旱救災。

    合作社剛剛解散,鄉親們剛剛分開田地,如果收成不好,勢必會動搖所有人的決心。

    可是上哪兒找水啊?整座磨盤上都被烤紅了。隻能看著莊稼苗生生爛在地裏頭。

    呂青峰大手一揮說:“留下三個人看工地,其他人迴家,”

    命令剛剛下來,大家就一哄而散,走的走逃的逃,眨眼的時間跑了個精光,隻剩下了呂青峰,大牛,紅旗,紅兵和猴子五個人。

    呂青峰有點想笑,但是沒有生氣,五個人隻好輪著班看工地,他先讓紅旗和猴子他們迴家了。

    呂青峰看著綿延不斷的青崖山心潮起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徹底征服它。

    青崖山是他的根,是他的家,他太想改變它的平窮落後了。

    就在呂青峰命令所有人迴家的那天午後,第二場災難又接踵而來。

    中午剛過,天上終於刮來了一陣涼風,呂青峰感到了一絲涼意。

    正在他感謝蒼天憐憫的時候,忽然,北天邊飄來一片烏雲,那烏雲從北天邊滾滾而來。瞬間遮住了藍天,遮住了太陽,遮住了整座青崖山。

    路上的人們歡唿起來,老天爺終於要下雨了。

    烏雲先是淺灰色的,而後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終於變成烏沉沉黑壓壓的,大地像是被一口鐵籠當頭蓋上了似的,鐵塊般的鉛黑跟山尖連在一起,把村莊緊緊圍困住了。

    緊接著電閃雷鳴,一道厲閃從半空中打過,哢嚓一聲,山頂上的一顆大樹被瞬間劈成了兩半,滾滾的岩石俯衝而下。

    大家還沒有明白怎麽迴事,忽然又看到北方混混吞吞一片,鋪天蓋地怒卷而來。

    等看清楚以後,終於知道原來是一場龍卷風,這場龍卷風的速度勢如破竹,一天黃雨,萬千金缶,狂風怒卷著烏雲急襲而來,好像飛過來的一樣,一下就把所有的人都包裹在了裏麵。

    田野裏所有的村民都睜不開雙眼,被風刮得東倒西歪。

    山坡上的沙石被大風掀起,拳頭大石頭被刮的四處亂走。

    山石打在峭壁上啪啪啪作響,萬馬奔騰,好像遠古的戰場上千軍萬馬在廝殺拚命。

    風刮得昏天黑地,地動山搖,鬼哭狼嚎一般,要尋找什麽一樣,東一頭西一頭的亂撞,最後狠命地越過青崖山,直撲對麵的鬼愁澗,將山上碗口粗細的樹木連根拔起……

    呂青峰和趙大牛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風給弄傻了。兩個人眼睜睜看著山下的村莊被大風怒掃而過,大風裹著黃沙掀起屋頂上瓦片,檁條,椽子,整堵牆被刮的轟然倒塌。有沒有壓住人也不知道。

    大風來到麵前的時候,麵對麵都看不清,到處是黃沙和碎石,黃沙撲打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疼,眼睛根本睜不開。

    很快,工地上的帳篷也被卷了起來,一下卷上了半天空。把呂青峰和趙大牛嚇得跟著帳篷跑出去老遠,怎麽夠也夠不著,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帳篷和所有的被窩被大風卷上了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越刮越猛,這場百年不見的大驟風把所有的村民弄了個措手不及,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找到。

    有幾個人因為站立不穩,一下掉進了山崖的下麵,被甩的粉身粹骨。

    村民們開始唿喊,嘶叫,哀嚎……但是誰也沒有辦法。隻能無可奈何抱著石頭,扶著峭壁等著大風過去。身上的衣服也被沙暴撕扯得唿唿啦啦響,扯成一條一條。

    天搖晃起來,地搖晃起來,大地跟藍天一起顫抖,整個青崖山也跟著顫抖,轟隆隆的雷聲不斷……

    大風整整刮了兩個半小時的功夫才慢慢減弱。

    傍晚以後,風終於停止了,再往山上看,整座青崖山被弄得滿目狼藉,,往常鬱鬱蔥蔥的樹木不見了,被沙石打得七零八落。樹幹被折斷,樹葉被擊落,有的大樹被吹倒……

    山下更是慘不忍睹,一半以上的房子被大風吹倒,一多半人家的屋頂被大風掀沒,隻剩下光禿禿的四麵牆壁。青崖山千百年來遭受了第一次的重創。

    男人們無奈的收拾著斷垣殘壁,女人們坐在大門口摸著膝蓋哭泣;“天啊,這是咋了,青崖村的人作孽了,得罪了哪路神仙?這是要滅了青崖山啊……啊嗬嗬嗬嗬……”

    呂青峰和趙大牛揉著通紅的雙眼,老半天沒明白過來是咋迴事。

    大牛問:“青峰,你說該咋辦?”

    呂青峰大手一揮:“還能咋辦,迴村救人啊!快點!”

    兩個人急急慌慌往家跑,大路上的人們也飛撲這跑進了家門,到家一看,一個個全都傻了眼。

    處處是斷壁殘垣,處處是一片狼藉,處處是被大風刮壞的東西,處處是哀嚎痛哭的人們。

    呂青峰和趙大牛顧不得休息,立刻展開了大營救工作。

    呂青峰調動了全村幾百口村民,將倒塌的牆壁一塊塊掀開,把埋在下麵的人一個個拖出來。

    有被石頭砸斷腰的,有被砸斷胳膊腿的,有砸破頭的,有砸死的,屍體穀個子一樣擺滿了青崖村的角角落落,鮮血把麥場都染紅了,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村民們的房子大多是石頭壘砌的,因為背靠大山,附近沒有磚窯,多是把石頭砌成四方,壘起來的牆壁,這種牆壁一旦倒塌,牆壁下麵的人隻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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