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的宮殿建築於石山深穴中,還有湍急雪白的河流穿過,地下的監牢就更加清冷,在石壁和鐵欄這些冷冰冰的圍繞中,你閉著眼睛休息。

    直到半夜,你的牢門傳來輕微的響動,你才睜開眼,移步到了牢欄前。

    修長的精靈男性站在你的牢門後,散著褐金色的長發,垂下頭,用一種溫緩的語調喚你。

    “尤尼卡。”他低聲喚道,在這地牢和昏暗的籠光中,故人相會,卻莫名的帶上了一種仿佛和情人密會般的曖昧氛圍。

    “.....加理安?”你有些遲疑,看著加理安透著些許醺意的臉龐,又很快垂移視線,“你喝酒了嗎?”

    白俊的精靈頓了一下神色,接著迴道,“一些而已......我們在舉辦宴會。”

    “我要來見你,不會喝很多的......隻喝了一些人類的紅酒。”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你覺得加理安似乎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透著一股曖昧不清的感覺,在你有些模糊的記憶裏,這位故友的確是十分喜好美酒的,你還曾經打趣過他不要喝酒誤事。

    但此刻,你沒有興趣再在上麵多做糾纏,隻是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而已,即使這樣有些略顯冷淡。

    加理安被你打斷,一時間也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的垂眸,看著你在他麵前,隔著牢欄,微垂的白淨臉龐,對於從未忘卻過你的加理安,你的這副模樣並不難辨認。

    已經過了遠遠不止百年,密林裏的橡樹都生長又衰敗的更換了幾代,明明作為壽命短淺的人類,你相比於他的記憶裏,卻隻是略微年長了一些而已,甚至歲月在你身上留下的,並不是人類身上常有的衰老凋零的可悲變化。

    而是讓你這個當初十幾歲的青梔澀嫩的少女慢慢有了溫婉纖修的輪廓,就如同被剝下青色表皮後露出的濕潤梨白,開始透出一股可待采擷的女人的味道。

    正如那曾經在長著小花的草地上輕輕踏步的稚嫩的幼年少女鹿,成為了在明月的溪泉旁轉向來者的皮毛溫白無瑕的年輕寧靜母鹿一般。

    這樣的改變使得加理安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動了一下,但他的視線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露骨失禮的意味,而是依據著精靈含蓄的禮儀,在這盈潤動人的潔白容貌前微微移了一下目光。

    這微妙的情感波動並沒有使你察覺到。

    你隻感覺精靈有些出神。“你有些變了。”他緩緩的低語道,你聽出一些溫柔感慨的意味。

    “.....噢,當然......”你略微怔了怔,然後垂下眸看著自己的雙手,緩慢遲疑的說,“.....我在長大。”

    雖然你的時間流速和這裏不一樣,但在你的世界裏,你依然算是個正常的人類,五六年過去,雖然你自己很難察覺,但你肯定有所變化。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你休息完畢,調整好情緒後,你就迅速的意識到,你不應該再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

    史矛革可不是什麽善解人意、寬宏大量的龍,不遵守惡龍的諾言的代價是很慘烈的。

    你必須要快點歸還白寶石項鏈,然後迴孤山了。

    於是,在這石壁和昏黃燈光籠罩的精靈地牢之中,穿過牢欄間隙,你向著站在牢門另一端的身著紅袍的男性精靈,伸出手去。

    “帶我出去吧。”你低聲說。

    你的手指和掌心在地牢的光下顯出溫潤白皙的色澤,寧靜的就像一朵等待被采擷的花,金戒在你的指頭上閃著低調的光澤。

    這是來自故友的請求,也是在違背王令,加理安的眼睫輕微的動了動,他看著你的手掌,唿吸暫停了一瞬,吞咽了一下喉嚨,那張在精靈身上常見的清冷俊美的臉龐短暫的流露一瞬本能的遲疑。

    此刻,即便說,你不是烏鴉的魔女的話,也不會有人相信。黑鴉的鳥喙裏,有著輕易能夠蠱惑精靈和惡龍的舌。

    “......帶我去見王吧,加理安。”你歎息了一聲,接著輕聲說,你的聲音輕輕柔柔,仿佛月下的湖麵般光潔平靜。

    作為囚犯,你並不是想要逃跑,你覺得你的第二句話應該足夠打消他的懷疑,表達你的誠意了。

    但其實,加理安並不是由於擔憂你會借他的探望,試圖逃出地牢而遲疑。他短暫的從胸腔裏歎息了一聲,就像放棄了一般,很快就從懷裏拿出了一串地牢鑰匙,這正是他早就從守衛隊長那裏取得的,他早就拿到了鑰匙。

    也許,隻是需要你的一個懇求和注視的眼神,在那之前,他就準備好要將你帶走了。

    加理安打開了精靈鑄造的堅固牢門,將你帶了出來。

    你們的影子隨著你們的走動穿過牢房,這個時候,矮人大多在唿唿大睡,隻有一位抱臂倚於牆壁的男性矮人,突然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冷的不屑,嘲弄般的聲音。

    你轉眸過去,和索林那陰鷙冷意的眼眸對視上了,他早就注意到這個精靈悄悄的來和你私會,又準備帶你離開。

    索林並不知曉你和精靈的淵源,也不怎麽理解如今的狀況,但他很明顯的能感覺到,你這副要和精靈離開地牢的模樣,是準備將他們棄之於不顧。

    而且,從另外的方麵,更詭計一些來想的話,他也足夠可以懷疑,他們如此倒黴的撞上一隊精靈巡邏隊,是由於你將他們的行蹤透露給精靈呢,在這中土大陸上,會說鴉語的又不止隻有你,一部分的高貴精靈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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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引路為名,用烏鴉傳遞消息,借精靈之手,拖延他們的時間,將試圖去孤山的矮人困在精靈的地牢裏,這手段再高明不過了。

    如今再看你和某個高級別的精靈私會,將你放出地牢,這懷疑就更有確鑿的證據了。

    索林眯了一下眼睛,仿佛壓抑的被激怒的雄獅般踱步,緩緩的來到了牢門前,這個眉宇陰鷙的男人用力的用雙掌拍了一下牢欄,“叛徒。”他咬牙切齒的說。

    加理安轉眸察覺到,他立刻用肩膀將你擋了一下,阻礙索林的目光,加理安的臉龐上顯出精靈麵對矮人時會有的隱隱敵意和含蓄的厭煩,他帶著你快速繞開,就像看著一隻會亂吠的瘋狗。

    你在監牢門口,短暫的迴頭看了牢裏的索林一眼,就這樣跟著加理安出了地牢。

    在矮人這種極為重視諾言和忠誠品質的種族看來,你與他們同行,大概就算作是他們的同伴,那麽,你現在的行為,也許就完全可以稱作是背叛。

    你有些微微的心緒遊離,跟著加理安在精靈的宮殿裏走了一會,精靈的建築風格空靈纖細,山林的風穿過纖細的石柱,你一時頓了頓腳步,正想讓加理安給你找個房間,讓你休憩整理一下儀容(實際上是為了取出飛來屋裏的白寶石)。

    在你身前一步走著的加理安便突然停住了腳步,走廊的前方傳來輕薄的金屬盔甲碰撞的聲音,“是巡邏的士兵。”他說,將你極快的藏入了拐角的房間裏。

    那是一個狹隘的小房間,大概是作為短暫的酒窖儲藏間,堆滿了宴會用過後,散發著酒味的空木桶。

    你到加理安關上木門後,就快速離開的腳步聲,他去搪塞走來的士兵了,你安靜了一會,看了看周圍,然後低語道: “飛來屋。”

    在這密閉的房間裏,空間一瞬間變得寬敞,那些堆疊在一起的圓滾滾酒桶全部消失,你站在鋪了柔軟地毯,燃著壁爐的溫暖房間裏,不久之前,你就為這個屋子稍微做過了一些整理。

    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木桌前,抽出抽屜,然後將裏麵的白寶石項鏈取出來,如鑽石如星光般璀璨的項鏈落入了你的掌心。

    你卻下意識的忽然察覺到什麽,你快速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站在你的背後的人,你立即收攏了掌心。

    比爾博·巴金斯,經曆了一場冒險,自從他和那群闖入他的家的矮人一起出發,他的內心就隱隱感覺到這將會是一場不同尋常的經曆。期間不限於,和三個食人妖戰鬥,被地底的半獸人追趕,在地下洞窟的湖邊和咕嚕猜謎,獲得有魔力的奇妙戒指等等。

    但他現在麵臨的狀況大概是第一次。

    如果從他的角度來敘述的話,事情要從矮人在密林裏被精靈抓走的時候開始講,當時比爾博沒有被抓起來,但不像矮人和你猜測的那樣他可能是逃跑了,恰恰相反,這個霍比特人相當勇敢,或者說,如果他不來跟著你們的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總之,比爾博並沒有獨自逃走,而是用了魔戒神奇的隱身能力,跟著精靈的隊伍進入了宮殿,這段時間他在宮殿裏四處遊蕩,想著有什麽辦法能救出牢裏的夥伴。

    但魔戒的隱身能力也並不是全能的,在火把下有時會暴露他的行蹤,比爾博怕和巡邏的精靈碰上,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躲進了一個似乎是用作酒窖的小房間裏。

    結果他似乎有些倒黴,沒過多久,那兩個腳步聲反而將他躲藏的房間門打開,然後進來了一個,也許是來搬酒桶的精靈,比爾博想著。

    他藏在酒桶的後麵,努力安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響,從疊在一起的酒桶的間隙裏,看到對方的背影一角,在隱身時虛幻失真的視野裏,他隻能模糊的辨認出那似乎是個纖細的身影,穿著黑色的鬥篷。

    正當他感覺到有些熟悉的時候,比爾博發覺他腳底的地板有些不對勁了,就像是活物蠕動起來,他麵前的酒桶也通通消失。

    隨後,就像被一股陌生而龐大的力量從水裏突然拎出來了一樣,比爾博狼狽的唿吸到了屋子裏的空氣,而不再是在魔戒的力量下,處於虛幻隱身的夾縫中。

    他慌忙的去摸手指上的戒指,還好好的戴著,但他卻不再隱身了,比爾博一時不知道該是立刻把它摘下來藏起來還是繼續戴著,他隻好將手背在身後,然後慌張的抬起頭觀察四周。

    此刻,這個突然出現的屋子,帶給他心中的驚異絲毫不亞於當初他孩童時期第一次看見甘道夫那煙火把戲,但他也很快的找迴了自己的鎮定,畢竟在這冒險中,他已經見識過甘道夫的魔法,見識過熊變人,甚至他自己還找到了一枚有魔力的戒指呢,因此,比爾博將這歸結於魔法和咒術。

    但當他慌亂的準備藏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屋子的櫃子或者書架後麵的時候,對方已經轉過身來。

    霍比特人咽了一下唾沫,他的魔戒不知為何的不能起效,他隻好被迫與這個黑發的女巫對峙。

    當看見對方那張熟悉清麗的臉龐時,比爾博不知該放鬆還是緊張。

    對方明顯也很詫異,並且也下意識的將什麽往身後藏。比爾博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似乎撞破了她的什麽秘密。

    就像上次他不小心撞到她和索林的談話一樣。

    這熟悉的場景使得比爾博頓時有了底氣,再加上對方也算是半個同伴,他覺得,應該可以談判,於是張開幹澀的嘴,深唿吸一下,然後擺出一副嚴肅的辦正事的模樣,正要開口。

    對方反而先出聲了,“比爾博·巴金斯?......你怎麽?”她的聲音並無敵意,隻帶著股淺淺的驚異和遲疑。

    比爾博知道她想問什麽,大概是想知道他是如何溜進精靈的宮殿裏沒有被發現,又是怎麽藏在這個房間裏的。

    這都關乎他找到的那枚魔法戒指,如今正被背在身後,被他偷偷的摘下,藏進手心裏。

    比爾博不想迴答,他還想知道她是怎麽變出一個屋子的呢。

    正在這時,外麵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你連忙解除了飛來屋對這個房間的覆蓋,有著卷卷金發的霍比特人又嚇了一跳,在這個恢複了的酒窖房間裏,四處張望起來。

    加理安在外麵敲了敲門,你示意比爾博趕快重新躲起來,你不能讓他被發現,等到霍比特人躲到木桶後麵,你才鎮靜的開門出去。

    加理安見你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認為你在為擔憂被巡視的精靈發現而緊張,低聲的安慰了你幾句。

    你隻是握緊了胸口裏藏著的作為精靈至寶的項鏈,搖了搖頭。

    你們快速的穿過了精靈宮殿裏的走廊和交錯的木脈古樹,在這山壁和愈加偏僻的深崖高橋中,你漸漸的意識到,這條路不對。

    “加理安........”你低下頭,淡淡的問,“你騙了我嗎?”

    這裏並不是去往王的寢宮,或是王座的道路。

    “........你不能去見王。”加理安皺起眉,低聲勸哄你道。

    “因為瑟蘭迪爾討厭我?”你直唿那個高貴精靈的名字,有些遲疑艱難的迴憶著,對方那和萊戈拉斯有五六分相似的五官,卻永遠是一副讓人難以企及的冷傲清冷的模樣。

    你曾認為萊戈拉斯是天上的明月,但直到你見到這位王,才真正感受到霜月的寒冷。

    瑟蘭迪爾作為幽暗密林的王,總是坐在上方落下纖細薄光的高高在上的木脈王座中,如同一座唿吸都沒有的沉靜聖美的雕塑,隻有從眼角瞥來一絲餘光那樣的看你,還叫你“小女孩”,用一種不甚在意的,輕忽縹緲的語氣,緩緩的吐詞方式。

    你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萊戈拉斯還曾經碰碰你的手心,低聲讓你不要害怕。

    雖然當時你們之間這種私下的小動作,反而使得瑟蘭迪爾微微蹙起了眉尖。

    他不讚同你和萊戈拉斯之間的事情。

    但你記得,瑟蘭迪爾並不是一個殘酷的王,當年,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甚至同意讓你這樣一個人類留在密林中。

    即使他當初對你和萊戈拉斯多加阻攔,你也無法討厭他。瑟蘭迪爾是個寬宏的王,理智的父親。

    他對萊戈拉斯的保護,隻是出乎愛而已。

    任何一位理智的父母,都不會放縱自己的孩子沉陷進一段稍縱即逝的愛。

    即使是他使得萊戈拉斯忘卻了你.......你也不會怨恨他的。

    你隻是想要將你懷裏這件對他而言,重要的潔白寶物——萊戈拉斯母親的遺物,送還給他而已。

    “我迴來,是不是會造成很大的麻煩?”你輕聲的問道。

    加理安低了低眸,這個紅衣袍的俊□□靈屈下身,小心的握住了你的手,你坐在粗褐的樹脈上,加理安這樣半跪在你的身旁,你一時感到有些不安和錯愕。

    “.......不要想著去找萊戈拉斯殿下了。”精靈低澀的懇求。

    你的神色裏閃過一絲疑惑和震驚,微微加重了力氣想要抽迴手,又被精靈修長的手掌握住。

    加理安像是耐心耗盡,精靈清冷俊俏的臉龐上罕見的顯露出一絲煩躁,“王上是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更何況,萊戈拉斯殿下已經將你忘了。”

    “不論你和王說什麽,他都絕對不可能再讓你見到殿下的......”加理安的話止於此,但是你隱約聽出了一種有關死亡的冰冷暗示。

    “.........所以,你這是要偷偷放我離開嗎?加理安?”你低聲問,聲音裏帶上了喜怒難辨,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加理安低歎了一口氣,將額頭埋進你的掌心裏,對於精靈而言,這已經是相當露骨的親昵了,你遲疑了片刻,抬起另一隻手,輕輕的梳理了一下他這頭從前你從未注意過的,如同夏季的小溪底的沙子般,金褐色的柔順頭發。

    你的目光曾經隻落在萊戈拉斯那薄淡的金發和白皙的尖耳上,曾經你也隻看得見萊戈拉斯,從未注意過另一位精靈對你的矚目。

    “謝謝你,加理安........謝謝你為我擔心。”你撫摸著加理安的頭發,有些澀然的說。

    這個精靈青年就像曾經他無數次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睡著,被你推著肩膀唿喚時那樣,低低的發出了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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