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這是做什麽?!”


    一進屋,詹霽月目光鎖定桌上的香爐,一把掀開蓋子放在鼻尖聞了聞,劈手將它掀翻。


    李嬤嬤驚恐的護著床上的女人,瞪大眼盯著她,臉上的橫肉都在發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姑娘你好端端闖進來胡作非為,為非作歹......”


    “嬤嬤,你還是這麽喜歡用成語,小時候是為了讓我多學一點,現在竟是習慣了。”


    詹霽月失笑打斷李嬤嬤的話,迴過頭,怔怔的看著床幔後的身影。


    李嬤嬤愣住,嘴角抽了一下,皺眉狐疑道:“誰為了你學......難道......”


    “霽月?”


    李嬤嬤身後,傳來溫柔的唿喚。


    隻一眼,程素兒就認出了自己的女兒。


    李嬤嬤讓開身,程素兒溫婉的麵容就這樣印在眼底。


    刹那,詹霽月眼眶登時紅了。


    近鄉情怯,她心中無比複雜,渾身不自在。


    自十年前詹霽月眼睜睜看著娘坐上馬車離開侯府,她再也沒有見過娘一麵!


    前世在她大婚前夕,香山道觀遞給她一封信讓她來一趟,她心中恨著娘沒有理會,正巧詹知許見到那封信,笑嘻嘻的說替她去看看娘,她便同意了。


    再後來,那封信不見了,詹知許去了一趟香山道觀,說娘生活的很好,讓她放心。


    前世她犯了那樣大的錯誤,也不知有沒有波及到清修的娘!


    隻要再踏近一步,她就可以見到娘,詹霽月渾身緊繃,遲遲沒有動。


    當年她那樣狠心不要自己,這些年來更是不曾和自己見麵,小時候她每年的願望都是能見一見娘親,長大以後,隻希望她們永遠不要相見!


    每次詹知許受了委屈撲到江姨娘懷裏撒嬌的時候,她都在想,若是娘在自己身邊,她是不是也可以在她懷裏盡情哭泣。


    可惜沒有,諾大的侯府她隻有自己一個人,不會有任何人會向著她!


    這麽多年對她不管不顧的娘,她有什麽道理還要見她!


    “真的是小姐?夫人.....她長的和奴婢在府中偷瞄見的小姐不一樣啊!”


    李嬤嬤遲疑的開口,打量著眼前的詹霽月,話音卻越來越低。


    麵前這張和夫人七分相似的臉,讓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是小姐,那奴婢之前見到的是......好個江姨娘,真是.....”


    李嬤嬤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跺腳,脾氣剛發出來,瞧著這對母女僵硬的模樣,頓時將脾氣憋了下去。


    “小姐您來了!您可餓了?嬤嬤準備了好多吃的,這就給你端過來!”


    李嬤嬤小心的看著她,幹巴巴的活躍氣氛,一邊笑一邊紅著眼望向程素兒,輕聲道:“夫人,小姐來看你了!心心念念的小姐,她來了!”


    程素兒目光從詹霽月進門開始一直緊盯著她,唇邊溢出咳嗽,神色怔怔,下意識朝她伸出手,喃喃道:“霽月。”


    詹霽月想動,腳步卻像是灌了鉛,她望著程素兒鬢邊的白發,咬了咬下唇。


    娘和她記憶中的模樣不同了,滄桑了很多,老了很多,也疲憊了很多。


    但,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溫柔。


    就像,她從未拋棄過自己!


    “霽月......”


    見詹霽月不肯上前,程素兒的手僵硬的落了下去,臉上溢出失落。


    “小姐這是夫人啊,您都好久沒有見過夫人了!您可知道夫人想您的緊,每年過年都給你祈福......”


    李嬤嬤話音未落,程素兒已經打斷了她。


    “嬤嬤莫要說了!霽月,你來香山道觀可是有事?有什麽需要娘幫你的嗎?”


    不願讓詹霽月為難,程素兒朝李嬤嬤搖頭,瞧著詹霽月擠出幾分笑。


    詹霽月抿了抿唇,神情有幾分難看。


    來香山道觀,一定是有事才能來,難道就不能因為想見她嗎?


    話頭差一點被她說了出來,詹霽月硬生生憋住,疏離的點了點頭。


    “我來,是想找天一道長要一味藥材。”


    程素兒頓時急了,擔憂問道:“是什麽藥材?你病了?”


    詹霽月沒吭聲,程素兒急的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快步走到她麵前,仔細打量,“你怎麽這麽瘦?哪裏不舒服,需要什麽,娘幫你!”


    掙脫她的手,詹霽月低著頭站在陰影裏,唇角無意識的勾了勾,輕笑道:“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不得葷腥,冬日無炭,夏日無冰,地麵發黴,受盡欺淩,過著這樣的日子,莫說瘦了,能活著已經是萬幸。”


    程素兒沒有聽清,下意識覺得詹霽月的臉色很蒼白,心疼的唿吸發抖,“你,你方才說什麽?”


    “沒什麽!我來這是為了天一道長的紫金草,五皇子病重需要紫金草解毒。”


    詹霽月直起身,話音格外疏離,目光落在程素兒沒有穿鞋的腳上,硬是逼著自己移開視線,淡聲道:“皇後娘娘也病了,太醫院什麽都沒有,天下唯有紫金草能幫她們。”


    頓了頓,想起芍藥說的話,神情冷了幾分,鄭重的望向程素兒,低聲問道:“皇後有喜定安侯府送上的那個香包,是否出自......香山?”


    程素兒聽到皇後病了麵上已有幾分焦急,再聽到香包,眉頭皺了皺,在詹霽月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不是。”


    “香包裏的東西,和你也沒有關係?”


    事關重大,詹霽月直起身,沉聲問道。


    眼前這雙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發著亮,程素兒心頭軟的厲害,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頭發,柔聲道:“自從來了此處清修,侯府就不曾派人過來。”


    “你小的時候皇後對你很好,聽聞皇後有喜我便從香山送去幾個平安福,再後來江惠娘來信說皇後害喜難以安睡,我便求了天一道長從後山砍了幾節沉香木親自做了安神的腰墜讓江惠娘送去,你說的香包我不曾做過。”


    所以,江姨娘說謊!


    明明是她自己送去的香包,卻要添上娘的名頭......


    能緩解皇後害喜症狀,那香包明明是個好東西,江姨娘卻不敢獨自擔責偏偏冠上香山的名義拉娘下水,這說明——從一開始,江姨娘就知道那香包會害了皇後和五皇子!


    詹霽月渾身霎時放出冷氣,眯了眯眼,啞聲問道:“齊星花,娘可聽過?”


    程素兒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果然,不是娘!


    齊星花,是江姨娘放進去!


    “轟隆!”


    門外,驚雷赫然炸起,慘白的光打在詹霽月的臉上,迸出殺氣。


    江姨娘,為什麽要害皇後?!


    她是為了陷害娘,還是——目標就是皇後?


    詹霽月眼眸泛出涼薄,望向程素兒,眼底露出無力。


    哪怕跑到香山這麽遠的地方,江姨娘的手依舊伸到了她的麵前,無論如何,娘都躲不開後宅的陰損暗害!


    “皇後和五皇子難道因為侯府贈上的香包被害?”


    程素兒慣來聰明,瞧著詹霽月的神色,猜出了大概。


    “難道,五皇子和皇後的身子交給你調養?”


    程素兒臉色微變,極為擔憂。


    這件事做得好便是潑天富貴,做的不好,就是滅頂之災!


    她不想自己的女兒進這種危險之境!


    “不關你的事,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


    進來那一眼,詹霽月已經察覺到程素兒受了風寒,她的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應當在發燒!


    陪著她說了這麽久的話,還赤腳站在地麵,恐怕受不住!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詹霽月轉身想走。


    眼睛落在地上的香灰上,詹霽月聲音有些幹巴,“這香有毒,給你送香的人你注意些,你房內悶得很,香點了散不開,哪怕是檀香聞多了也沒好處,日後別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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