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毫不猶豫說道:


    “刺王殺駕!”


    張阿難提醒道:“程俊沒動手。”


    長孫無忌道:“但他動了口!”


    張阿難怔然問道:“這能算是刺王殺駕?”


    長孫無忌指了指病榻上海暈著的李世民,說道:


    “怎麽不算,程俊要是沒有刺王殺駕,陛下怎麽會躺在這裏?”


    張阿難沉默幾秒,說道:“要不......等陛下醒了再說?”


    長孫無忌知道他沒有這個權力,轉頭看向巢元方,問道:“巢太醫,陛下多久能醒?”


    巢元方此時正在庭院中點燃小火爐,準備煎藥,聞言說道:


    “陛下的症狀不嚴重,等煎好藥喝下去,用不了兩刻鍾,就能醒過來。”


    “明白!”


    長孫無忌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巢元方看著他的背影問道:“長孫尚書,你去幹什麽?”


    “叫人!”


    …………


    太醫署屋內。


    許久,李世民眼皮子動了幾下。


    他睜開眼睛,迷茫了一下。


    下一秒,便看到張阿難的臉龐。


    張阿難神色欣喜道:“陛下,您終於醒了!”


    李世民沒有吭聲,迴想著發生了什麽,他就記得在甘露殿,看到程俊不僅沒有挨五下鞭子,反而將鞭子據為己有,當時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便是現在。


    想到這裏,李世民蹭的一下坐起身,怒聲道:“程俊呢?”


    張阿難道:“他已經出宮了。”


    李世民這時也發現自己不在甘露殿,驚疑道:“這裏是......太醫署?”


    “陛下這會確實是在太醫署。”


    門口處響起一道熟悉聲音。


    李世民轉頭望去,發現長孫無忌、封德彝、戴胄、劉林甫、胡演站在門口,問道:“諸位愛卿怎麽來了?”


    長孫無忌聞言帶著眾人走進屋內,關心道:


    “臣等聽聞陛下來了太醫署,便趕了過來,看到陛下無礙,臣等便放心了。”


    說完,他神色一肅,拱手道:“臣請陛下降旨。”


    “程俊刺王殺駕,應該立即緝拿他。”


    “荒唐!”


    李世民瞪著他道:“你不要臉,朕還要臉!”


    說完,他轉頭對著張阿難說道:


    “阿難,吩咐下去,若是皇後太子、後宮妃嬪詢問朕的事,就說朕是因為中暑來的太醫署。”


    “奴婢遵旨。”


    張阿難領旨道。


    李世民盤腿坐在榻上,看向長孫無忌,問道:“太上皇如何了?”


    長孫無忌問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


    李世民直勾勾盯視著他。


    長孫無忌立即改口道:


    “太上皇無礙。”


    “那就好。”


    李世民臉色一緩,一邊下榻穿起靴子,一邊說道:


    “阿難,準備迴宮。”


    不等張阿難迴應,封德彝忽然道:


    “陛下,老臣等已經聽張內侍說了程俊的事,老臣以為,陛下不該迴宮。”


    李世民手指勾靴的動作一頓,抬頭望著他問道:“為何?”


    封德彝肅然道:“程俊手中有陛下禦賜的金笏板,有它在,程俊若是聽到陛下迴宮的消息,肯定會再次入宮。”


    李世民挑眉道:“他敢!”


    封德彝道:“別人不敢,程俊不好說,如果程俊再次入宮,陛下當如何是好?”


    李世民擺手道:“朕吃過一次虧,絕對不會再吃第二次。”


    封德彝歎了口氣,“若是人人如此,何來‘重蹈覆轍’這四個字?”


    李世民此時明白過來些什麽,這五個人是過來勸他不要迴宮,問道:


    “你們覺得朕還會再吃程俊的虧?”


    長孫無忌接過話茬,肅然說道:


    “陛下捫心自問,自從選擇程俊為禦史,您從他身上占過幾次便宜?每次不都是被他氣得夠嗆?”


    李世民沉默幾秒,說道:“你們不懂,程俊是個棟梁之才。”


    長孫無忌搖頭說道:“臣等不是不懂,而是太懂陛下的心思,陛下視人才如己命,您見他是棟梁之才,不忍怪罪他。”


    “可是,也不能如此嬌慣,慈母多敗兒,便是此理!”


    長孫無忌懇切道:“陛下不應一味仁慈,也該讓程俊知道何謂君威。”


    李世民摸著下巴思索起來,想想也是,最近這段時間,他確實對程俊有些縱容,也正因此,他才會今天躺在這裏。


    “你仔細說說。”


    李世民對長孫無忌說道。


    長孫無忌立即道:“臣等請陛下住在太醫署,暫時不要迴宮。”


    “理由?”


    李世民問道。


    長孫無忌耐心道:“程俊有禦賜的金笏板,故而能夠隨時入宮麵聖,但也僅限於入宮。”


    僅限於入宮......李世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處是太醫署,程俊的金笏板,在這裏沒用。”


    長孫無忌認真說道:“距離程俊休沐結束,算上今天,還有八天時間。”


    “陛下在這裏待足八天,一來有理由不見程俊,二來能落個清靜,何樂而不為?”


    這倒是個辦法......李世民沉吟道:“待這麽長時間,總得有個理由。”


    長孫無忌笑道:“陛下剛才不是已經說了理由嗎?”


    “中暑。”


    李世民眼眸一亮,這個理由不錯,但又有些遲疑,說道:


    “朕身為天子,卻要躲著一個臣子,豈不是顯得朕沒有氣魄?”


    長孫無忌正色道,“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躲著臣子。”


    “陛下曾跟臣說過,您有次得到一隻鷂鷹,您把鷂鷹架在手臂上玩賞時,看到魏征前來,便把鷂鷹藏在懷裏。”


    “您說魏征看出您在玩鷂鷹,便故意向您進奏古代帝王因安逸享樂而亡國的典故,等他走了,您再拿出鷂鷹時,鷂鷹已經被捂死懷中。”


    長孫無忌肅然道:“陛下對臣說,您當時其實很擔心鷂鷹被捂死在懷裏,但是,您並沒有打斷魏征的上奏,而是任由他說,原因是陛下尊敬魏征,想讓他把話說完。”


    “先賢曾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故而舍魚取熊掌,生與義不可兼得,故而舍生取義,陛下是知曉鷂鷹和賢臣不可兼得,故而舍鷂鷹取賢臣。”


    “此乃明君之所為。”


    長孫無忌拱手認真說道:“陛下躲著程俊,不是怕他,而是愛惜他的才華,像尊敬魏征一樣尊敬他,故而不忍怪罪,才躲著他,怎能說是沒有氣魄?臣以為這才是氣魄,明君的氣魄!”


    其他人紛紛附和道:


    “長孫尚書所言甚是!”


    “陛下寬仁厚德,不愧是明君的典範。”


    李世民聽著他們的話,心裏宛若夏日嚼冰一般舒暢,臉上露出笑容,轉頭對著張阿難說道:


    “阿難,你去派人,將奏折全部搬來這裏。”


    “奴婢遵旨。”


    張阿難拱手領旨道。


    李世民再次看向長孫無忌等人,將心中最後一個擔憂說了出來,問道:


    “諸位愛卿,如果程俊非要跑來太醫署見朕,該當如何?”


    長孫無忌笑道:“到時自有侍衛攔他。”


    李世民搖頭說道:“你不知道程俊的嘴有多厲害,何況,他現在有朕賜的金笏板,侍衛說不過他,又不敢攔他,該當如何?”


    胡演抱拳嚴肅說道:


    “侍衛攔不住程俊,便由臣來攔他!”


    劉林甫也站了出來,一本正經道:“胡少卿若是攔不住,便由臣攔!”


    封德彝也上前一步,望著李世民說道:


    “若是劉侍郎攔不住,老臣便出馬攔他。”


    戴胄聲音鏗鏘有力道:“密國公若是攔他不住,臣便親自出馬。”


    “戴尚書要是還攔不住,便由臣攔。”


    長孫無忌自信笑道:


    “臣便不信了,他程俊能過五關斬六將,殺到陛下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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