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崔文武眉頭一皺,這才發現崔民幹蒼老的臉龐上,不僅有著焦急,還有怒意,問道:


    “叔父是生程俊的氣?”


    看著崔民幹默不作聲,一副默認模樣,崔文武想了想,說道:“叔父安心,過不許久,小侄便能給叔父出一口惡氣。”


    崔民幹聞言,抬頭問道:“怎麽講?”


    崔文武娓娓道來說道:“昨天禦史台那位由禦史中丞貶為侍禦史的劉祥道,帶著程俊登門造訪。”


    “因為叔父提前告訴我父親,巡察河北道的禦史人選變成了程俊,再加上程俊來之前,打傷了替我趕車的車夫,所以,我父親沒有給他們好臉色看。”


    崔民幹眼瞳一凝,問道:“然後呢?”


    崔文武道:“然後,我父親就和程俊他們鬧掰了,要趕他們走。”


    “臨走前,程俊非要帶走我家的車夫,被我父親拒絕,因為這件事,程俊還放狠話,說不讓他帶走車夫,就帶人過來抓他走,還說什麽勿謂言之不預。”


    崔文武不屑道:“咱們是五姓七望,博陵崔家,能怕他區區一個殿中侍禦史?”


    “我父親當時很不客氣的趕走了他們。”


    “趕走他們以後,我和我父親合計了一下,反正早晚要對付程俊,趕早不趕晚,便將對付程俊的差事交給了我。”


    崔文武自信一笑,說道:“叔父你瞧好吧,隻需三日,我便能讓程俊身敗名裂,一敗塗地!”


    崔民幹沉默幾秒,歎息道:“文武,你不如程俊遠甚啊。”


    崔文武等待著他的誇獎,卻不想等來了一句不如程俊,怔然中有些羞惱,“叔父,你怎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人威風。”


    崔民幹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


    “你對付程俊,需要三天,但你知不知道,程俊對付咱們,隻用了一個時辰?”


    崔文武心中一震,不敢置信道:“程俊對付咱們,什麽時候?”


    “我沒看到他帶人過來抓我家的車夫啊。”


    崔民幹沉聲道:“他對付的,是咱們五姓七望!”


    “今日的早朝,就是程俊參了陛下一本,陛下一怒之下,召集百官,準備今日設早朝、午朝、晚朝。”


    “就在剛剛的早朝上,程俊上奏,要修訂《氏族誌》,要讓天下姓氏,無品第高低之分!”


    崔民幹怕他不懂,解釋道:


    “一旦朝廷修訂的《氏族誌》,士族將不看家世,隻看官爵高低。”


    “什麽?!”


    崔文武驚叫出聲,瞬間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若是讓程俊得逞,士族都得受影響,叔父,你既然在場,應該阻止才是!”


    “老夫能不出麵阻止嗎?但是,唉。”


    崔民幹的話到了嘴邊,想到了朝堂上的事,最終化作了一聲歎息。


    崔文武小心翼翼道:“叔父沒有製止的住?”


    崔民幹一口將茶盞中的茶水飲盡,然後罵道:“程俊根本就不是修訂什麽《氏族誌》,他別有目的!”


    “修訂《氏族誌》,快則半年,慢則數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程俊真正的目的,是上奏讓陛下應允,不許娶五姓女為妻者為國舉薦賢才!”


    崔文武聞言瞳孔巨震,喃喃自語道:


    “娶五姓女者,不能為國舉薦賢才......這是在告訴天下讀書人,誰娶五姓女,就是在斷仕途!好狠的計策!”


    他有些不敢相信道:“怎麽會這樣......我們是五姓七望,他怎麽敢招惹我們!”


    崔民幹歎氣道:


    “因為程俊,被送去太醫署的尚書、侍郎,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他甚至連陛下都敢參,招惹咱們五姓七望算什麽!”


    崔文武還是不敢置信道:“那他的報複未免也太快了!”


    崔民幹沉聲道:“你知不知道,程俊是出了名的報仇快?”


    “……”


    崔文武啞口無言,懊惱說道:


    “現在領教到了。”


    “叔父,都怪小侄不好,若是小侄忍下那口氣,或許不會變成這樣。”


    崔民幹擺了擺手,道:“你錯了,這件事跟你和你父親沒有關係。”


    “隻要朝廷決定讓程俊巡察河北道,結果就不會變。”


    崔文武若有所悟,問道:“除非朝廷決定不讓程俊巡察河北道?”


    “不,現在已經晚了!”


    崔民幹搖頭道:“陛下讓禦史巡察河北道,其根本,是皇家和士族的名望之爭。”


    “現在程俊一本奏折,打壓了士族,抬高了皇家,陛下的目的已經達成,再去與不去巡察河北道,已經沒有意義。”


    崔文武不死心道:“難道我們五姓七望就這麽輸了?”


    崔民幹無言幾秒後嗯了一聲,“輸了,而且輸的很徹底。”


    “以後天下的讀書人,恐怕要以娶五姓女為恥了。”


    崔文武心中震撼。


    此時此刻,他終於領會到了程俊的厲害。


    崔文武以前自詡不世出的俊才,現在和程俊一比,顯得他有些傻。


    許久,他反應過來,一股不服氣的念頭直衝腦海,咬牙道:


    “叔父,這件事,不能這樣算了。”


    這時,堂屋外響起冷哼聲:


    “此事當然不能這樣算了,若是不報複迴去,五姓七望的臉麵往哪擱?”


    崔文武轉頭望去,身穿素色長袍的崔民令握著手杖,黑著臉走了進來。


    “父親!”


    崔文武欣喜叫了一聲。


    崔民令頷首示意,轉頭望著崔民幹,沉聲道:


    “道貞,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道貞,是崔民幹的字。


    崔民幹眸光閃爍著,問道:“兄長,你剛才說要報複,可否仔細說說?”


    崔民令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問道:“道貞是認同應該報複迴去?”


    崔民幹重重點頭,“應該!”


    正如崔民令剛才說的那樣,五姓七望遭受如此奇恥大辱,若是不報複迴去,臉麵往哪擱?


    “報複程俊的事,我交給了文武。”


    崔民令看向崔文武,說道:“文武,你來說說。”


    崔文武看著他們二人投來目光,心中興奮道:“我剛才有了一個想法。”


    “程俊敢參陛下,在早朝上對咱們五姓七望發難,我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崔民幹眸光一閃,說道:“禦史台的崔仁師,是咱們的人,可以由他去諫言陛下。”


    “這一點沒問題,關鍵是,怎麽在朝堂上對付程俊。”


    說完,他補充了一句道:“程俊不好對付。”


    崔文武笑道:“程俊不好對付,我們便不對付他,我們對付他的父親,程咬金。”


    崔民幹心思瞬間通透,眯起眼眸道:“好主意!”


    崔文武認真道:“朝堂上,我幫不了叔父,但是,朝堂之外,一切都交給小侄。”


    “這一次,小侄定讓程俊知道,惹了五姓七望,會有什麽淒慘下場!”


    崔民幹聞言,看向了崔民令,笑著道:“兄長,文武不比程俊差。”


    聽到這話,崔文武臉上露出笑容,心中卻更堅定了幾分,他不滿足“不比程俊差”,他想超過程俊,讓叔父知道,他比程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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