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樂笑道:“他們又沒有難為你。”


    程咬金沒好氣說道:“那是他們懵了,沒反應過來,要是反應過來,難為不了程俊,還難為不了老子?”


    程俊有些無語,說道:“爹,你不是說不怕他們嗎?”


    說好的他們敢找事,就乓乓給他們兩拳的呢......


    程咬金扯著嘴角道:“雙拳難敵四手,懂不懂?”


    “而且,他們加起來也不止四隻手,四十隻手都有了,老子就一個人!”


    程俊糾正道:“錯了,還有房伯父跟杜伯父。”


    程咬金怒然道:“那你人呢?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老子在前麵頂著,你死哪去了?”


    程俊正色道:“我在旁邊毆逼。”


    房玄齡琢磨著這個詞語,發現讀不懂,好奇問道:“你要毆誰?”


    程俊解釋道:“就是先在旁邊觀察一下其他人都是什麽逼樣子,然後再考慮動手。”


    房玄齡怔然道:“你那不就是看戲嗎?”


    程俊耐心道:“不是看戲。”


    房玄齡困惑道:“不是看戲是什麽?”


    程俊認真說道:“是作壁上觀。”


    “……”


    房玄齡瞬間陷入沉默。


    程咬金挑眉道:“這不是一迴事?”


    “當然不是。”


    程俊轉頭看著他道:“看戲,俗,作壁上觀,雅。”


    程咬金咧了咧嘴,然後擼起袖子,怒聲道:


    “老子憋不住了,你今天非死在這不可!”


    程俊看他走過來,果斷轉身就跑。


    “給老子迴來!”


    程咬金罵罵咧咧著,卻沒有追上去的意思。


    房玄齡看出他隻是想找個台階下而已,暗暗搖了搖頭,撫著胡須說道:


    “知節,處俠說話真有兩下子的啊。”


    程咬金大手一揮道:“你喜歡?送你了!”


    房玄齡笑罵道:“你這叫什麽話!哪有送兒子的!”


    程咬金道:“老子是肺腑之言!”


    有這麽用詞兒的嗎......房玄齡翻了翻白眼,程咬金是什麽性格,他很清楚,也就在氣頭上,能說出兩句氣話。


    此時,太極殿內空蕩蕩,隻剩下他們二人。


    房玄齡和他一邊朝著殿外走去,一邊緩緩說道:


    “處俠雖然說話有些氣人,但說句實話,他剛才在朝堂上的那番諫言,是有真東西的。”


    看到程咬金豎起耳朵傾聽的模樣,房玄齡繼續說道:


    “陛下一直不滿士族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名望,覺得皇家比不上士族,所以一直想要削弱士族,抬高皇家地位,卻又找不到好辦法。”


    “處俠這一參,可謂正中陛下的下懷。”


    “而且,他的這一本不讓娶五姓女為妻者舉薦賢才,可謂是蛇打七寸。”


    房玄齡驚歎道:“士族之所以為天下人敬重,是因為士族家底殷實,底蘊豐厚,最主要的一點,是因為接近士族,有利於仕途。”


    “現在處俠提議將士族和仕途分開,就是說,變成士族就會沒有仕途,想要仕途就不能變成士族,天下讀書人會怎麽選,不言而喻。”


    “隻說一個現象,以前搶手不愁嫁的五姓女,以後怕是要嫁不出去。”


    程咬金卻是愁眉苦臉道:“可是這樣一來,不是把五姓七望全都得罪了嗎?”


    “怎麽,你還想著把人得罪,還能讓別人念你們的好?”


    房玄齡有些哭笑不得,輕輕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安慰道:


    “最慘的結果,不過是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用不著害怕。”


    程咬金不僅沒有被安慰到,臉色反倒是更白了幾分,拽住房玄齡的胳膊,急聲道:


    “老房,你得幫我啊。”


    房玄齡反問道:“你要我幫什麽?幫你不得罪五姓七望?”


    程咬金重重點頭道:“對。”


    房玄齡嚴肅說道:“你兒子想對付五姓七望,你卻不想得罪五姓七望,不就是在掣你兒子的肘?”


    程咬金聞言愣了一下,手都不由的鬆開了。


    房玄齡繼續道:“剛才你自己都說了,上陣父子兵,現在你兒子在前衝鋒陷陣,你若是臨陣脫逃,豈不是會被外人恥笑?”


    “要我看,你就應該跟你兒子站在一邊,不要去想著幫他解決什麽麻煩。”


    房玄齡語重心長道。


    程咬金心中一團亂麻,“那我應該想什麽?”


    房玄齡道:“你兒子剛才不是已經給你答案了嗎?”


    程咬金怔然,“什麽答案?”


    房玄齡豎起四根手指,說道:“四個字,作壁上觀。”


    看到程咬金思索的模樣,房玄齡給出更進一步的答案道:


    “這是你兒子跟五姓七望的事,你隻需要撇清跟你無關,跟你程家無關,餘下的事情,交給處俠就是。”


    程咬金恍然大悟,神色欣喜道:“受教受教,我知道該做什麽了,老房,改天我請你喝酒啊!告辭!”


    房玄齡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羨慕。


    都是單名一個“俊”,怎麽我房家的這個“俊”,就不如程家的這個“俊”呢......


    …………


    崇仁坊,一匹白馬驟然而入,將坊中的嘈雜之聲,踩在了馬蹄之下。


    急促的馬蹄聲,引來行人的躲避與好奇。


    那匹白馬,最終停在了崔家門口。


    一個身穿紅色官袍的老年人,踩著馬鐙,從馬背穩健的落在地麵上。


    他拎著馬鞭,臉色陰沉的敲開崔家大門,在門役的恭敬行禮下,走入崔家,來到了堂屋。


    此時,堂屋之中。


    被稱作“才子”的少年崔文武,正襟危坐在案幾後,低頭揮筆在紙上寫著字。


    看到紅袍老年人走進來,崔文武一臉訝然,趕忙放下兔毫筆,起身行禮道:


    “小侄崔文武,見過叔父。”


    來人正是黃門侍郎崔民幹。


    崔民幹問道:“你父親呢?”


    “他出去了,還沒迴來。”


    崔文武說完,看出崔民幹眉宇的焦急,立即走到堂屋門口,對著管家招手喊道:“派個人立即叫我父親迴來。”


    “諾。”


    管家趕忙應聲而去。


    崔文武轉身來到崔民幹身邊,攤手指著旁邊的軟墊,說道:“叔父請坐。”


    等到崔民幹坐下,崔文武又端來一盞茶,放在他的麵前,好奇問道:


    “聽我父親說,陛下今天罷朝一日,怎麽叔父還穿著這身公服?”


    崔民幹緩緩道:“剛剛陛下又召集百官朝議了。”


    崔文武吃驚說道:“這是為何?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會反悔?”


    “因為一個禦史。”


    崔民幹沉聲道:“這個禦史,叫做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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