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麵帶微笑望著二人,問道:“歐陽學士,褚學士,你們還有問題嗎?”


    二人沉默不語。


    孔穎達繼續說道:“今日之爭,是學術之爭,雖然不決生死,但一定要爭出一個高下。”


    說完,他望向了程俊,又看了看國子監和弘文館的學生們,說道:


    “你們不要怕爭,爭,才是天之道。”


    “湖靜無波,流水則鳴,穀深俱寂,落石則響,木連為林,風吹則簌。”


    看著兩方學子們陷入思索,孔穎達直言說道:


    “流水成溪,意在爭相入海,落石震穀,來自山石爭動,簌簌之音,源於風摧秀木。”


    “追根究底,是因爭而鳴!”


    孔穎達擲地有聲說道:“爭鳴爭鳴,不爭,何來的鳴!”


    “儒學也是如此,爾等伏案研究,與閉門造車有什麽區別?窮極一生,能讓儒學有多大的變化?”


    “自從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學發展至今,因為周遭環境太過於安逸,天下儒士都快要忘記孟子說的那句話了!”


    孔穎達沉聲道:“孟子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家國適用於此理,儒家學說,也同樣適用此理。”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久則達。”


    “萬事萬物,沒有一成不變的道理,更沒有一勞永逸的道理。”


    “所以要變,春秋儒學,適用於春秋,不適用於戰國,所以法家興盛。”


    “漢初儒學無以濟民,所以漢代君主休生養息,黃老之學再起。”


    孔穎達語氣一頓,接著說道:


    “到了我大唐,陛下以儒學作為國之根本,奉行以德治國,但在老夫看來,還遠遠不夠,甚至,儒學會因此走向僵化。”


    歐陽詢皺眉道:“孔祭酒,你危言聳聽了。”


    孔穎達道:“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原因何在,就在於科舉!”


    科舉......眾人紛紛愣了一下。


    程俊聞言目放異色的望著孔穎達。


    孔穎達道:“朝廷開科取士,皆以五經要義為準繩,這沒有錯,但長此以往,隻尊儒學,以後如何不僵啊?”


    “所以,我覺得應該爭一爭!”


    孔穎達懇切道:


    “我們要著眼於未來,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隅,今日兵家和儒家相互爭一爭,能讓儒家看到更廣闊的方向,促其發展,才可使儒學成為萬世之基啊。”


    “說得好!”


    程俊拍手鼓掌,聽了孔穎達的一番見解,程俊對孔穎達的態度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他竟然能看到未來......程俊想到了後世的八股文,身為穿越者,他知道這個曆史。


    但是孔穎達卻僅憑蛛絲馬跡,就能預料到未來,這份眼界,不愧是大儒。


    歐陽詢、褚亮彼此對視了一眼,孔穎達的言語,讓他們感到震撼,但是,這並不足以說服他們。


    褚亮問道:“憑程俊一人,你覺得能讓我等受益匪淺嗎?”


    孔穎達反問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褚亮冷聲道:“老夫問你,分出高下,應當如何?”


    孔穎達毫不猶豫道:


    “如果程俊勝出,我們國子監,聘其為師。”


    聘其為師......二人心中一驚,讓程俊當上國子監的授課之師,孔穎達真夠敢想的,程俊才多大年齡。


    但孔穎達確實有這個權力。


    歐陽詢問道:“他敗了又當如何?”


    “孔祭酒,你要明白,國子監和弘文館之爭,必然會很快傳出去,一旦程俊輸了,國子監會因為他而名聲掃地,你考慮過這個後果嗎?”


    孔穎達語氣毋庸置疑道:“他敗了,老夫擔責,即刻卸任祭酒之職。”


    玩得這麽大?


    褚亮、歐陽詢眼瞳一凝,吃驚的望著他。


    孔穎達轉頭望向程俊,問道:


    “程俊,你有壓力嗎?”


    程俊疑惑道:


    “輸了是你卸任,又不是我,我有什麽壓力?”


    “……”


    一句話,把孔穎達幹沉默了。


    程俊見他這樣,安慰道:“不過,我不會讓孔祭酒失望的。”


    孔穎達瞅著他,這才臉色一緩。


    “那就開始吧。”


    歐陽詢轉頭望向兩方的學子們,說道:


    “你們可以準備了。”


    弘文館的五十名學子,以及國子監的五十名學子,紛紛從腰間摘下一個布袋,抖落出裏麵的東西。


    布袋裏麵,裝著一根根同樣長短和粗細的小棍。


    長度大概在13-14厘米。


    弘文館五十名學子,從布袋裏拿出來的小棍,多是獸骨、象牙、金屬製成之物。


    反觀國子監的五十名學子,拿出來的小棍,多是竹子、木頭製作而成。


    彼此身份貴賤,可見一斑。


    當然,國子監也不是沒有勳貴子弟,隻是這次挑選的人都是成績優異的佼佼者,那些勳貴子弟,就讀書而言,比不上他們,所以沒有被選上。


    沒有被選上的人,其中就包括尉遲寶琳。


    程俊看著他們手中的小棍,腦海中浮現出五個字。


    算籌計數法。


    兩方學子手裏的小棍,便是算籌。


    他們將用小棍,來算出加減乘除的結果。


    程俊記得《孫子算經》記載著算籌記數法則的口訣,即為:凡算之法,先識其位,一縱十橫,百立千僵,千十相望,萬百相當。


    《夏陽侯算經》則對此作出了補充,即為:滿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積算,五不單張。


    南北朝時期的祖衝之,將圓周率π的值精確到了第七位,領先世界約一千年。


    他在天文學的成就更加輝煌,測出了木星公轉周期為11.858年,用圭影的長短測出了更準確的冬至日。


    程俊記得,在現代,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科學家,月亮上的一座環山,被命名為“祖衝之環山”,將小行星1888命名為“祖衝之行星”。


    當時祖衝之的計算工具,就是算籌。


    可以說,算籌在明代以前,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時,歐陽詢的聲音響徹而起:


    “古人為什麽要學‘數’,因為‘數’,涉及到了規、矩、準、繩,孔祭酒曾經說過,規所以正圓,矩所以正方,準所以正直,繩所以正曲。”


    “大禹治水時,左手執‘準繩’,右手拿‘規矩’,望山川之形,定高下之勢,此‘數’所由生也。”


    “測算山高穀深,丈量田畝麵積,粟米交換,製定曆法,都需要有‘數’作為基礎。”


    “對‘數’沒有概念,就做不好官。”


    “這便是‘數’會成為君子六藝之一的原因。”


    歐陽詢說完,掃視了兩方學子們一眼,淡淡說道:


    “你們準備好了以後,老夫會給你們出題,數算比試,先比足損積商。”


    這時,他發現程俊站在一旁,手裏什麽東西也沒有,不由皺起眉頭道:


    “程俊,你的算籌呢?”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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