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有六十個少年舉起了手。


    少的三個人是文官的兒子.....程俊心中了然,說道:“請諸位仁兄跟我過來一下。”


    程俊帶著他們走到一旁,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看著少年們問道:“諸位仁兄,你們覺得此次禦史選拔,能被選上嗎?”


    “肯定選不上!”


    “我們就是來湊數的!”


    “今天入宮的,不都是老東西們給壓力才來的嗎?”


    少年們心直口快的說道。


    程俊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諸位仁兄太妄自菲薄了,同樣是人,文官的兒子能做到的事,咱們武官的兒子肯定也可以,要相信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很多自我感覺做不到的事,隻要認真起來,其實是可以做到的!就比方說剛才在宮外,朝中那位言官對我一陣指桑罵槐,我都沒想到我自己能忍下來。”


    你忍了嗎?


    少年們吃驚看著他,那魏征是怎麽暈的?


    程俊舉起拳頭嚴肅的說道:“如果我沒忍,他現在進的就不是太醫署,而是昭陵!”


    少年們敬佩的看著他,麵前這位一米八五大高個的武官之子,雙臂修長,雙手寬大,熊腰虎背,腿肌發達,以他的體格,配上他的膽子,把魏征送去陪葬昭陵,也不是不可能。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為常人所不能為,所以,我覺得我能當禦史!”


    程俊目光溫和的看著眾人,抱拳道:“諸位仁兄都是君子,君子成人之美,我想請大家成全我做禦史這件事!”


    一位少年好奇道:“我們要怎麽幫你?”


    程俊道:“很簡單,等會麵見聖上,請你們自覺退出!改日我必宴請諸位君子,到時不醉不歸!”


    聞言,武將之子們一笑。


    “好!”


    禦史選拔,他們就是來走個過場。


    現在程俊給他們一個台階下,他們迴去不僅能跟各自父親交差,還能被他宴請,沒有理由不答應!


    “多謝諸位仁兄!”


    程俊笑吟吟將他們送迴去,然後望向其他人,朗聲說道:“長安城各坊的才俊,請出來一下,在下有話對你們說!”


    寒微出身的少年們彼此對視,然後紛紛站了出來。


    “你們過來!”


    程俊招了招手,帶他們走到一邊,遠離剩下的人,然後神色肅然的望著他們,問道:


    “諸位仁兄,你們想當禦史嗎?”


    “想啊!”


    少年們理所當然點頭。


    程俊問道:“你們為什麽想當禦史?”


    其中一位寒微少年說道:“因為隻要當了禦史,就能拿朝廷俸祿,我可以幫我娘減輕負擔!”


    站在旁邊的人也說道:“我爹病了,我要給他看病!”


    “我想當官,想被人看得起!”


    “我要是能當上禦史,坊正就不敢欺負我爹娘了.....”


    眾人紛紛小聲說道。


    程俊對他們的底細其實昨天就已經從紙上知曉,但並沒有打斷少年們的你言我語,而是耐心聽完,隨即緩緩說道:“那你們覺得,今天有可能當上禦史嗎?”


    聞言,少年們頓時沉默不語。


    “當不上。”


    有人小聲道。


    程俊歎了口氣說道:“是啊,你們不可能當上的,因為在你們麵前,還有五十五位文臣之子,他們都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爹,從小含著金鑰匙長大的,收藏的書,比你們看過的還要多!論博學,論見多識廣,你們有誰比得過?”


    “所以你們成不了禦史!”


    看著少年們黯然失色的樣子,程俊話鋒一轉,又說道:“我雖然不能幫你們當禦史,但是,你們想當官拿朝廷俸祿,我可以辦得到!”


    “因為家父程咬金!”他拍了拍胸脯,平和的目光望著少年們,擲地有聲道:


    “我可以讓我父親以個人名義舉薦你們去各個官府實習,當然了,如果我能當選禦史,我就自己去跟陛下說!”


    看到他們露出不解的神色,不明白實習的意思,程俊耐心解釋道:


    “實習的意思是留在朝中學習如何做官,雖然不是官身,但也會拿到實習俸祿!”


    “如此一來你們再迴家時也算是衣錦還鄉,自會被人看得起,會被人崇拜,不會再受欺負,而且還能擁有俸祿,有了俸祿,你們也就能幫家裏減輕負擔,需要給家裏人治病的,也能因此找到更好的醫官!”


    “諸位仁兄,在下肺腑之言,都是為你們好啊!”


    程俊誠懇由衷的說道。


    寒微出身的少年們感動的眼眶都紅了,聽得出來程俊是真心在為他們考慮。


    有人率直的開口道:“我等能做些什麽,才擔得起處俠兄如此厚愛,隻要我們不參加禦史選拔,就可以嗎?”


    “是的!”程俊點頭應道。


    少年們一笑。


    “處俠兄放心,我們知道怎麽做了。”


    跟聰明人打交道真痛快啊.....程俊一笑,抱拳道:“等我成了禦史,我宴請諸位!”


    說完,他帶著眾人走了迴去。


    “諸位仁兄……”


    對著文官之子們的話說到一半,程俊將剩下的話咽了迴去。


    他發現魏叔玉和封言道不知道在和文官之子們說著什麽,讓他們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看到程俊迴來,一名麵龐稚嫩的少年從文官之子當中走了出來,摘下木牌遞還給他,歉然道:“程公子,這是你的木牌,我還給你。”


    稱唿都變了?


    程俊沒有伸手去接,轉頭看向魏叔玉和封言道,皺著眉頭問道:“你倆趁我不在,對他們說了什麽?”


    不等二人開口,武官之子當中有一名臉如黑炭的少年告狀道:“處俠兄你剛才一走,他們就找我們問東問西!剛才魏叔玉對文官的兒子們說,讓他們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什麽人的東西都要!”


    說完,他見魏叔玉瞪了過來,毫不客氣的反瞪迴去,“看什麽看,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認!不服氣你來試試!家父尉遲敬德!”


    魏叔玉正想駁斥,察覺到封言道對他搖頭,便冷哼一聲,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多謝寶琳兄仗義執言!”程俊先衝著姓尉遲名寶琳的黑炭少年抱拳感謝,然後望著麵前遞來木牌的少年,又看了看其他文臣之子,問道:“你們認真的?”


    麵前少年神色不自然道:“對不起……”


    程俊搖了搖頭,沒有接迴木牌,推開他的手說道:“沒關係,我不會為難你們的,不過,我程俊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迴來!”


    文官之子彼此對視一眼,隨即默默將木牌從腰間摘下,扔在了程俊的腳下。


    如此羞辱人的舉動,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看的憤怒不已。


    尉遲寶琳氣不過站出來嗬斥道:“你們怎麽可以如此反複無常?”


    封言道笑眯眯道:“這不叫反複無常,此乃為官之道,你們一幫粗人,和窮出身的怎麽會懂?”


    “你再說一句試試?!”


    “我看你小子今天是想陪葬昭陵了!”


    坊中才俊怯懦不敢得罪宰相之子,武官之子卻不怕,一個個怒不可遏的擼起袖子瞪著封言道。


    這時,一隻筋肉賁張的粗壯手臂攔在了他們身前。


    “諸位仁兄,這裏是皇宮,切不可胡來!”


    程俊站到他們麵前,欣慰又感動的看著他們,說道:“你們都是好樣的,從你們身上,我看到君子畏德不畏威!和你們結交,是我程俊的福氣!”


    一句話,讓文官之子們神色不自然起來。


    他們知道這句話的下一句,是小人畏威不畏德!


    程俊這是在罵他們小人!


    但是,他們不能反駁,因為程俊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是他們收了程俊的東西,現在卻又因為封言道和魏叔玉的背景,當了反複無常的小人。


    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聽到程俊的話,感動的眼眶都紅了。


    “處俠兄,我相信以你的才智,肯定能當禦史!”尉遲寶琳鼓勵道。


    “說得對!”


    “處俠兄一定可以的!”


    坊中才俊跟武官之子們紛紛附和道。


    “他也配當禦史?”魏叔玉冷哼道。


    聞言,武官之子齊刷刷怒視了過去,再次擼起了袖子。


    “你爹這會在太醫署,你是不是也想去?”


    “我看你小子今天是真想陪葬昭陵了!”


    “我不敢打你爹,我還不敢打你?”


    魏叔玉心裏一慌,嘴上卻不饒人,罵道:“今天是選拔禦史,不是選拔莽夫....哎呦!”


    一隻黑色靴子砸在了他身上,讓他吃痛叫出聲。


    “王八犢子,老子今天不考了,非揭開你的王八蓋不可,看你是個什麽貨色!”尉遲寶琳罵罵咧咧,手搓拳麵,一腳穿著靴子,一腳光著踩在地上,衝他走去道。


    魏叔玉臉色忽地一變,這時身邊封言道低喝道:“叔玉兄,還不快走!先去太極殿,見到陛下,這幫武夫就不敢拿你怎麽樣了!”


    “一起走!”魏叔玉大喝了一聲道。


    封言道轉頭給文官之子們使了一個眼色,旋即五十多人站在一起跑向太極殿。


    跑了沒多遠,文官之子們發現後麵沒有人追他們,紛紛停下腳步,望著跑在最前麵的魏叔玉,有人大喊道:“叔玉兄,那些人沒追上來!”


    魏叔玉迴頭一看,確定沒人追來,方才停下腳步,一邊扶著膝蓋喘氣,一邊對眾人抱怨道:“今天是禦史選拔,這幫莽夫卻搞得好像是陛下在選拔百騎一樣。”


    封言道也喘著氣,道:“你跟莽夫計較什麽?你不要忘記咱們此行入宮的目的!”


    “言道兄所言極是,”魏叔玉深吸了口氣,轉頭望向其他文官之子,義正言辭道:“諸位,咱們這次就讓他們看看,言官不是一介匹夫能勝任的!”


    “叔玉兄說的對!”


    “一介武夫,也配與我等為伍?”


    眾人撕下道德臉皮,霎時變得正義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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