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臉色唰的慘白,跪在地下頻頻磕頭,“老太太饒命,老太太息怒,奴婢再不敢了。”


    容老太太愈聽愈煩,一拍桌子,“拉下去,給我用力打。”


    小丫頭被兩名粗使婆子拖了下去。


    一側服侍的倚翠幾個紛紛眸光一縮,慢慢的垂下了頭。


    容老太太看著她們的表情,一聲冷笑,“都退下吧,別杵在我這裏當木頭樁子了。”


    待得屋子裏的幾人丫頭都退下,坐在一側的容錦芹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家娘親,“娘,您這是作什麽,最近我看您,仿佛是急切了些呀,這可不像是您。”在容錦芹的記憶裏,以前的容老太太雖然也頗有手段,但是,卻挺能沉的住氣,而且手段使出來,那一個又一個的,還不能讓人說出一點什麽來,可現在,看看她家娘親這都做的什麽呀,她在一旁看著都覺得挺讓人無語的。


    老太太瞪了眼自家女兒,想了想還是隱晦的開口道,“最近娘手裏有些缺銀子,事情又多——”事實上哪是有些缺銀子呀,容老太太手裏就沒幾個錢,她之前的嫁妝,這麽些年來她就是不舍得拿出來,但容錦芹出嫁她貼補了一些,平日裏賞賜下輩,再加上每年偶爾也會拿出一些來補貼那麽一兩迴的家用,到現在,容老太太手裏基本算是花完。


    再有就是容府如今的境況。


    容二太太掌著家,可這個家現在,是誰也不好管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胡氏都因為這事和她報怨過好幾迴,話題不外乎就是一個,沒錢。


    可提起這件事情來,容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的火——


    這些年來可都是胡氏管著這個家的。


    宛儀郡主手裏那幾個鋪子,莊子的收益也都是直接到胡氏手裏歸賬。


    現在,她卻巴巴的跑來和她這個老婆子說沒錢?


    越想越覺得生氣,這兒媳婦,果然不是一個肚皮裏爬出來的就不是靠的住的人。


    再不趕緊想辦法弄點錢,整個容府估計要喝西北風。


    還有,這眼看著就是皇太後的大壽,屆時,容府也是要進宮慶壽的。


    得拿件像樣的東西嘛。


    再就是府中,如今宛儀母女是越來越不好掌控,這一年多是根本就不把她放在了眼裏……想到這裏,容老太太眼底就是一抹憤恨掠過,她前些天可是聽了不止一個人說,有人去鋪子,莊子上查問,雖然那些人都做的隱秘,可多少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不過是瞬間,容老太太便曉得這應該是宛儀郡主派去的人手。


    老太太當時就慌了起來。


    前兩個月宛儀郡主倒是和她提起過,說把那些莊子鋪子收整一下,自己打理。


    可老太太肯撒手嗎?


    當時就有些不歡而散,但事後宛儀郡主卻並沒有再多說什麽。


    老太太當時還在心裏慶幸來著,她甚至想好了,估計是這兩年容錦昊對她太過冷落,所以才讓她生了反彈之心。待到冷冷她,這事過個幾個月,她定會好好的勸勸容錦昊,對於宛儀郡主這個嫡妻,還是該給出幾分尊重的,不然,若是宛儀郡主真的鬧起來,光皇家那邊也不好交待,可萬萬沒想到,她這裏還沒和容錦昊開口,那邊廂,鋪子上已經有一家的賬本被人動過!


    這讓老太太心一慌,她想起了上次宛儀郡主讓暗衛動手的事兒。


    也是老太太心思轉的快,昨個兒那種情況之下,她立馬就在心裏動了下。


    若是趁亂,能解決了宛儀郡主?


    隻是,可惜了!


    想著這些事情,容老太太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又怒又惱,可又沒地兒訴說,這會容錦芹再三的追問,老太太歎了口氣,換了些話兒慢慢的和她說了,最後,她隻揉著眉心歎氣道,“你是不知道,你大嫂最近那性子可是強勢的很,上次一言不和,直接讓暗衛打了你大哥,還有昨個兒,那位鎮國將軍府的程小將軍,若不是得了她們母女的話,怎麽會管咱們府上的家事?”


    “哎,說起來,這簡直是家門不幸。”


    老太太一臉的內疚,自責,“再讓她們母女這般的鬧下去,顏兒日後如何成親?便是有好人家,那也是要被嚇走呀。女孩子都是講究溫婉賢淑,你再聽聽咱們顏兒外頭傳的那些話,簡直是……”她搖搖頭,端起茶盅輕輕的呷了兩口,幽幽一歎,“這樣子下去,娘便是日後九泉之下都沒臉見咱們容府的列祖列宗呐。”


    容錦昊一聽這話立馬就拍了桌子,“她們怎麽能這樣?娘,您可是當婆婆的,她是長輩,還能怕她們?”她眼珠一轉,氣唿唿的開口道,“要不,女兒幫您出口氣去?”那個女人敢這樣欺負她娘,真是可惡!


    “好了,你就別添亂了,你如今可是嫁出去的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怎麽了,嫁出去我也是這家的姑奶奶,難道我娘受委屈,我就不能說話了?”


    老太太瞪她一眼,“越說越離譜。”這個女兒呀,心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輕重,脾氣一上來吧,火炭子似的,噌噌的爆,老太太剛才也是想找個人來發泄一下心裏的鬱結,倒也不是想讓容錦芹跟著出什麽主意,她看著女兒一臉憤憤的樣子,直接轉移話題,“這府裏頭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萬事有娘呢,倒是你,姑爺的事情如何了,可有眉目?”


    說到孫同峰,容錦芹的臉色立馬搭拉了下來。


    她皺著眉頭黑了臉,“娘,您提他做什麽?”


    “你們兩個又吵架了?”想著這個女兒自打去年迴長安,到現在大半年,倒是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了容府,她倒是舒心了,可誰家嫁出去的女兒常年住娘家,把自己的夫君丟到一邊不理的?她看著自家女兒一臉憤憤,半點不服氣的眉眼,忍不住在她手上掐了一下,當然是沒舍得用力,饒是這樣,也換得容錦芹的一聲驚唿,“娘,疼,您掐我作什麽?我又沒惹您。”


    “我掐你作什麽,我還打你呢,你個沒心沒肺的。”這是她最小的女兒,打小嬌滴滴養大,旦凡她皺下眉頭,便有一夥子的人圍過去,就這樣,也導致容錦芹的性子素來是囂張,跋扈,不懂得什麽叫隱忍,什麽叫收斂,便是嫁到夫家這麽些年,夫妻間的相處之道她是一點沒學會,倒是把個後院裏拈酸吃醋的本事學了個十全十。


    動不動就和姑爺吵一架迴娘家。


    這夫妻之間的感情哪裏經的起這般的折騰?


    她倒是有心想勸容錦芹幾句,可知女莫若母,容錦芹的性子,這輩子也就這樣,定型了啊,這一刻,容老太太覺得自己的腦子更疼了,她深吸了兩口氣,對著仍在那裏垮著臉使性子的容錦芹突然開口道,“你明個兒就迴孫家吧,我讓人給你備好禮物,迴去之後和姑爺好好說說,以後你就安心過日子,早日給娘生個外孫來抱。”


    “娘,您也這麽說,女兒哪裏沒有安心過日子了?”容錦芹一聽這些話,直接就急了眼,她雙眼瞪的溜圓,“娘,您怎麽也說女兒不對,這迴的事請分明就是他不對呀,他竟然,他竟然又納了個姨娘,還說什麽讓我別那麽不能容人,娘您說說,這話她可是當著幾個通房姨娘說的,您女兒我的臉都要丟盡了,哼,這次他便是來請我,我也是不迴的。”


    “……”容老太太被她這話給氣的一個倒仰,伸手指著她,“你,你個缺心眼子的。”


    “娘,我哪缺心眼啊。”


    “你不缺心眼你是什麽,你這樣拍拍屁股迴娘家,把自家男人讓給那幾個小狐狸精,這不是缺心眼是什麽?”


    “……”


    容錦芹臉色青紫變幻,好一會,她猛的站起了身子,“他別想,他這輩子就別想再娶第二個人。”說罷這話,容錦芹的眼底閃過一抹的殺氣,是把家裏那幾個通娘姨娘都給想像成大白菜,是直接燉還是炒?或者,一刀切?她想著,卻是抬腳朝外跑,“娘,女兒這就迴去。等女兒收拾好那幾個小妖精後再來給您請安。”


    身後,容老太太是又氣又惱,看著一股風般旋走的女兒,直搖頭。


    迴過神,她是趕緊招唿身側的倚翠,“你快跟過去看看,把我之前給姑奶奶備好的禮物都帶著。”


    “是,老太太。”


    “還有,你也隨著過去一趟吧,順便看看姑爺,我不放心她們兩個。”


    倚翠恭敬的福了福身,慢慢轉身,退下去。


    屋子裏,容老太太身子靠在了美人靠上,一身的倦意!


    ——


    迴春院。


    宛儀郡主幾次看著容顏是欲言又止,這讓容顏很是有些不解,兩盞茶罷,宛儀郡主還是沒出聲,隻是那眼底的憂色愈發的濃,這讓容顏覺得疑惑了起來,不過宛儀郡主不開口,她說就是,對著宛儀郡主揚揚眉,她放下了手裏的茶盅,“娘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和女兒我說?讓女兒猜猜看,可是和昨個兒的事情有關?”


    宛儀郡主點了點頭,“是和昨個兒的事情有關,是,是關於那位程小將軍的。”


    咦,是和程文淵有關係?


    容顏一聽這話有些詫異的揚了眉,她還以為是和容錦昊有關。


    不過,她看向宛儀,“娘想問什麽想說什麽都好,您和女兒又不是外人。”


    也是啊,宛儀郡主一下子笑了起來,溫婉的眉眼裏多了抹笑意,“娘隻是覺得,昨個兒那事兒,那位程小將軍雖然性子烈了些,但將軍嘛,戰場上打仗的人,性子強了些有所難免……”她這裏嘮嘮叨叨一番話,聽的容顏是一頭的霧水,趕緊出聲打斷,“娘,您有什麽話能直說嗎?”


    “咳,那個,娘也沒什麽想說的,隻是想問問,這位程小將軍武功看著挺好的呀。”


    “嗯,還算可以。他可是跟著程將軍上過好幾年戰場的人。”容顏說著話,皺了下眉頭,“娘,您問他做什麽?”


    “咳咳,那個沒啥,真沒啥,娘隻是好奇。”


    容顏斜喵了眼宛儀郡主,雖然曉得她這話是不怎麽可信,但也沒有過多追問。


    很快就是酉時一刻。


    晚飯擺了滿滿一桌,母女兩人用罷,坐在小花廳裏用茶。


    容顏猛的想起了什麽,扭頭對著一側的山茶招手,“把請柬拿過來。”


    “什麽請柬?”宛儀郡主一頭霧水,如今她哪還有什麽來往的人?打小的手帕交兩個嫁去了外地,留在皇城的有兩個,一個幾年前難產,說不得屍首都化為了枯骨,另外一個則是前兩天才見過,而且她家有什麽事兒,也不會這般巴巴給自己下貼子的——


    畢竟吧,這安樂侯府,在外頭勳貴圈裏真沒那麽重要。


    容顏垂眸,“娘,是宮中六公主的生辰宴。”


    “六公主的,她怎麽會給你下貼子?”


    她們家和宮裏若說有關係那是真的有,可若說沒有,更是真的。


    宮中這些年來待她,那是真的讓人寒心!


    容顏看著宛儀的神情,抿唇一笑,“娘,是安三小姐送過來的。”


    安三小姐……


    宛儀郡主的手一抖,送到嘴邊的茶就傾灑了出來,她身後的甘葉趕緊拿了帕子幫她擦拭,衣襟上倒是沒有,所以也不用特意去換,宛儀郡主擺擺手示意甘葉退下,她擰著好看的眉看向容顏,“宴無好宴,不去。”


    心裏卻是惱的很,這安家的人,忒欺負人!


    上次安家的那迴事,明著那位安五小姐是在容府出的事兒。


    可實際呢,分明就是那位安三小姐暗算自家女兒不成,反被人算計了去。


    這事能怪別人嗎?


    那安家的人,卻硬是仗著自家是皇後的娘家,沒少為難她們,更是在外頭沒少散播容府幾個女兒家名聲不好之類的話,特別是在那位安三小姐暗中的主使之下,如今外頭對容顏的看法可是極差,哪怕是到了如今,安家的那位繼夫人還把容顏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她自己家的人內鬥,牽扯到了自己的顏兒。


    她還沒找她們算賬呢,竟然倒打了一耙!


    真真是可惱可氣。


    宛儀郡主沒了喝茶的心情,直接讓小丫頭退下去,“顏兒,這宴會你一定不能去。”


    誰知道那位安三小姐安的是什麽心思。


    還有那位六公主,聽說可是極得皇上的寵愛,性子極其的刁蠻,嬌縱。


    顏兒和這些人在一起,肯定會吃虧的呀。


    “娘,我也不想去,可惜,這事怕是有點不好辦……”來的路上容顏就想過的,要是自己不去,估計宴會結束第二天就會再傳一番謠言,指責她不敬皇家之類大逆不道,即然那些人不想要她好好的,安安靜靜的活著,那麽,不管怎麽玩兒,她奉陪就是!


    “可是顏兒……”


    “娘,您別多想了,女兒會好好的保護自己的。您相信女兒。”


    容顏眼底的自信漸漸安撫住宛儀郡主有些焦躁,憂發的心,她笑著點點頭,“好,娘信你。”頓了下,她眼底仍是流露出幾分的惋惜,“可惜娘那天不能和你一塊去,不然的話也能幫著你留心一二了。那宮裏的那些個人呀,個個心裏的想法都是髒的,顏兒你還小,凡事在裏麵切不可衝動,要知道,槍打出頭鳥兒。”


    “娘,您也懂這些呀?”


    容顏是一臉的詫異模樣,感情,她的小白兔娘親也並不是那般的純潔,不知世事?


    “這孩子,你那是什麽眼神兒?”宛儀郡主輕輕的拍了下容顏,嗔怪的瞪她,繼爾自己也笑了起來,隻是那笑意卻在達到眼底時化為了一抹澀意,“以前是娘不好,從來都沒想過教你這些話,讓你沒少吃了虧——”


    “停停,娘您怎麽又來了?咱們現在不是好好的?”


    宛儀郡主輕輕的呷了口茶,點點頭,突然開口道,“等你平安從宮裏迴來,娘帶你去別院住些日子。”


    “別院?在什麽地方?”


    門口才挑了簾子進來的張嬤嬤笑著開口道,“是城郊的莊子呢,那邊建的好,極是涼爽,又有溫泉可泡。”


    “娘您怎麽早不帶我過去呀,我現在都想過去住了。”容顏這話隻是說的順口,宛儀聽了卻是心頭一痛,她深吸了口氣,對著容顏笑,“娘以前忘了這迴事,等到過幾天你參加完六公主的生辰宴,咱們就起程過去。在那裏住到秋後吧。”


    “嗯,娘去哪女兒就去哪。”


    母女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便把話題轉到了媚姨娘的兒子身上,“你爹不管,我也懶得去理他,這孩子即是你救的他,你毛麽說也是長姐,這取名字的事兒,還是你來吧。”宛儀郡主雖然開口留下了這個孩子,但卻並不代表事事要親為,更何況她心裏的打算是要讓這孩子日後為著容顏撐腰,自然是一心想著把他養的和容顏這個長姐親近。


    取名字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讓他一輩子都記著,他的命,他的名字,都是她的顏兒給的!


    容顏雖沒有這種心思,但看著宛儀郡主的神色淡淡,知道她是一時還沒轉過心思來,又在心裏想著總是小家夥小家夥的叫著,總是不好,她便笑著點了頭,“娘親可有覺得好的名字?您也說出來,咱們一塊幫著小家夥取個好聽的名字。”


    “有什麽好聽的,不都一樣嘛,你想就好。”


    容顏,“……”


    最後,容顏想了想,隻能開口道,“娘,就叫他容平安吧。”


    平安平安,一世平安。


    宛儀郡主沒甚所謂的點點頭,“好,以後,他就是安哥兒了。”又扭頭對著張嬤嬤幾個吩咐道,“可聽到剛才小姐的話?一會去和外頭的人吩咐一聲,小少爺就叫安哥。”


    張嬤嬤笑著福了福身,“老奴這就下去吩咐。”


    待得說完這事,容顏笑著起身,“女兒不打擾娘親歇著,明個兒再來給您說話。”


    “嗯,你早點歇著。”又不放心的扭頭吩咐一側的丁香兩個,“晚上仔細著些,別讓小姐著了涼。”


    山茶笑嘻嘻的應,“夫人您放心,奴婢定會把小姐照顧的妥妥當當。”


    “嗯,你們幾個我是放心的。”


    院外,容顏喚住送她到門外,準備迴去的張嬤嬤,“嬤嬤,安哥兒的奶嬤嬤可換過了嗎?”


    “迴小姐話,還沒。”


    容顏直接就皺了眉頭,“張嬤嬤,你和李嬤嬤是我娘身側的老人兒,我娘身子不好,白日裏想的多,事情也多,難免有些疏忽的地兒,可你們身為她的貼身嬤嬤,卻是應該為著多想著這些事情的,安哥兒的奶嬤嬤,這都多久了,怎麽還沒定下來?”


    張嬤嬤被容顏這一番話說的是沒頭沒臉的臊的慌。


    她張了張嘴,想要出聲辯解。


    隻是話到了嘴邊兒,卻又被她硬生生的滾了下去,“小姐說的是,老奴知錯。”


    “罷了,這事我也是想差了,也怪不得你們什麽,隻是明個兒你就親自去辦這事吧。”容顏眉眼溫柔,語氣平靜,“娘親那裏嬤嬤不用擔心,我會和她說的。”容顏看了眼張嬤嬤,輕聲道,“嬤嬤在辦這事的時侯務必想著一條,安哥兒可是咱們長房的唯一男嗣,日後他若是有了出息,娘親說不得都要靠著著的。”


    “小姐您說的是,老奴,老奴定會用心的。”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張嬤嬤哪還敢再有什麽別的心思?


    她便是心裏再不憤,覺得這不過是個姨娘生的,自家小姐憑什麽被她們欺負著,還幫她們養孩子?


    原先心裏對安哥兒那原有的幾分怠慢瞬間被這一席話衝了個幹幹淨淨。


    容顏斜斜的睇她一眼,轉身攜了山茶幾女走出了院子。


    素雪閣。


    容顏一頭濕淥淥的頭發從淨室走出來,白芷趕緊上前,“小姐快坐下,奴婢給您把頭發擦幹。”


    烏油油的頭發足足理了半個時辰,又上了一層頭油。


    容顏光坐在這裏都覺得自己成了個木頭樁子。


    她起身,忍不住的伸個懶腰,“真累呀。”


    “小姐累了嗎?那奴婢扶您去歇著。”


    知道白芷語解了自己的意思,不過她也不想解釋什麽,隻笑著點頭。


    躺在榻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個兒沈博宇的一席話,莫名的,就紅了耳朵根兒。


    他說,給他一點時間,他會讓她風光大嫁。


    幽幽的燈影下,容顏忍不住的麵龐發熱——


    沈博宇,可以信嗎?


    一夜無話,轉眼就是兩天過去。


    翌日。


    容顏才用過早飯,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外頭便有人來報,宮中來人了。


    宮中這個時侯怎麽來人了?


    看著一頭霧水的傳話小丫頭,容顏也沒什麽心思去問她們,隻徑自起身向外行去。


    院外,和腳步匆忙的宛儀郡主撞到了一起。


    “娘,您也是聽說宮裏來了人吧?”


    “娘聽說宮中來使,便過來看看,來的是哪位?”


    容顏扶了宛儀郡主的手向客廳走去,“應該是蘭嬤嬤,就是不知道是太後的意思,還是有別人。”


    宛儀郡主拍了拍容顏的手,“一會若是去宮裏,萬事小心。”不知道怎麽的,她從昨晚開始到現在,左眼皮就一個勁兒的跳,心裏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動,總是覺得好像要出事,可現在的她哪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去在意?這世上唯二需要她看重的,不過一個是陳老駙馬,一個便是眼前的容顏罷了。


    陳老駙馬在陳府,有忠心耿耿的馬嬤嬤照顧著。


    容顏卻是馬上就要進宮的。


    這想來想去,她都對容顏的進宮不放心。


    宛儀郡主一臉的憂心,“要不,顏兒你裝病吧?”頓了下她又直接搖頭,“不成,太後前幾天才派人來看了你,要不這樣,你就去和蘭嬤嬤說娘親生病厲害,不能起床,你需要在家侍疾,顏兒你看這個理由可好?”


    看她在這裏絞盡腦汁的想法子,容顏撲吃一笑,“娘,哪有您說的這般嚴重?”


    “可是娘親總覺得有些不安。”


    默默的頓了下,容顏輕輕的一笑,“娘,皇宮不是龍潭虎穴,再有,您女兒我可不是吃素的。”她對上宛儀郡主焦急的眉眼,菀而一笑,隻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娘,即然安家的人不放過咱們,咱們就是躲過這次,誰知道下次她們會藏在何處?”


    “所以,若是這次安家的人敢出手,還不如這迴一次性的解決掉!”


    容顏的話聽的宛儀郡主愈發的膽顫心驚。


    好在,前麵就是客廳,蘭嬤嬤聽到動靜已經笑著走了出來,看到是她們母女倆個,眉眼堆笑的福身,“見過郡主,小姐。”


    “蘭嬤嬤快免禮,太後她老人家可好?”


    “好著呢,最近這個夏天胃口都好了不少呢,連帶著我們這些服侍的也是跟著輕鬆不少。”蘭嬤嬤一笑,看向容顏,“這些呀,若是說起來可就要真真的謝謝容三小姐,若非是容三小姐,太後她老人家如今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麽樣兒呢。”


    “蘭嬤嬤嚴重,太後她老人家吉人天佑,便是沒有容顏,也會有其他人的。”


    容顏這話就差直接擺明了說,您請迴去和太後說說,我半點都不想居功。


    蘭嬤嬤眼神一閃,笑著開口道,“今個兒宮中六公主設宴,太後她老人家聽說容三小姐接到了貼子,她老人家想著有好些日子不曾見小姐您,所以便一大早巴巴的派了老奴前來接人,來的有些唐突,沒有打擾到容三小姐吧?”


    “嬤嬤來的剛剛好,一點都沒打擾。”容顏笑著給蘭嬤嬤行了半禮,扭頭看向宛儀,“娘您放心吧,女兒有太後照顧著,會沒事的。娘親就在家裏等著女兒迴來用晚飯。”


    宛儀點點頭,直待那馬車走遠,她方輕輕的擦了擦淚花兒,轉身迴了內院。


    隻是在迴春院門口,竟然和容老太太撞在了一起。


    她的身後,跟著容蘭,容纖容思幾個堂姐妹,看到她攜了甘葉幾個迴來,容老太太臉色唰的沉下來,她打量了宛儀身後兩眼,發現的確沒有容顏,不禁冷哼一聲,“昊哥兒媳婦,顏姐兒呢,她這一大早的不去給我這個當祖母的請安,也不在你這個當娘的身側,她去了哪?”


    “哦,老太太是顏兒呀,我剛才忘了和您說,蘭嬤嬤把她接走了。”


    “怎麽可能是蘭嬤嬤,她明明是接了六公主的請柬嘛。”出聲的是容蘭,小丫頭一臉的急切,氣唿唿的鼓著腮幫子,“大伯母,您若是不想讓三姐姐帶我們姐妹出去,不想讓我們搶三姐姐的風頭,怕我們不慎入了公主貴人的眼您便直說,您這般一聲不吭的把三姐姐送出去,您把祖母放在了何處,祖母可是您的婆婆,是三姐姐的祖母呢。”


    容蘭的話是一句比一句的惡毒。


    看著宛儀郡主平靜的眉眼,再想想容顏憑什麽要去那些貴人們麵前出風頭啊。


    她那樣的名聲,站出去隻會讓人家覺得容府不規矩!


    自己哪一點不比她容顏好?


    如今,她不過是想讓她帶自已去參加公主的生辰宴,可她卻這樣的躲著自己……


    想到自已就要錯失這次的機會,容蘭氣的,眼都紅了。


    “大伯母,您也忒太侄女失望了。”


    容老太太徑自皺了眉,本就一臉的褶子,這會一皺眉頭,眼底帶著幾分的淩厲,更是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她雙眸盯著宛儀郡主半響,驀的出聲道,“顏兒她們的車子應該才走吧,你派人去把她給攔下,然後,讓她帶上蘭兒幾個姐妹,她們幾個是姐妹,又都彼此年紀小,去宮裏相互有個照應也是好的。不管怎麽說,老大是這府裏的侯爺,他的幾個侄女若是得了貴人的臉,屆時他這個侯爺也是臉上有光的。說不得還能得點機緣什麽的。”


    容老太太咪了咪眼,如刀子般的眼神割在宛儀郡主的臉上,“老大媳婦,你不會當真如同蘭姐兒所說的那般,身為侯夫人,又是她們的嫡親大伯母,到頭來卻是連這點子肚量都沒有吧?這可不成,你這樣的心思,咱們侯府日後可如何是好?”


    若是換做以前的宛儀,定會想也不想的立馬就派人把容顏給攔下。


    哪怕,她明知道這樣做會惹太後不高興。


    那是因為,以前,容府的事情在她心裏是頂頂重要的。


    可現在麽?


    她眉眼微挑,淡淡一笑,“老太太您這話說的,兒媳可就有些不明白了,顏兒是接到六公主的生辰宴請柬,昨個兒就派人和您說過的,您當時也沒什麽吧,今個兒顏兒被太後娘娘身邊的嬤嬤接走,您卻轉眼就帶著人和兒媳要說法,甚至讓兒媳派人去把太後娘娘的馬車給攔下,老太太您這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知道的是您疼孫女心切,想著她們幾個姐妹情深,讓好們一塊進宮好壞有個照應。可不知道的呢,說不得呀,那些人會以為老太太您對太後娘娘有所不滿,對她每每往府裏派人送賞賜隻給顏兒一人,您極為的不樂意,所以,便故意使人去攔太後娘娘的馬車,以圖發泄呢,或者,您是對太後娘娘派了人來接顏兒不滿?”


    “你亂說什麽,我哪裏有?”


    “您沒有就好。”宛儀郡主淡淡的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極為的漠然,“即是老太太沒這些意思,那您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兒媳就先告退了。”宛儀平靜的笑了笑,扭頭,看了眼臉上一派焦急,雙眼滴溜溜亂轉的容蘭,搖搖頭,“老太太您請迴吧,兒媳不送。”


    “大伯母,您怎麽能這樣啊,我們也隻是想幫三姐姐罷了。”


    宛儀郡主嗬嗬的笑了下,掃都沒掃容蘭一眼!


    身後,容蘭氣的俏臉發白,“祖母,您看看她——”


    “嚷什麽嚷,都給我滾迴去。”容老太太看了眼一身大紅華服,發上金釵耀眼,但臉上卻是相反的氣急敗壞,帶著幾分隱隱的猙獰,她冷笑了下,揮手打開容蘭的手,“和你那個娘一模一樣,有利朝前無利後靠,你怎麽不會學點好?沒的丟臉!”


    “祖母!”容蘭瞪大了眼,巴掌大的小臉上兩行清淚落下,把她之前化的妝給衝出兩條溝痕,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容思等幾個小姐妹覺得是慘不忍睹,特別是最小的容晴,竟實在忍不住,撲吃笑出聲來。


    她本來就是最小,按著她的年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宮的。


    可偏偏容蘭強行把她拉了過來湊數。


    小丫頭本就是一腔的不情不願,到了這會,再看容蘭鐵青的臉,滑稽而又狼狽的妝容,扭頭拚命憋笑。


    可惜無果。


    她這一聲笑似是打開某扇門的鑰匙,容思幾個人都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


    可幾個人卻都沒敢笑出聲來。


    且把頭都轉了開去——


    不管怎樣,容蘭是二房的嫡女,身份可是壓她們一層的。


    隻是下一刻,幾人耳側就聽到啪的一聲清脆響聲,接著,是容晴哇的一聲痛哭。


    “四姐姐你憑什麽打我,我又沒怎麽樣你。”


    迴應她的,是容蘭帶著哭腔,憤怒,惡狠狠的聲音,“我要打你就打你,還用得著和你說嗎?你是什麽東西!”看著容晴眉眼清亮,哪怕半邊臉是腫著,那雙不笑也笑的含情目,看的她滿腔的勃然大怒,“果然賤人生的就還是賤人,天生就會勾引人的小蹄子。”說罷這話,她抬手又是一巴掌摑了過去,“這是我這個姐姐賞你的,不用謝!”


    哇——


    容晴哭著遠去。


    容蘭重重的一哼,狠狠的瞪了眼容思幾人,甩袖離開。


    容府這一場鬧事至此結束,容顏卻是半點不知,一身輕鬆的隨著蘭嬤嬤到了宮門前。


    車攆在宮中停下,蘭嬤嬤下車,笑著伸手扶了容顏,“老奴扶三小姐下車。”


    “有勞嬤嬤。”


    因為蘭嬤嬤的緣故,自然是要先去太後的宮殿謝恩。


    一路嫋嫋而入,紅牆綠瓦,琉璃飛拱,端的是華麗非常。


    容顏低眉垂眼悠然而行。


    雖然這皇宮每來一次都會讓人覺得華麗,大氣。


    若是換成一般人,自然會驚豔,甚至是失態,小心冀冀也是難免。


    可在見識過前世諸般高科技,以及各國獨特高大上的建建築,甚至是連紫禁城都去過後,這處皇宮在容顏的眼裏不過就是一處略華麗些的宮殿罷了,無非就是擺設的略繁華,奢侈,高貴,大氣了些罷了。


    但蘭嬤嬤等人不曉得呀,看著容顏小臉淡定,目不斜視的隨在自己身側行走。


    蘭嬤嬤不禁暗讚,慶安大長公主倒是有位好孫女!


    太後的宮殿。


    蘭嬤嬤笑著行了禮,“娘娘,容三小姐給您請安來了呢。”


    “哦,顏丫頭來了?快快讓她進來。”


    隨著小宮女進來,容顏笑嘻嘻的行禮,“臣女見過太後娘娘,給娘娘請安。”


    “免禮,顏丫頭快過來,讓哀家好好的看看。”太後對於容顏極是親切,熱絡的拉了她的手,端詳著她的小臉歎氣,“怎麽又瘦了?瞧瞧這小臉瘦的,都沒點肉了。你呀,之前不是和你說了,有什麽事情隻管著和哀家說,天大的事情自有哀家給你作主,怎的你這丫頭就是和哀家客氣?”


    “太後娘娘您放心,臣女若是真有麻煩事,或是誰欺負了臣女,自然會找您給臣女作主的。”


    “嗯嗯,這就對了。”太後一臉親切的笑容,那眼底的慈祥,讓人看了若是一個恍惚,就會以為眼前這一襲暗青色錦袍,頭上萬字不斷頭鳳釵耀眼的老太太不過就是自家後院親切和藹的老太太!最起碼的,這個樣子的太後,讓容顏會偶爾覺得,這位太後,竟比她嫡嫡親的祖母都要讓她覺得親切!


    當然,也隻是偶爾想想罷了。


    至於誰若是說當真?


    容顏估計隻送她兩個字——嗬嗬。


    宴席擺在禦花園,很快便有小宮女來請,容顏笑著起身起身告辭,太後娘娘則又叮囑她幾句,便看了眼那小宮女,“去吧,好生把顏丫頭送到六丫頭的麵前,和她說,顏丫頭可是哀家的貴客。”


    “是是,奴婢遵命。”


    容顏笑了笑,不緊不慢的隨著那小宮女前行。


    隻是走到一半,她猛的停了腳,笑意盈盈,隻是那笑意卻不帶半點暖意,“這位姑姑,咱們,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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