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燕王帶領的燕軍在朱權的感知中,比朱高熾帶領的燕軍還要遜色一分,朱權寧願麵對燕王,也不願意碰到朱高熾帶領的燕軍。


    這遜色的一分具體體現在什麽地方呢?


    其實就是體現在朱高熾對戰場節奏的把控方麵。


    打個比方說,在還未進入寧軍的弓弩射程範圍時,燕軍士卒們便不會急著衝鋒,而是通過整齊的踏步邁進,給寧軍的的弓弩手施加壓力。


    這種打法隻有身經百戰的老兵才能從容的表現出來。


    也不知朱高熾是怎麽做到的,能將兵馬指揮的跟朱久炎手下的講武堂差不多。要知道燕軍剛剛融入了不少北伐軍降卒。


    朱權在暗暗留心觀察一段時間,才發現燕軍可能是通過後方的鼓點與號角操控的,可這個發現並不能改什麽,那些鼓手與號手的位置太靠後了,不可能攻擊到那裏。


    平心而論,他並不希望在通州城外跟眼前這等燕軍決戰,畢竟寧軍以騎兵、車兵為主,步兵是寧軍的短處;而若是派出騎兵與車兵,哪怕是一換三的傷亡比例,朱權也舍不得換,騎兵與車兵的成本可不是步兵能夠比的。


    當然,一換八的的傷亡比例,才可以接受,可是燕軍從來不是弱手,今日朱高熾一口氣出動了二十多萬大軍,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朱權心中都有些犯嘀咕。


    寧軍的強大,體現在機動力上,因為寧軍有大明最精銳、最強大、最眾多的騎軍。


    但陣地步兵的對拚消耗,一向是燕軍比較強悍,畢竟燕軍的步、騎都久享盛譽。


    倘若在往常,其實似這等戰事並不難打:寧軍主力吸引燕軍的注意,利用騎兵的優勢與其拉扯,伺機出動朵顏三衛弓騎兵迂迴襲擊燕軍本隊的側翼或者後軍,就能讓燕軍的陣型潰亂,從而影響到燕軍整體的士氣。到時候正麵的寧軍騎兵再衝殺過來,一個來迴就能取得大勝。


    但是今日的情況卻有些特殊,因為朱久炎的南軍兵卒較多,若是寧軍執行拉扯弓騎風箏戰術,燕軍必然會不顧一切地轉向攻擊另一側的南軍,南軍則要抵擋最強的壓力。最後即便贏了,南軍的傷亡肯定不小。


    礙於這種情況的存在,朱權顯得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讓麾下的騎兵出去拉扯。


    罷了,先打打再看吧,或許南軍能夠打出意想不到的戰果呢。


    朱權如是想到。


    而此時,燕軍的先頭部隊,即將進入了寧軍弓兵們的射擊範圍。


    當即,前方負責具體指揮的典韋沉聲喝道:“準備拋射——!放箭!”


    話音剛落,寧軍上弓弦聲連響,數以萬計的箭矢朝著燕軍先鋒軍激射而去。


    而就在這時,燕軍這邊的先鋒將領張輔大吼一聲:“箭襲!重步兵舉盾防備拋射!盾甲兵,保護袍澤!”


    聽聞此令,那最前方的燕軍重型步兵紛紛下蹲,將手中的大盾舉在身體的前上方,而盾甲兵也是挺身而出,在後方舉圓盾防備箭矢,頃刻之間他們便在頭頂上結成了一麵巨大、堅固的盾牆,其餘兵種,隻是稍稍減緩腳步又略略低頭,便在第一時間躲在這兩個兵種組成的龜殼保護下,接著,綿密如雨的箭矢已經從空中攢落而下。


    “篤篤篤……”一時間,叮叮當當的箭矢擊打聲響絡繹不絕,但細看下來,卻幾乎沒有多少燕軍士卒被這波箭雨擊斃,這讓朱權原本就嚴肅的麵孔,不免顯得有些陰沉。


    他感覺,還是低估了燕軍的戰力,對麵這支燕軍的士卒,未免也太有序了,就仿佛承受奪命的箭雨已經是家常便飯,幾乎沒有人在這陣箭雨麵前手忙腳亂。


    “王爺,燕軍好像要發動猛攻了。”張讓在旁提醒道。


    “拿什麽進攻?”朱權聞言一愣,而待等他再次將目光投向燕軍軍陣時,卻愕然地發現燕軍士卒都已經從盾牆下現身而出,再次揚刀長嗥。


    縱然是高舉著大盾,燕軍重甲的腳步也沒有絲毫的遲滯,山唿海嘯般的呐喊聲中,他們已開始了全速衝刺,密集如蝗的箭矢從寧軍後陣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織成綿綿無盡的死亡箭雨,卻根本不足以阻擋燕軍重甲的前進步伐。


    “突進,突進,全速突進!”張輔橫刀,猶如怒熊咆哮,在他的胸甲、腹甲、肩甲以及腿甲之上,全都插滿了羽箭,遠遠望去,整個人猶如刺蝟,狀極猙獰可怖,可事實上,這些羽箭隻是鍥入了盔甲接縫處,根本不足以造成傷害。


    城外的燕軍先鋒軍,在箭雨停止後居然再度加速,而後方的飛矛兵、飛標兵開始飛奔投降!同時後麵的弓箭手一齊奔跑拋射!


    一時間,天空長矛漫天!箭矢如雨!由於重量的原因,哪怕寧軍將士做出了同樣的防守,也因擋不住長矛的下落而露出破綻,被漫天的箭矢射傷、射死。隻見寧軍陣中的步卒們哀嚎慘叫聲連連。


    原本的戰場節奏,一下子就被提速了。


    見此,典韋大喊:“快!快!趁著他們換箭的空襲,快上箭還擊!”


    兩軍陣前,幾撥箭雨過後,由兩萬燕軍組成的巨大的攻擊箭頭終於狠狠地撞上了寧軍所擺出的魚鱗陣前頭,霎那間,兩軍的交接處便響起了猛烈的兵器撞擊聲、刀劍入肉聲以及兩軍將士臨死前所發出的慘烈哀嚎聲!


    “死!”張輔帶著渾身的羽箭,手中長刀以雷霆萬鈞猛然橫斬,站在他麵前的一名寧軍重甲頓時連人帶甲被他劈成了兩斷,不等寧軍重甲的屍身倒地,張輔接著又是一個疾步猛衝,沉肩撞入了密集的寧軍陣中。


    “砰卡!”一名寧軍校尉來不及舉刀,便被張輔撞得向後跌倒。


    幾乎是同時,兩柄長槍已經毒蛇出洞般刺向了張輔的左右兩腰,護衛在張輔身後的重步兵不假思索地將手中大盾往前一擋,勢在必殺的兩槍便刺在盾上又順著盾麵滑了開去,張輔順勢橫轉刀柄一抹,兩員寧軍校尉頓時被斬殺當場。


    “燕山護衛!”張輔揚起滴血的長刀,猶如野獸咆哮山林,震人心脾。


    “勇猛無敵!”周圍的燕軍重兵兵負盾隨行,一邊以大盾擋開刺向張輔的冷箭冷槍,一邊引吭高和。


    “燕山護衛!”張輔咆哮著,再次揚刀突入了寧軍陣中。


    “死不休戰!”先是先鋒重步兵箭頭,然後是整個陳珪軍團,到了最後,連朱高熾那邊跟南軍對攻的主力軍團都同聲呐喊起來,其勢可斷山填海!


    燕軍士氣如虹、攻勢如潮,寧軍雖在單兵素質與裝備水平上,都不輸燕軍,但由於氣勢的原因,兩軍甫一接觸,寧軍頓時便連連後退,尤其是張輔親自領軍的箭頭,更是銳不可擋,隻片刻工夫,便已經向前突進了三四十步!


    下一個瞬間,燕軍竟然又向前突進了四五十步之多!


    若不是典韋率領前軍重甲拚死抵擋,隻怕整個魚鱗陣早已經支離破碎了!


    目睹燕軍如此強盛的軍威,朱權身邊的宦官張讓頓時臉色大變,他雖然曾在北平城下親眼見識過五十多萬的兵馬曠日廝殺,此時卻也不免心中駭然,眼前這支燕軍跟那時候相比,簡直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了,那種的驍銳的氣息,即便在他們這個距離也能感覺到皮膚上傳來如刀鋒一般的威脅!


    “王爺,燕軍鋒銳,典韋將軍恐怕抵擋不住了!出動騎兵軍團吧。”張讓大為著急。


    “要相信典韋他們,我大寧兵馬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擊敗的。”朱權壓製心中的忐忑,伸出右手往前虛虛一壓,語氣平靜地道,“傳令,前軍變陣,散出中央通道,讓鋼甲兵方陣向前!”


    後麵的傳令兵,馬上將命令轉化旗語,通知全軍。


    咱家怎麽忘了,我們還有全覆鋼甲的兵團!張讓眼睛一亮。


    隨即高聳的巢車上便升起了數麵三角令旗,緊接著,寧軍陣前正與燕軍殊死博殺的重甲步兵開始緩慢變陣,讓出中央通道,一隊隊身穿全身鋼甲、則手鋼矛的高大軍團,緩步向前,迎向了已經殺得渾身浴血的燕軍重甲。


    兩軍陣前,燕將張輔在眾軍的幫助下,縱橫捭闔,來迴衝殺。


    張輔身高體健、氣勢如虹,可他終究也是血肉之軀,兩軍短兵相接到現在,時間雖然隻過去不到半刻鍾,可他的體力卻幾乎已經透支,他身邊以及身後隨行的重步兵軍團也全都是汗出如漿、氣喘如牛了。


    倏忽之間,正與他們殊死博殺的寧軍重甲突然間紛紛向左右移動。


    張輔又豈肯放過如此良機?當下高舉長刀意欲驅兵掩殺,一隊隊穿全鋼鎧甲的閃亮軍團已經迎了上來,寧軍前軍雖然處於劣勢,可是陣腳未亂,尤其是各軍各部之間的轉變銜接的極其到位,變起陣來也是無懈可擊。


    顯然,寧軍的各部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深深地吸了口充滿血腥味的空氣,張輔的嘴角勾起一絲嗜血的殺機,緩緩揚起長刀,仰天長嗥:“燕軍的將士們,殺光這些狡詐、膽怯的寧軍,拿他們的人頭為死去的父兄報仇,殺!”


    感情張輔將張玉的死都算在了寧軍的頭上,才能爆發出如此戰力!在燕王的灌輸下,張輔已經死死地認為,正是因為朱權在北平城外保存實力的做法,才導致燕軍陷入苦戰,才導致他的父親張玉戰死!哪怕燕軍最後的反敗為勝,完全是朱權的舍身衝陣,也絲毫不能改變,他既成的認知。


    他已經全然不會獨立思考,也從來沒有想一想,朱權與大寧的兵馬,哪來的義務要舍身幫燕軍傾力一戰。


    “殺殺殺,為了失去的兄弟,殺光這些懦弱的寧狗!”


    潮水般的呐喊聲中,已經十分疲憊的燕軍重步兵霎時抖擻精神,再次揚起武器,追隨張輔身後虎狼般迎向了洶湧而來的鋼鐵軍團。


    “花架子,死來!”張輔暴喝一聲,橫斬向最前麵的鋼甲士兵的腰間。


    隻聽“叮”地一聲,張輔手中的長刀一下就滑過了那鋼甲士兵的腰間。虎口疼痛不已,張輔本能地感到不妙,他這柄燕王賞賜下來的寶刀,居然傷不了一個普通士兵分毫?他們的鋼甲鍛造的十分優越!哪怕這種能夠奔跑的樣式,也是能夠在腰身這種不易打造的地方都能防禦寶刀的橫斬……我危險了!


    張輔急欲抽刀後退,卻是為時已晚。隻見那鋼甲寧兵的雙眼猛然一厲,手中鋼刀,朝著著張輔的脖頸間閃電般砍了過來,這些鋼甲寧兵根本就不需要防禦,出手毫無保留,用盡全力!


    但是,張輔不愧是為戰場而生的將才,於間不容發之際猛然彎腰後仰,同時抓起地上的一支斷箭惡狠狠地插向了鋼甲寧軍唯一漏出來的眼睛,隻聽“啊”的一聲慘嚎,鋼甲寧軍的戰刀已在張輔的胸前劃出了一豁口,僅差毫厘就能砍斷張輔的咽喉。


    張輔用力地推開壓在身上已經陣亡的鋼甲寧軍,他驚險地躲過了一劫,急忙環顧四周,卻見數以千計的燕軍重步兵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這些燕軍全都是死在鋼甲寧軍的一波攻擊當中,沒有沒有一個例外,你刺我一刀,沒事!我還你刀,鮮血四濺,幹脆利落!


    這些鋼甲寧軍明顯都是最強壯的寧兵,穿上最好的裝備,以裝備碾壓,一上來就用互砍的打法,立馬讓燕軍吃了大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支鋼甲寧軍的數量不多,僅有千餘人左右。


    隻片刻功夫,千餘鋼甲寧軍便把衝在最前麵的燕軍斬殺殆盡,整個燕軍的整體攻勢也隨之一緩,寧軍在鋼甲軍團的幫助下更是反推了迴去。


    ……


    寧軍的指揮巢車。


    “還是王爺有先見之明,預先打造好了這支秘密鋼甲部隊。”


    看到寧軍及時變陣,終於擋住了燕軍兵鋒,張讓忍不住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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