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早已做好準備的燕軍騎兵唿喊著衝進了鬆亭關。


    這時第一批約兩萬遼東兵也衝了出來,黑夜中,他們見大群黑壓壓的騎隊衝進城關,便一齊開弓放箭,箭如飛蝗,密集地射進騎兵兵隊中,射得燕軍人仰馬翻,慘叫聲響成一片。


    張玉急紅了眼,眼看要衝進城,卻遭遇到強力抵抗,他怎麽甘心?他揮舞著長刀大吼:“衝上去,要麽戰死沙場,要麽攻下鬆亭關!”


    燕軍在張玉的帶領下狂嚎叫著猛衝過來,他們用前排戰友的身體抵擋遼東軍犀利的弓箭,後排騎兵瞬間便衝至遼東軍麵前,精銳的遼東軍也放下弓箭,換上長刀、長槍拚殺,與衝進的燕軍騎兵鏖戰在一處,城關後的巷道瞬間變成了鮮血彌漫的修羅場。


    燕軍騎兵源源不斷地從城關湧入,這時,營地裏的幾萬遼東兵也全部趕到了,情況緊急,他們根本來不及上馬,都是以步兵形態投入了戰鬥,鬆亭關上的烽火台赤紅色的狼煙衝天,在風雪籠罩的黑暗中都格外的明亮,他們在向南方的李景隆求援!


    黑暗風雪之中的短兵相接尤其慘烈,雙方都看不清對方的樣貌,隻能憑借著經驗、感覺與聽覺在亡命拚殺,戰場經驗高者生,戰場經驗低者死!他們都看不見對方的武器,也不知左右的是不是袍澤,往往是一刀砍殺了對方之後,自己也被旁邊揮舞過來的一刀砍掉了頭顱,臨時也不知殺自己的是敵人,還是隊友!慘叫聲此起彼伏,血水四濺,肢體橫飛,慘烈非常。


    楊文南征北戰一輩子,戰場經驗自是無比豐富,他已經發現城關內的燕軍的人數要遠遠超過己方,而且他們是騎兵,比他們這些未上馬的步兵要占很大優勢,遼東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已然各自為陣,處於明顯的下風。


    他急得大喊:“朝本將聚集結陣!朝本將聚集結陣!”


    徐凱也在旁邊不斷地唿喝,朝著楊文那邊聚兵結陣。


    在他們的指揮下,訓練有素的遼東兵開始集結,迅速從最初的各自為戰狀態集,聚集到楊文身邊結成了步兵防守方陣,他們背靠著背,用長槍結成槍陣,後方弓弩手搭箭,互相配合,步步前移,以一種集體軍團力量開始向燕軍騎兵發起反攻。


    由於雙方互相廝殺的關係,讓關中形勢更為混亂,風雪籠罩下,目力更是難視,雙方的戰鬥力就看誰平時的訓練更加有素,誰的戰爭素養更加強大。如果是韃靼軍,或者是瓦剌軍,就算是遼東軍結陣的步兵對數千騎兵,遼東軍一樣能夠取勝,但他們遇到的是更為精銳、驍勇的燕軍,尤其這些奪關的燕軍又是從十萬燕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中之精,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能夠僅憑直覺便衝破風雪的迷陣,感知周圍的敵友,與即將到來的危險,這些人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可想而知。


    這時,後麵的燕軍騎兵也都衝進了城關之中,張玉也開始布陣,他以百人為一隊,從四麵八方向遼東軍的步兵陣發起了不斷地衝擊,雙方再次陷入了慘烈的衝殺之中。


    一名前排的遼東軍被燕軍將領的長槍刺穿了胸膛,慘叫著倒在地上,他身後的另一名遼東軍士兵立刻填上他的位置,和左右的袍澤一齊配合,三根長槍同時猛地刺向燕軍將領,三根長槍頓時刺穿了燕將的身體,燕將慘嚎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駕駛著戰馬衝進遼東軍陣……


    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局對遼東軍越來越不利,他們已經陣亡上萬,盡管燕軍也是喪命累累,但一占馬力,二占突襲,三勝決心,越戰優勢越明顯,傷亡比例從二比一,漸漸變成了四比一、五比一、六比一。


    楊文已經知道再打下去,遼東軍不說全軍覆沒,也必然全線崩潰,他立刻下令:“放棄城關,隨我突圍!”


    剩餘的遼東軍將士在徐凱的帶領下一鼓作氣,衝破了燕軍的包圍,迅速向南撤退,他們利用對鬆亭關街巷的熟悉,帶著燕軍來迴拉扯於街道、小巷。親衛營的士兵則帶著楊文跑到了軍營馬廄,翻身上馬,帶領著後方的兵馬迅速從南門撤離了鬆亭關。


    燕王與丘福、朱能埋伏在側的燕軍等候已久,將都督徐凱在內的衝出鬆亭關的遼東大部分兵馬全部抓獲。


    同時,燕王親自出麵,見了俘獲的徐凱,勸其寫信給突圍出去的楊文使其歸降。楊文到接信,心神大亂,燕王也趁機在陣前表演一番前事不計,一番計較之下,久久等不到李景隆援軍的楊文終於決定降燕。


    至此,塞上要隘鬆亭關重新落入燕王手中。燕王毫無疑心地仍舊命楊文掌遼東軍主力守關,其餘遼東各軍與十萬燕軍一起開拔,赴會州與寧軍會合,以便在朱權麵前揚威。


    隨著楊文帶領的遼東軍歸附,此時的燕軍,共計有北平燕軍十萬,遼東軍六萬,另還有一眾接受徐凱軍令歸附的衛所兵馬,總兵力達二十萬之多!


    徐凱麾下的衛所兵且不說,僅這十六萬燕遼兵馬,便皆是昔日北軍的精銳,大明最驍勇最善戰的邊軍!至此,燕王終於自覺有了和南方建業朝廷一較短長的本錢!


    燕軍的兵馬急劇擴大,原先的燕軍編製肯定不能適應當前要求。


    盡管北平危在旦夕,為保證己方戰力,也為震懾朱權,燕王在會州對新燕軍進行整編。


    除了戰鬥力不怎麽行的衛所兵馬之外,原燕軍主力和遼東兵馬皆被打散。燕王公開仿效朝廷設五軍都督府之製,將麾下兵馬一分為五:張玉、朱能、丘福、譚淵、楊文分掌中、左、前、右、後五軍。


    這五人中,張玉、朱能、丘福、譚淵跟隨燕王出生入死多年,自然是絕對心腹;至於楊文,這位遼東總兵先前屢次抵抗燕軍,甚至還將燕王搞得氣憤不已,不過當燕軍攻破鬆亭關後倒也合作。


    燕王雖不知楊文的歸附是否出於真心,但他一時間也沒得選擇,隻能暫時將楊文任命為後軍主將,其目的無非是想以其開國元勳、遼東總兵身份收攏遼東兵的軍心,為其穩固後方。


    而且即便楊文有什麽二心,後軍也不過是負責糧草輜重等後勤之事,於五軍之中的重要性最低,且燕王的為自己的糧草還做了第二手準備,來自朝魚經過他多方驗證的永豐商行辛掌櫃便是他的底牌。哪怕楊文反叛,燕王也有自信不會動搖全軍。


    與此同時,燕軍所有將官的職位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燕王可不再管什麽僭越不僭越的,他從不打算認所謂的建業朝廷,從他知道朱柏在南京登基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將朱柏一家都當成了此生最大的敵人!


    等滅了李景隆,他就準備撤下靖難旗幟,改換為建文帝討公道的名號對建業朝廷宣戰!弑君的名分一定要給朱柏父子扣過去,弑君稱帝者,豈可為皇?皇位隻能是俺朱棣的!


    朱能、張玉、丘福、譚淵等人都被燕王授予了大都督的職位,其餘將校也都各有升賞,軍餉翻倍。


    二十餘萬燕軍被迅速整編,此時的燕王心中雖然心急如火,行起軍來卻仍舊是四平八穩。


    這一點讓後方的朱權看得自歎不如,他捫心自問若是與燕王換地而處,麵對燕王如今所麵臨的形勢,自覺不會如此沉著,這份強大的自製力卻非常人,難敢覬覦皇位。


    ……


    北平的天氣越發寒冷,狂風暴雪的肆虐使人無法忍受,春天都到來了,可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卻是比冬季都要冷上許多,尤其是早晚兩頭,很多人一泡熱尿下去,瞬間就會凍成了冰。


    這種反季節的氣象極不正常,缺衣少穿的三十餘萬北伐軍已經被凍傷凍死數千人。


    當然北平城中的燕軍都是久在北方居住的北方人,十分耐寒,對於這重反季節的寒冷早是習以為常。


    何況北平城常年準備了充足禦寒的物資,木柴、煤炭更是無數,北平城裏基本沒人被凍死,反觀每日派人出去砍伐木材取暖的北伐軍境況就非常淒慘了。


    在這樣凍傷不計其數的情況下,麵對著瑩瑩如玉閃閃發光的雄偉冰城,平安抗命不遵、移師永平,即使以前緊緊跟隨李景隆的嫡係手下也不願那麽賣命了,居然眼睜睜地放任平安軍團後撤。


    對此李景隆一籌莫展,他是個南京長大的權二代,這輩子都沒有麵對過這樣的情況,雖有裘皮、手套等保暖衣物裹身,卻也實在不耐北方寒冷,自己的脾氣都變得越發的暴躁煩悶,麾下將領更是連連抱怨、叫苦連天,他哪裏還有閑工夫去計較平安抗命之事?將領們紛紛請求撤兵德州,待天氣轉暖之後再與燕藩一決雌雄。


    胸口纏著十幾層傷布固定肋骨的何福忍不住建言道:“大帥,如今之計不如下令強征保暖之物,同時催促德州運送棉被棉衣和糧草,如此也可暫且壓下軍中的不滿。待圍困個把月,北平城內無糧不攻自破。迴頭我們再收拾抗命不遵、反叛的平安。”


    “你這個睚眥必報的蠢材,還在惦記裏你的私仇!”李景隆瑟瑟發抖地仰頭飲盡一杯烈酒暖身,“你將燕逆朱棣放在哪裏?若不攻下北平,以德州的儲備根本無法支撐三十萬大軍之所需。因此我軍唯有在風雪中與朱高熾一決死戰,隻要能徹底擊敗朱高熾,占據北平府,本帥還怕這風雪?還怕朱棣嗎!?”


    何福厚著臉皮恭維道:“原來大帥早有計較,末將佩服。”


    “哼!”表麵上智珠在握的李景隆竭力掩飾著心中的膽怯,他從送來的情報中得知,燕王竟然說動寧王,燕、寧二藩已經組成聯軍,並一舉降服了楊文以及其麾下的遼東兵,匯合各路燕、寧聯軍兵力已不比自己少,在這見鬼的冰天雪地裏,兵困馬乏、缺衣少糧的三十萬北方軍,能否擊敗戰無不勝的燕、寧聯軍?


    原本信心滿滿的李景隆已被難堪的現實所驚醒,朱高熾憑借一座孤城尚且能夠拚死抵抗這麽久,自己真能向何福說的擁兵自立成功嗎?


    夾帶刺骨寒意的北風席卷而來,將李景隆兩丈餘高的帥旗刮得獵獵作響。


    李景隆坐在帥椅上,抬眼看著遠處旗杆上時而低卷,時而舒展,繡著鬥大“李”字的帥旗,皺著眉頭對身側何福傳令道:“擊鼓聚將!”


    其實李景隆在教訓何福之前的反應也是想撤兵,可一想到朝廷都沒了,李家也沒了,他李景隆還能去哪裏?難道等諸將知道南邊的情況後,各自領兵反叛出去嗎?


    那樣的話,沒了兵力優勢的自己,別說擁兵自立了,身家性命都將至於他人的掌控之中嗎!恐怕到時候想投降都沒有機會,他可沒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對待藩王們的,現在的局勢,沒有任何一方勢力敢於收留自己。


    想到這裏李景隆不禁有些悲哀,想自己堂堂曹國公、征虜大將軍何等的顯赫,也不知為何就混到了如今進退無路的境地,難不成曹國公府要自此而絕了嗎?


    不!李景隆無法接受這一現實!項羽都能破釜沉舟、韓信都能背水而戰,難道我李景隆不衝出絕境嗎!?絕對可以!


    朱棣這逆賊雖收降了遼東兵馬,擴充不小,但時日尚短,對於楊文心中必定還有猶疑,而且寧王朱權也不可能跟朱棣一條心,能否堅決幫朱棣亦未可知。


    如果能多北平挫得燕軍銳氣,燕、寧聯軍必然軍心浮動,戰力也必將大打折扣;而且燕、寧兩軍冬日行軍,一路下來必然饑疲不堪,自己到時候完全可以以逸待勞;如果是這樣,再加上北伐兵力仍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一場仗打下來,自己的勝算還是比較大的。


    念及於此,李景隆準備拚死一搏!


    自以為聰明絕頂的李景隆將計劃在腦中勾勒完畢,不顧眾將的勸阻將北平城下的近三十萬大軍一分為二,自己率領二十萬兵馬繼續圍攻北平;副將孫成則率十餘萬大軍加固鄭村壩的工事,以待燕、寧聯軍。


    破曉之前,北平城順承門城樓內和衣而睡的朱高熾聞得駐守城頭的士卒稟告,說是北伐軍在朝陽門外曠野之地集結,連忙起身向朝陽門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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