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凱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含山,不管李景隆怎麽想的,我們就在這呆在關裏,等候朝廷的下一步命令吧。燕、寧聯軍雖然都是強軍,但我們也不弱,他們是強攻不下鬆亭關的,我們在這裏坐看北平陷落,豈不更好?”


    “希望李景隆能幹出點成績。吩咐下去,嚴加戒備,防止逆軍攻城,另外,無本將將領,任何人不得出戰!”


    “是!”


    “徐兄弟,隨我去城頭看看。”


    張玉父子率領的燕山騎兵大搖大擺地沿著鬆亭關轉了一圈,關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寂靜一片。


    張輔疑惑地道:“父親,鬆亭關裏的人不會是聞訊跑了吧?要不孩兒帶幾千人衝一下看看?”


    “不可能,楊文身經百戰,絕是不可能被嚇得棄守鬆亭的。不過,你衝一下試探一下虛實也好,注意安全。”


    “好咧!”


    張輔一招手,帶著三千騎兵,往城關猛衝而去,到得關下箭矢射程之外,才忽然變向,繞著城牆往東跑去。


    這時候城上忽地出現了梆子響,然後數千弓箭手突然出現在城關上,“嗖嗖嗖嗖……”地射過來一片密集的箭雨,後麵有幾十騎轉向慢的應聲倒地,有一隻箭更是沿著張輔的盔簷射了過去,嚇得張輔一身冷汗,死命揮鞭,遠離城關。


    張玉看著驚慌失措跑迴來的張輔,輕輕搖了搖頭道:“文弼,哪怕在生死之間,遇事也絕不能驚慌。剛才你種拋卻指揮的跑法是極其不對的,如果這時候有敵騎突然開城門出來追擊,你剛才就全軍覆沒了!記住,行軍打仗,一定要冷靜,要克服心中的恐懼,不能慌亂。”


    “是!”張輔低頭羞愧道:“孩兒知錯了,以後會永遠記住父親的教誨。”


    張玉看了看鬆亭關,如今城關上已不是剛才的寂靜,遍布旗幟,刀槍如林,他冷然一笑道:“楊文這種老將守城確實很有章法,看我去試試他的脾氣。”


    然後張玉率領五百騎兵,在城關下往返奔馳挑釁、謾罵楊文,但是城關上一點出城的意思都沒有,張玉一直折騰到天黑,最後隻得無奈退去。


    楊文在城上看到張玉遠去,道:“百勝(徐凱),這燕逆麾下的騎兵確實精銳啊,來去如風,進退有序,表麵上雖然顯得很猖狂,實際上卻極為謹慎,小範圍的轉向猶如閃電。哼哼,這燕將想試探老子的性子,老子玩剩下的招數,想過鬆亭關,燕、寧二逆一起來還差不多!”


    “那是,那是!”


    當夜,燕王、朱高煦與張玉在鬆亭關下匯合,張玉向燕王匯報了河間的情況,最後總結道:“王爺,據末將看,楊文已經下定了決心,堅守不戰,否則不會見末將這麽點人,在關下辱罵也無動於衷。”


    “嗯,李景隆和平安有什麽動靜?”


    “還在圍攻北平,好消息是,北平那邊下起了大雪。世子殿下澆水築冰城,他們已經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境地!”


    “很好!高熾沒有讓本王失望,楊文想把本王困在鬆亭關下?哼哼,朱權也想在後麵打便宜仗,本王豈能如他們所願?本王這次要讓朱權在後頭好好看看燕軍的軍威!”


    “丘福、朱能!”


    “末將在。”


    “本王命你二人虛打本王的旗號,繞過鬆亭關,向承德、寬城一帶襲擾。記住,你們的任務驅趕百姓往鬆亭逃竄。”


    “王爺,這樣不太好吧,在天寒地凍的時節劫掠糧草、驅趕百姓,必然會出現傷亡,恐會影響王爺的名聲。”朱能提出了不同意見。


    “嗬嗬,士弘,你有所不知。本王之意可不在百姓,而在於……”


    “可在如此驅趕下,必然給百姓造成不小的傷亡。”


    “夠了,高煦!”燕王迴頭狠狠地瞪了朱高煦一眼,然後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重了,緩和了一下口氣道:“百姓流離失所,本王也於心不忍。但是,高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俺們也迫不得已的,百姓們這次幫助了本王,將來本王不會虧待他們的,以後俺自會給予他們豐厚的補償和稅負減免。”


    “人要是死了,還要補償有什麽用?”


    “末將領命!”關心朱高煦的丘福,趕緊跑到朱高煦身邊,大聲應諾。


    “末將明白了。這就與丘將軍下去準備。”朱能也反應過來,死死地拉朱高煦,讓他別再頂撞燕王。


    “盡量別讓百姓受傷,隻驅趕嚇唬,少帶點人,別給後麵的寧王發現。”說完,燕王兩手伸出,同時拍了下丘福、朱能的肩膀。


    看著丘福、朱能帶著朱高煦離開的背影,燕王的臉色才開始變得難看起來,這個朱能,非要問得這麽清楚嗎?搞得本王跟高煦的關係越來越差。


    丘福、朱能與朱高煦並肩而行。丘福低聲勸道:“高陽王,你還年輕,前途不可限量,以後不要這麽當眾質疑王爺的決定了。”


    “為什麽?父王錯了,我們不應該勸諫嗎?”


    “嗬嗬,王爺何等睿智,豈能不知其中關礙?”道衍和尚出現在前方,用一種神神道道地語氣道:“其實王爺在離開大寧之前就已經構思妥當了,定不會傷害到百姓的,頂多讓他們吃一點點苦頭而已。”


    “吃一點點苦頭?還請大師名言。”朱高煦猶豫了一下,為了百姓,他不得不壓製對道衍的厭惡,鄭重求教。


    “丘將軍、朱將軍也請靠近一些。”道衍和尚一臉的慈眉善目。


    丘福與朱能對試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道衍主動湊近一些,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聽完之後朱高煦的臉色明顯好看多了,點點頭表示認可。


    ……


    鬆亭關跟北平府一樣,下起了幾十年未遇的大雪,春天出現這種天氣很不正常,鬆亭關上麵遼東士兵都有些忍受不住這種寒冷,不少人的手上、耳朵上、臉上都開始出現大麵積的凍瘡。


    天色在這種大雪的襲擾下,很早便看不清楚了,從中午開始,天空雪下得更大了,雪團鋪天蓋地,將天空籠罩,當夜晚之後,更使鬆亭關外變成了黑霧茫茫的世界。


    上千門名遼東士兵在城頭防守城關,士兵們輪流擠進城樓房間,圍著火爐取暖,眾遼東士兵苦中作樂,在火爐上烘烤著肉食,整個房間內都彌漫濃鬱的肉香,這時,楊文似乎聽見了什麽,便對他身邊的徐凱道:“百勝,城關下好像有人在唿救啊!?”


    “我去看看!”徐凱剛要起身出去,外麵便有士兵進來稟道:“都督,是幾百名百姓,聽口音是本地的,求我們開城救救他們。”


    “本地人?果真是百姓!?”


    “他們說是從寬城那邊,說寬城遭受了燕軍的洗劫,一路奔逃,沒有衣服,也沒有口糧,請求我們開城門救命。”迴稟的士兵,正是寬城口音,他看著楊文滿臉的乞求。


    楊文麾下的大部分士卒雖然都是遼東人,但寬城裏遼東又有多遠呢?可以說是血脈相連也不為過,不說這個稟報的士兵,城樓裏的一部分士兵也是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楊文。他們雖然不是寬城人,但有不少親戚都是寬城的,誰能肯定外麵求救的人裏,沒有自家親戚?


    “不是本都不願意開城,而是燕軍就在關外,即便不是燕軍假扮,也是他們故意所為,關門不能開!”


    徐凱也在旁邊,向眾將士解釋道:“我們扔些吃食、衣服、被褥下去,讓他們在外麵等一晚,明天早上視野清楚了,再甄選入城。”


    眾將士可不覺得城下饑寒交迫的百姓能在如此風雪之下熬過一晚,但兩位主將做出了妥協,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連忙招唿人手去準備吃食、衣服、被褥。


    正在城關上忙活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巨大的撞聲,“轟!”地一聲巨響,整座城樓都顫抖起來,幾名士兵更是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烤肉架子也被撞倒了,快烤好的肉塊、以及搬來的吃食、衣服、被褥滑落一地。


    遼東士兵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忽地又是一聲巨響,城牆再次劇烈搖晃,楊文猛地反應過來,他大聲吼道:“快撞警鍾,逆軍在撞城門!”


    “鐺!鐺!鐺!”沉悶的鍾聲響徹城關,上萬名輪休的遼東軍衝上城牆,沉沉的黑夜中看不見人影,他們張弓搭箭,向城關下亂射,城下不斷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就在這時,城門再次傳來了巨大而沉悶的撞擊聲,城關搖晃。


    城關外也同時響起了轟隆隆的戰鼓聲,城上的遼東軍都嚇得跳了起來,緊張地注視城外,隻見幾十架巨大的朦朧器械忽然出現在眼前——是雲梯!鋪天蓋地的燕軍步兵跟隨在雲梯周圍,一步步向城牆開進。


    “準備戰鬥,扔滾木礌石!”楊文厲聲大喊,他明白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黑夜中看不清對方,生死隻能由天。


    城下,燕軍主將正是張玉,他與張輔已經在燕王麵前當眾立下軍令狀,誓死攻入鬆亭關,不成功便成仁!


    哪怕在如此壓力下,張玉也目光冷靜,他雖然也瞧不清前方,但他對自己的戰場經驗十分自信,他在心裏默默計算著雲梯緩緩推進的進度,這種雲梯是燕軍工匠所最新設計出來攻城利器。下方是座巨大的底座,下麵裝有木輪,每架雲梯由六十匹戰馬拉動,雲梯底座同時也是一座流動的防禦堡壘,每座雲梯底座下麵都運載數百名燕軍。


    巨大的雲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到達了鬆亭關下,長長的副梯從主梯上伸出,越來越高,轟地一聲搭上了城牆,鉤子死死勾住城磚,下麵的燕軍將主副梯扣緊,藏匿的燕王便從雲梯底座內爬出,迅捷無比地向城頭攀爬,城上箭如豪雨,滾木礌石仿佛冰雹一樣砸下,長槍突刺,喊殺聲震天,一場慘烈的鏖戰漸漸拉開了序幕。


    雲梯上的燕軍士兵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頂著城關上射下的箭雨,艱難地向上攀登,不時有人被礌石砸中,慘叫著翻滾下雲梯,城上的遼東軍誓死抵抗,他們抱起滾木向下猛砸,滾木在燕軍頭頂上翻滾,一連砸下三五個人,皆哀嚎著墜落,墜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慘死。


    但早已利用百姓摸到城關下的燕軍的弓箭也是犀利非常,如飛蝗般的箭矢鋪天蓋地射上城關,遼東軍士卒稍探過城垛,便會被箭矢射中臉龐,伏屍城頭。


    楊文親率數十名名遼東士兵,用鐵叉頂住雲梯,一齊用勁,在一片嚎叫聲中,雲梯上方的鐵鉤漸漸脫離了城牆,被遼東軍掀翻出去,副梯斜倒,梯子上的數十名燕軍跟著雲梯墜下城牆,慘叫聲喊成一片。


    不斷有燕軍將士衝上城關,但很快就被兇悍的遼東軍殺死,拋屍城外,戰事慘烈激烈。


    張玉冷冷地望著城牆上的鏖戰,這次襲關奪城,燕軍做了極為完善的計劃,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而且他還得到了燕府工匠一種新試驗出來的新型火藥,張玉見時機已經成熟,便輕輕一擺手,身後的數道黑影在夜色、風雪以及燕軍士兵的掩護下,迅速衝到城關下找到了一塊合適的城磚,用鐵釺沿著牆縫一點點挖掘,城關是用石塊砌成,中間有灰漿,他們將灰漿摳出來,露出一指寬的縫隙,隨即用鐵鉤子伸進縫隙,一起用勁,將城磚一點點拉出,最後一連幾塊城磚都被這麽拉出,露出了一個足夠埋進新型炸藥包的淺坑。


    黑影們隨即取下身後取出新型炸藥包,他們小心地將各自的炸藥包塞進城洞內,‘哢’一聲,一團火苗燃起,照亮了為首黑衣男子緊張的臉龐,他小心地點燃漏出來的引線。


    “嗤——”引火線開始勻速燃燒起來,黑影們拔足死命往迴狂奔,片刻之後,他們僅奔出三百多步,隻聽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大地都在顫抖,黑影們都一個猛撲撲在地上,死命地抱住腦袋,爆炸聲震耳欲聾,濃煙衝天而起,碎石四濺,有的更是飛出數裏之外,緊接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接下來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城門終於支持不住,轟地一聲被徹底炸開,露出了一道寬達幾丈的大口子。


    鬆亭關已無險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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