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祖製定的戰略注定是沒有用的,朝廷拖不垮湘軍,也耗不過如今的湘王府。


    從某些方麵來說,戰爭比的是後勤與補給。如今的湘王府不僅僅在荊州周邊儲存了不少糧草,還有舟山、澎湖和寶島這幾個海外的大糧倉可以隨時提供補給。這一戰就是耗上十年,也能夠支持得住。


    湘軍上下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一點也不心急。


    朱柏微笑道:“郭英是奉旨來征討咱這個叛逆的,自然不能一直龜縮在九江城不出,否則,他得給朝廷的言官給彈劾死……咱沒跟郭英打過仗,眼下他的這番部署,也不免有試探咱本事的意圖。”


    曾言沉思片刻,問道:“不知王爺和諸位將軍對此局麵有何看法?我等也好從旁配合。”


    龐荀、孔敏等文官也跟著一起點頭。


    朱柏微笑道:“郭英勢大,咱們本不宜與之硬碰,應該避其鋒芒。但郭英身負重責,朝中即便有徐輝祖幫忙斡旋,也不能沒有任何壓力地一直蹲在九江城裏……咱們反其道而行,主動攻擊,牽著他的鼻子走,隻要牽出了他的破綻,就能夠製造出勝機。”


    朱柏在湘軍中的威望是無人可比的,即便是朱久炎也比不上。他的想法聽起來很是冒險,但也沒有任何一人提出反對意見,跟著他的思路就走了下來。


    “王爺,既然如此,和我軍兵力對峙的瑞昌、德安、石鼓、建昌四城,我們應該攻打哪一個!?”


    沉默片刻,講武堂畢業的先鋒將軍王四良站出來,目光中戰意勃勃,拱手向朱柏請戰。


    “這個……”


    朱柏正待下令,恰在這時,戰報傳來朱久炎徹底殲滅瞿能軍團的消息。朱柏頓時大喜,他拿著朱久炎的戰報看了半天,捋著胡須對一眾文武樂嗬嗬地說道:“世子不僅為咱們守住了大後方,更是殲滅了瞿能大軍,在軍事上,他也能獨當一麵了,咱心甚慰!”


    “真是虎父無犬子!”


    “世子的武勇、才能、軍略均堪比漢之冠軍侯!”


    朱柏高興,文武官員更是開心,荊州大本營畢竟是湘軍將士的根基所在,後方穩固,他們也能徹底放開手腳,跟郭英的大軍幹起來!


    朱柏嘴上雖是不免說了一堆謙虛之詞,但心中卻仍是為兒子的出色表現得意非凡。


    待眾人慶賀過後,朱柏才斂色道:“荊州大捷,後方大本營暫安,相比消息傳入郭英大營,戰機自會出現!這段時間沒本王軍令,不許任何人擅自邀戰,違令者斬!”


    “諾!”


    “你等都下去吧,隨時備戰!”


    朱柏擺擺手,幹淨利落地道。


    一眾文武躬身行禮,魚貫而出,積極備戰。


    看著所有將領走出去之後,曾言才長身而起,走到堂前靠近朱柏,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冊子,指著上麵的幾個名字低聲道:“王爺,屬下標出來的這幾個人,可以重點培養一下,日後必能成為我軍的棟梁之將。”


    荊州保衛戰中,綻放出最奪目光彩的是徐忠與李堯,第二便是講武堂出來的將士,或許可以說他們比徐忠他們更加奪目,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獨當一麵,這也意味著荊州講武堂早就可以量產軍事人才了。


    曾言標出來的這幾個,恰是講武堂中最出彩的幾個人。


    “黃金雷,此子戰機把握的很到位,風格勇烈,奔襲型的武將,可以培養成騎兵大將!”


    “王四良,這個少年看起來有些愣頭愣腦的,中規中矩,但正是這種沉穩,讓人不免對他放鬆警惕,他每每能在關鍵的時刻出奇兵奇招製勝,風格多變,是個奇才,可以擔任步兵將領!”


    “李祖保,這可是一員難得的猛將,此人悍不畏死,力量強大,率領一百兵馬,竟然硬生生地擋住了上千官軍的正麵強攻,依曾言看,可以提拔成千戶了!”


    “還有顧承嗣、柳青原……”


    曾言看捷報與其他人不同,他也在講武堂中教授文化課多年,這些畢業生相當於他的弟子,他比旁人更加了解這些畢業生的優點與能力。他對這些人也很重視,專門派人在荊州盯著他們的表現,把他們在打仗中的大小事情,事無巨細都記錄下來,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向朱柏推薦他認為最優秀的人才。


    朱柏仔細地看完曾言遞上來的記錄文書,感慨道:“不得不說,久炎這小子搞出來的荊州講武堂真正不錯!專門培養軍事人才的做法是對的,這些講武堂的畢業生,不僅識文斷字,還通兵法、懂武藝,他們的表現也讓我驚喜,要是能在戰場上累積到足夠的經驗,絕對能顛覆父皇在世時定下的軍戶體係。哎,這小子,好像早已料到會有靖難的一天啊……”


    感慨完畢後,朱柏也沒猶豫,果斷下令:“這樣吧,曾夫子,你馬上頒布一道命令,但凡講武堂畢業的學員,皆提升為小旗官,其餘人等,按功績授予官職。這幾個在荊州保衛戰中表現優異者,都提升為千戶!”


    “諾!”


    “還有,久炎快到武昌了,他的生日也差不多快到了,好好安排一個儀式,歡迎一下他,一是慶賀他凱旋;二算是為他慶生,這也算是與民同慶,凝聚一下民心。”


    “諾!微臣一定將此事安排得妥妥當當。”


    ……


    九江城中無數旗幟隨風飄揚,不僅是整座城池,整個九江府都到處都是密密麻麻列陣的官軍。


    西征討逆大營。


    盛庸看著郭英布下的陣法,犬牙交錯的布局,進亦可攻,退亦可守,互相唿應,推進速度四平八穩,不由得深感欽佩,哪怕郭英沒有傳授什麽經驗,也覺得獲益良多。


    憑借自己本事封侯的人,本事跟襲爵的吳傑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武定侯雖然也是一心想著博取更大的功業,但他的心性卻是經過了千錘百煉,不為萬物所動,完美地執行了出征之前在魏國公府中製定的拖延戰術。


    盛庸為自己先前的擔心感到羞愧。


    郭英中軍所屬的步騎其實已經超過十萬人,除了郭英自己帶出京城的萬餘人馬,其餘皆是從郭英的三個兒子郭鏞、郭鑒、郭鈁所屬的部隊抽調過來的。


    兒子給老爹帶來的自然是精銳中的精銳,帶過來的人馬也是超編的,所以郭英的中軍早就超過了十萬人。


    加上各省各府縣抽調過來的十五萬衛所官兵,還有五萬鄱陽湖水軍,西征大軍實際總兵力已經超過三十萬!


    若是再加上十幾萬的後勤輔兵以及民夫……四十萬人絕對隻多不少。


    四十萬人馬的調度,僅僅是梳理清楚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以說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哪怕有朝廷多個部門的全力配合,可以想象主帥的工作量有多大,盛庸想想都覺得有些頭疼,反正他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


    郭英卻安排得清清楚楚,不僅如此,他調兵遣將時還帶有一種奇異的節奏感,這種節奏他是一生經驗的累積,也可以稱為一種別樣的魅力,這種魅力讓郭英第一時間就獲得了除開宋忠所部之外的所有官軍的擁戴。


    傷愈之後的宋忠在李景隆的推薦上成為了郭英的右副將軍,大軍一路浩浩蕩蕩進入九江後,他就迫不及待的當眾建言:“侯爺,依末將看,我軍應該派將領進駐武昌南側的通山要地,以便和中軍首尾相顧。”


    郭鏞、郭鑒、郭鈁一齊皺眉,帥位上的郭英淡然道:“短短不過十幾日組成的四十萬大軍,匆促之間還缺乏溝通磨合,很多將領還不太適應本帥的指揮,而且敵人的虛實也未摸清楚,如何能夠輕舉妄動?”


    盛庸也皺眉道:“郭帥說的沒錯。咱們應該先穩住陣腳,等全盤了然於胸之時再指揮大軍殲敵不遲。”


    “判逆朱柏的區區幾萬人馬,豈能是朝廷四十萬大軍的敵手?再則,這麽多人的消耗,每日都是個天文數字,若是多日不見戰功,如何對朝廷有所交代?末將認為,不必過於畏頭畏尾,大軍隻須一齊壓進,叛逆手下的一眾賊寇必定望風而降,灰飛煙滅矣。”


    宋忠一刻也等不及了,不僅是因為曹國公府接連傳來的壓力,更因為他與湘王府結下的仇恨,他報仇心切。


    郭英看了宋忠一眼,暗道,這純粹是一條李景隆家養的不懂軍事的惡狗。


    想到後方李景隆的諸多權謀手段與皇帝的優柔寡斷,郭英又不禁感到頭疼,既然削藩的惡名都已經留下了,為何還是思頭想尾,魚和熊掌二者豈能兼得?本來聽了耿炳文的一番豪言壯語,郭英心中沉寂已久的熱血也被點燃,準備再次上戰場率軍搏殺。但幾天前皇帝再次明發聖旨,曉諭全軍不得殺害朱柏性命,這首旨意可謂是一條繩索,完全捆住了自己的手腳


    投鼠忌器!試問戰場之上,不得殺害對方主帥,這仗還如何能打?


    眼前這條迫切地想在主人表現的惡狗,得想個辦法除了才行,要不然,這仗氷更加打不下去了!


    李景隆背叛勳貴集團,迎合黃子澄等文官的行為,郭英也一同恨上了,想當出頭鳥的宋忠,還不知自己已經上了郭英的必殺名單。


    郭英用眼神製止了想要發怒的三個兒子,以陰沉沉的語氣道:“宋將軍說得也不無道理,但兵事還需穩重為上。這樣吧,本帥準你帶領本部三萬兵馬占領通山,為我大軍之開路先鋒。”


    “末將領命!”宋忠一愣,接著便是大喜,當即領命而去。


    當過錦衣衛指揮使的宋忠可不是盞省油的燈,點兵出營的時候,他就抽空寫了封奏疏,狀告郭英畏敵如虎,不思進取,空耗朝廷弩幣糧草等等事項,命心腹手下紀綱派人即刻送往京城。


    一直跟隨在宋忠身後的紀綱,躬著身子,將一方雪白的手巾恭謹遞上,宋忠接過,擦了擦被墨汁弄髒的手掌,朝紀綱微微一笑,笑容中透著幾分親密,“紀綱,你可知本座為何不惜得罪郭英,也要搶下這開路先鋒的差事?”


    紀綱試探著迴道:“可是因為國公爺有密令?”


    “本座就喜歡你這小子的機靈勁。”宋忠重重一拍紀綱的肩膀,沉聲道:“你這機靈勁頭正好適合幹這差事,你想辦法進一趟武昌城。”


    “啊!?”


    紀綱輕輕驚叫一聲,又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四下張望一陣,發現周圍沒人之後,才小聲地迴道:“不知國公爺交代的是什麽事?”


    宋忠目視紀綱,緩緩說道:“安陸侯吳傑與漕糧大使夏原吉在荊州被俘,本座料那湘逆世子朱久炎在打敗瞿能後,必定快馬加鞭來武昌支援,吳傑與夏原吉應該也會被押來武昌。你找個機會跟朱久炎談一談,看能不能將他們放了,提的條件隻要不是太過分,你都可以答應他。”


    紀綱愕然道:“您不是與那湘王世子有,有仇嘛……”


    “何止是仇,是刻骨銘心的仇恨!朱久炎、朱權、唐納德他們三個,一個都跑不了!”


    一想到曾經的屈辱,宋忠滿臉怨毒之色,停頓一下後,才滿臉陰沉地接著說道:“吳傑與夏元吉被換迴來之後,本座的大軍就會讓朱久炎一家,家——破——人——亡!”


    “卑職明白了!這就去做準備。”


    “嗯,小心點,別給人發覺了。本座會帶兵推進,掩護好你的行動。”


    “謝大人!”


    宋忠得了軍令之後,出兵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他第一時間派出“心腹”將領紀綱占據通山,然後,盡起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奔向通山旁邊的塗水紮營,與通山的紀綱成犄角之勢,一副準備逐步蠶食武昌府的模樣。


    ……


    武昌城南的官道上,一支從蘇州來的龐大商隊正緩緩而行,幾百輛馬車上滿載著從湘中帶過來的貨物,有絲綢、緙絲、宋錦、蘇繡、木雕以及螺春茶,這些都是武昌府內目前賣得最好的貨物。看得出來,這支商隊很了解武昌府的市場行情。


    自從湖廣行省被湘軍攻占之後,朝廷禁止任何人對湖廣銷售貨物,但商人為了謀取利潤,也為了維持與淘寶商樓的信譽等級,仍舊絡繹不絕地從各地來湖廣做買賣。


    在市場經濟麵前,朝廷的貿易禁止令形同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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