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2月26號。

    正月十九。

    笑聲和青春洋溢在校園內,隨著學生們的返校冷清的校園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華海大學校長辦公室,沈建南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在開學第一天他收到了校辦公室過來的通知。

    工資加一級,享受全麵福利待遇。

    他很清楚,一切都是因為唐解放答應過幫他在年前轉正。

    可是唐解放頂著壓力幫他轉了正,他現在卻要撂挑子閃人,怎麽看都有一種拆台的嫌疑。

    再三猶豫著,沈建南苦笑一聲還是敲響了門。

    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反正早晚都得走的。

    “砰砰。”

    “進來。”

    隨著那聲略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沈建南收斂心神掛著笑推開了門。

    新年伊始,唐解放的心情明顯不錯,他笑著招唿道。

    “小沈啊。新年好!”

    “校長,你也新年好!”

    “在申城過年還習慣麽。”

    “還行。”

    “......”

    “......”

    一番問好和閑扯後,唐解放笑著問道。

    “找我有事麽?”

    暗暗歎了一口氣,沈建南開口道。

    “校長,我今天是來向你辭行的。”

    唐解放臉上的笑容沒了,他沉默了片刻問道。

    “為什麽?”

    “我想出去看看。”

    望著沈建南決絕的眼神,唐解放額頭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他站起身恨恨指著沈建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沈建南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學校有學校的規矩,雖然唐解放是校長可提前半年幫他轉正,唐解放肯定要承受很多非議。

    可現在,他這個自己人卻立馬就開始拆台。

    暗暗苦笑一聲,沈建南站起身鞠了一躬。

    “先生。對不起!”

    唐解放的眼神一陣恍惚。

    一個先生讓他想到了很多東西。

    那一年,自己最驕傲的學生似乎也是說著同樣的話。

    唐解放有些疲憊的放下手,他歎息道。

    “罷了。罷了。你跟你老師一樣都是白眼狼,想滾就都滾吧。”

    低著頭的沈建南眼睛閃了閃。

    何援朝的故事,他聽過不少人說過。

    不過大多都是說何援朝是如何有才華,如果有骨氣,又是怎麽放下居美機會迴國建立華海的金融專業。

    可是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個便宜老師是怎麽離開華海的。

    現在唐解放的語氣聽著像是在罵何援朝是白眼狼,但眼裏那份悔恨自責明顯又不像。

    好奇。

    如果不是時機不允許,沈建南真想旁敲側擊問問怎麽迴事。

    不過這個白眼狼罵的也確實挺準,自己好像還真是一個白眼狼。

    拿出影帝級的表演水平,沈建南慚愧道。

    “對不起!”

    唐解放沒有吭聲,就像是還在生氣。

    低著頭的沈建南偷偷揚了揚眉毛,開始悄悄閃人。

    可就在這時,一直低著頭的唐解放再次開口了。

    “迴頭辦個停薪留職,外麵要是混不下去的話趁早滾迴來。”

    “......”

    出了校長辦公室,到處都是自由的味道。

    沈建南嘴角無意識勾了下,他忽然想起後來一句話。

    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啊!

    辦完停職手續,沈老師再次站到了講台上。

    “同學們,今天我們就不上課了。我們來聊一聊什麽是經濟、什麽是金融,順便分析下當下全球的經濟局勢。”

    最後一堂課,沈建南沒有再像過去一樣跟學生洗腦他的歪理邪說。

    該教的已經教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學生們能吸收多少就看自己的天分。

    當然,這貨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目的。

    作為當代最早一批金融係的學生,那如果不出意外將來都會進入國家各大金融機構,現在讓他們了解一點未來的全球經濟格局,那對雙方彼此都很有好處。

    “金融,一個在近代出現的名詞,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兩個字還停留在片麵的概念上。我想問大家,你們有誰了解金融麽?”

    “銀行。”

    “證券。”

    “保險。”

    “信托。”

    “......”

    對於學生們的迴答,沈建南臉上露出了笑意,他揮手製止了熱鬧的迴答聲。

    “銀行、證券、保險、信托為金融市場的四駕馬車,是組成金融市場的幾大框架,不過呢,它們並不能完全代表金融這兩個字。

    首先,我們要知道,金融是一種工具,跟農夫手中的鐮刀、司機手裏的方向盤、狙擊手手裏的步槍一樣,它是一種工具,無論它怎麽演變,它都是一種工具......”

    “這種工具有著很強的創造力和破壞力。

    它的創造力體現在可以加速經濟的繁榮,可以促進一個國家快速度過發展階段,而如果要說它的破壞力,我認為它的威力比應該不亞於兩千枚核彈,或者說,比核彈還要強。”

    滿堂寂靜。

    核彈是什麽?

    人類的終極武器,兩顆核彈就將不可一世的霓虹直接砸到了地上。

    一雙雙眼睛直愣愣望著沈建南。

    懷疑有之、不信有之,期待有之。

    不過還好,在這段時間的傳銷般洗腦下沒有人當場反駁罵他神經病。

    沈建南也不賣關子,望著台下一雙雙眼睛,他認真道。

    “二戰結束之後,美蘇兩國的實力相差並不大,不管在軍事、科技上雙方都可以一較長短,那為什麽美國如果的勢頭越來越強,蘇聯卻在近幾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原因很簡單,美國有著一百多年的金融曆史,而蘇聯的金融市場還在萌芽狀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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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說過,資本是決定一切價值核心,無論是人或物其價值的最好體現就是價格。比如想要發展農業。需要什麽?除了人力物力外同樣離不開資本的推動。

    為什麽,大家都聽過穀賤傷農這幾個字吧。

    如果農民種植糧食沒有利益,那麽糧食一定會種不下去。

    ......

    市場的存在說明市場從來不是買方或者賣方市場,蘇聯雖然擁有豐富的礦產、石油資源,但是在資本市場卻又有著嚴重的短板,和美國近百年的金融經驗相比,石油價格一直在美國的控製中,二蘇聯又是一個最大的糧食進口國家,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糧食出口國又等於掌握了蘇聯的命脈。”

    “老師,市場既然不是買方市場也不是賣方市場,那美國就算是最大的糧食出口國又怎麽能掌握蘇聯的命脈。”

    “對啊。蘇聯有如此龐大規模的石油產量。”

    “定價權,無論是石油還是糧食的定價權不在蘇聯,資本決定價格,價格決定需求。紐約原油期貨市場每一天的成交金額近百億美元,芝加哥穀物市場全球所有的穀物商都會有對衝交易頭寸,在金融市場遠期定價權的影響下,無論是石油價格和糧食價格蘇聯都沒有發言權。”

    “......”

    “......”

    立陶宛年前的事情我想大家都聽說過,為什麽立陶宛這個國家敢在二十萬蘇軍入境下依然敢強勢脫離蘇聯?

    ......

    烏克蘭去年七月通過了《烏克蘭國家主權宣言》,以目前蘇聯形勢判斷,相信烏克蘭很快就會宣布獨立。”

    學生,是一個時代對政治最敏感的群體。

    作為當代大學生,閑來無事談老毛子家的政治那是常事。

    學生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不可能吧。蘇聯不可能放任立陶宛真正脫離中央主權的,現在幾十萬蘇軍在立陶宛呢。”

    “可是如果立陶宛真正獨立成功,烏克蘭確實很可能也會宣布獨立的。”

    “肯定不可能的,如果這兩個國家獨立出來,其他國家肯定也會獨立,蘇聯中央肯定會鎮壓的。”

    “......”

    講台上,沈建南望著議論紛紛的學生們笑了起來。

    笑的很含蓄,笑的很人畜無害。齜著一口白牙的樣子,就像是隨意討論一個話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盧新月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她總感覺講台上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同學們,你們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正因為沒有不可能才有了無限的可能。”

    “以目前蘇聯的經濟惡化狀態計算,我相信烏克蘭一定會獨立,如果烏克蘭獨立,那其他國家也一定會趁機脫離蘇聯。......”

    “如果所有的加盟國都選擇了獨立,那麽意味著什麽?”

    沒有人迴答。

    有人懷疑、有人不信。

    但所有人心裏都不可抑製冒出來一個念頭。

    如果蘇聯真的這樣,那意味著德國裝甲車無法擊敗的蘇聯完了,冷戰中核威懾都無法打垮的蘇聯完了,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蘇聯完了,更意味著金融這個工具的可怕恐怕不止幾千枚核彈那麽簡單。

    可是為什麽感覺完了的老毛子才是好的老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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