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抹了一把滿臉的驢湯,還有嚼了一半的油煎餅,瞪著眼睛看向周員外。那周員外本來就吃驚剛才驢的事情,才一口噴到張老的臉上。在看張老那凸著眼珠子看向自己,頓時不知如何迴話,隻斜著嘴瞪眼迴望過去。


    張老心裏大怒:‘你這個狗入的不好好吃飯,噴老子一臉。現在老子一身驢湯味,不知道的還以為沒吃過好吃的,把臉都埋湯裏喝了。還敢迴瞪我,他媽的你這是眼眶子小的,再大一點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隨行的馮壽何等人精,心中暗道不好,“啪”的一聲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張老心裏還沉浸在滿臉驢湯的事情上,絲毫沒有防備有人會這時候拍桌子。嚇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罵道:“操你個姥姥的,老子臉上驢湯還沒洗,你居然還敢嚇我。”


    馮壽也是一地太守,平素都是高高在上,這會被罵居然絲毫沒氣。一臉陪笑道:“張老莫氣,下官哪裏敢嚇你老人家。隻是剛才怕千裏而迴的駿馬出事,這才失態。不過有張員外還有兩位壯士照顧,想必是無大礙的,是下官多慮了。”馮壽其實心裏已經估計這馬八成出事了。不過憑著官場多年的沉浮,這番話不但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還把周員外和另二位死死的按在這事上麵了。


    張老何等人物,官場上麵的事情更是門清。一聽馮壽這麽說,心裏一突,顫聲道:“速速帶我去看。”也不待眾人迴話,頂著一臉驢湯直奔門外。一行人連忙緊隨其後,嗚嗚泱泱一大群。周員外心中焦急更是直奔在前。有分教:香噴噴似驢湯成仙,急匆匆如禦驢撩蹄。


    一群人趕到馬廄,還沒到跟前,周員外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二十隻黑驢,吃了一夜的上等馬料。這會肚皮圓圓,一個個翻著驢唇,齜著焦黃的大牙。


    “額啊。。。額啊。。。”一陣驢叫。張老聽在耳朵裏,仿佛是一群毛驢在恥笑他。


    扭過頭去,顫抖地指著一路護馬而來的兩人,罵道:“戴大、戴二,你們兩頭蠢驢。相爺的伊麗馬呢?你們給我說清楚了!!馬呢?!!!讓相爺乘驢車上朝嗎?”


    戴大和戴二心已經涼半截了,平素裏自己當狗侍候上峰,也是挖空心思。就是為了多撈幾個銀子,掉過頭來可以欺壓比自己職級低的。填補填補幾年來當狗的委屈,也好當當天王老子。


    現在好了,為了拍張老馬屁,攀上曹相府上的高枝兒。結果千裏護馬,沒出差錯。臨了臨了進了揚州地界,卻眼睜睜的一夜之間,二十匹伊麗駿馬,變成周裏黑驢。心裏那個委屈,痛苦,無奈、詫異是一股腦的衝了進來。


    “怎麽會啊,昨晚上,昨晚上還是馬啊!昨晚上還是馬啊!怎麽就變成驢了?!”戴大帶著哭腔說道。


    戴二三兩步衝進馬廄,一臉疑惑。忽然看到馬廄一角三個人躺在那裏,大聲道:“不好不好,周員外安排看馬的幾個都死了啊!快啊,這是有人盜馬啊!”


    今日沒有早朝,曹振還在唿唿大睡,摟著愛妾做著美夢。想著即將到來的二十匹駿馬,想著剛做好的楠木馬車。忽然一張醜臉直奔自己而來,夢裏不知道是魔是鬼。曹振驚得一身冷汗,忽的一下坐起身來。不曉得這個噩夢寓意什麽,琢磨今天是不是找司天監推測局的人好生問問。


    二十匹伊麗駿馬果然腳程非凡,五人不停換騎,眼看不日便是要過了荊州。避開日間的大日頭,走的也是生僻小路,倒也少了人關注。幾人於吃食並無講究,鄉村野店多買些粗麵餅便能充饑。隻是常嘯天的酒葫蘆喝完,必然要去一些集鎮滿滿的篩上一葫蘆。就這麽走走停停,又是行了十餘日,眼見青山綿綿這便是進了天量群山的腳下了。


    豐塵自小便是生在山中,看到這綿綿群山,不由的心中又升起了思鄉之情。常嘯天下馬後,將馬鞍絡頭卸下,遠遠的扔了出去。左丘玄幾人一看也是依樣葫蘆,將其扔在山野之間。


    豐塵想到騎馬還是洛琬兒教的自己,童心大起。挑了兩匹最是精神的,運起內力在馬的後臀上寫寫畫畫。內力到處隻見畫了兩隻小狐狸,還在下麵寫上一個豐字,一個琬字。那小狐狸正是兩人在舒州扮演大盜時洛琬兒所留,豐塵在馬身不好畫,不過雖然不似那麽活靈活現,也是有幾分神似。


    左丘玄道:“這些馬兒與我等無用了,不若放其迴歸山野吧。”


    豐塵剛欲拍馬放其入山林,就聽常嘯天道:“不可不可,塵兒你這樣放馬歸山,可是要了這二十匹駿馬的性命了。”


    豐塵很是詫異,問道:“義父,為何是害了這些馬兒性命?”


    常嘯天道:“這些馬雖然體健,可是都是自小被人馴化飼養的。現在忽然野放,這些馬已經沒了野生的能力。而且伊麗馬久居草原,對著山地是極不適應的。需不得多久,恐怕就性命不保咯。前麵不遠有個小鎮,專跑馬幫的必經歇腳的。這些馬就找個和善,送去算了。”


    左丘玄笑道:“還是大師哥說的是,算是給這二十匹伊麗馬找個歸宿。也不屈了豐塵這出黑驢換馬的好戲。”


    路上途徑小鎮,常嘯天找了個看上去很是麵善的,將這二十匹伊麗直接送給馬幫。這個馬幫的頭兒,半天沒迴過神來,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事啊。一輩子和馬打交道,這二十匹伊麗駿馬,一看便是千裏挑一的良駒。這次連馬幫的貨都不拉了,帶著幾個身手好的直接向西去。這二十匹駿馬,茲要是高原裏哪個大首領看見了,那賞金足夠自己下半輩子吃喝了。


    太虛宮,就在這綿綿的天量群山裏,千百年來,從這裏走出的哪一個不是赫赫有名。就現在太虛五子,哪一位不是能獨當一麵。也是太虛宮掌教曆代都是道法高深的得道大師,講求清靜無為,與世無爭。若是太虛宮也像其他道家教派,廣收門徒。不以修道為旨,反而一力追求武學,這藏在大山裏的太虛宮,還不知道會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風浪。


    各家道派,這麽多年一直仰望太虛宮。一力在武學上苦心孤詣,隻盼有一日能超過太虛宮。多少代來,其他教派也是出過驚才絕豔之輩,可是最強的也就是那一代接近太虛宮,也從未敢說是超越過去。


    太虛宮,蔥蔥鬱鬱的後山茅屋外,一老道穿著粗麻長袍,坐在一小竹椅上。邊上泡著不知名的茶水,端起來喝了一口。就稍稍挪身,小竹椅就吱吱格格的發出聲響,好像在抗議著自己也是一名年老體衰的人一樣。


    老道看著遠處山巔飄過的雲霧,混沌的眼神偶爾一睜,是精光四射,不過很快就是恢複,那如電目光一現即逝。邊上站著一名中年道人,看了看老道那又多出的黑發,笑了笑道:“師尊,您老人家這頭上的黑發好像比之兩月前又多了些。”


    這道人臉型稍圓,頜下幾縷長須。看起麵容倒也難以分辨實際年齡,隻是從頭發和胡須上看到的點點霜花,才能知道歲數已然不小。這道人站在那裏,顯得極是衝和平淡,就猶如天量山裏隨處可見的大樹,平平無奇卻又讓人感覺正直挺拔。


    “丘賈,這次你幾個師兄弟在山陽鬧得動靜不小啊。”說話的正是三絕之首的天道乾真子。


    端丘賈點了點頭道:“師尊,此次四師弟和六師弟同去,有大師兄在動靜鬧大些,倒也在情理之中。我擔心的卻是青羽這孩子,性子要強可是心性卻是不夠堅守。”


    乾真子擺擺手,道:“下一代的事情你們自己把握吧,總之就是一條要行善,而不可為惡。”


    乾真子,又道:“丘賈,你之前已經踏入亂決的大門。來來來,耍兩手給為師看看。”說罷笑眯眯的看著端丘賈。端丘賈知道這是師尊又要授業了,當下深吸一口,向茅屋前走了約莫幾米。雙腳不丁不八的站好,頓時如淵渟嶽峙。他昂藏巍峨,背脊挺立,在他腳下周圍竟然有塵土隱隱震動,如同衝天杉樹,整個人散發著一股與適才截然不同的氣息。


    一掌拍出,隱隱約約,可行至中途忽然掌既變拳,又見萬千拳影,飄飄渺渺。由掌變拳,毫無阻澀,拳掌之間隱有風雨之色。乾真子點點頭,坐在那裏伸出手指一點,嗤的一股勁氣淩空而出。端丘賈此刻拳式已老,這股指風突兀而來。情急之下變招急速,以手為劍迅疾的向那指風斬去,用的卻是梅劍十七式中的醉折殘梅。乾真子手指連點,端丘賈頓時覺得似無邊烏雲從天際壓下來。忽然端丘賈掌風突變,原本綿密的內力,卻轉瞬間狂暴起來。如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抽打在周身無形的指風上。風、雨、雲似乎都揉在了一起,風追著雨,雨趕著風。有時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忽而烏雲從天際壓下來,迫的風雨亂了陣腳。


    乾真子端起粗陶茶杯喝了一口,悠閑的將指尖的勁氣收迴。再看端丘賈,沒了剛才青杉挺立的身姿,也少了那份嶽峙淵渟的氣度,密密的汗珠布滿額角。


    “丘賈,你還是要多想想。你雖然變招已無滯澀,可是卻少了幾分靈氣。這一點上你不如丘少,但是穩重踏實你又強了三分。武學一途,當百變也當一貫。這一點我跟你們講過多次。”乾真子道。


    端丘賈微微一蹙眉,道:“師尊,這百變和一貫不是自相矛盾嗎?”


    乾真子搖搖頭笑道:“如何矛盾?你且說說。”


    端丘賈道:“百變當無定形,無定式。而一貫當恆定,當堅持,無以為變才是。”


    乾真子哈哈大笑道:“好,你能想到這一層,也是不枉了為師教誨。你要記住八個字:形有萬殊,道以一貫。要慢慢體悟啊。這點上你大師兄比你們五人悟性可是高多了。現在你大師兄的功力,恐怕就算是黑魔白邪也是不遑多讓的。”


    端丘賈大吃一驚,道:“啊!大師兄已經到這個境界了?”


    乾真子道:“亂決隻是在招式上的一個境界,談不上大的理。如果能由小而推大,由人而推天。明白以理揆之,萬物一貫的道理。那就是真的踏入了武學新的天地,也就能達到為師和你大師兄的境界了。不過你們五人的路還很長,不急不急啊。”


    端丘賈將乾真子的話,默默的記下。這定是要錄下,傳到幾位師弟那裏的。


    端丘賈道:“師尊,各地同道不日就要齊聚我太虛宮。吃住用度皆是不用我們勞神,幾大觀知道我太虛宮清貧,一切用度開支皆是他們承擔了,連知客道人也是由他們安排。道法堂,也已布置妥善,用作每日傳道。”


    乾真子,道:“嗯,這些瑣事你去安排就是。隻是記住,此次宣道,當遵兩個字:不爭!”


    端丘賈彎腰道:“謹遵師尊教誨。隻是。。。。”


    乾真子道:“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說。”


    端丘賈,道:“不爭二字還盼師尊開導。”


    乾真子正色道:“夫《道德經》者,道學之根本也,亦應是我道教在世間流布最為廣泛之經典,想此千百年來,為其作注,進行解讀之人,無論道人儒生,乃至釋氏之徒。有如過江之鯽,其褒揚有之,其抑貶也有之。大眾,吾等需心如明鏡。要知“不爭”,與清淨、無為等詞,同為道德經之核心也。一言以蔽之,道德經所言所示,歸根結底,乃是一個“道”字,道者,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無所不辟,無所不禳,無所不度,無所不成。上到治國理政,下至修身齊家,莫不以道為本。譬如老子雲:“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國確實如此,比之於身,身即為國,修煉之時,也有如“烹小鮮”之精妙。道祖所示不爭,並非單純摒棄塵俗,一切隨緣了。就如莊子所雲“逍遙”,也不是一單純的之行動。人活一世,命有貴賤,事有大小,都難免應事接物。我等道士,若是誌在超脫,也要待性命之功修煉有成,塵世之中功行圓滿,方得成就。想此塵世之中,欲念橫流,你爭我奪,江山替代,萬骨消融。如何遊刃有餘,出淤泥而不染。道祖之“不爭”乃是解決此核心問題的一劑良藥。”


    “《太乙金華宗旨》中,呂祖有雲:迴光循循然行去,不要廢棄正業,事來要應過,物來要識過。可謂是“不爭”二字之最佳注腳。祖師教導我等正事不能廢棄,以俗話言之,該做的事要去做,需要做好的事就要去努力,但心態務要平和,不可執著,亦不可心隨境轉,為事所遷。反觀肉身,“不爭”則身心清淨,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五藏六腑無明相火無從而生。此次九州道友齊聚我太虛宮,你等不可有爭勝之心。故,事雖爭但形不爭,非但形不爭,心亦不爭。內心清淨,舉止有常,乃至身心合一而形神俱妙,這是道祖教給我們的無上心法,是故“不爭”就是你等行事準則,不可偏頗。”乾真子又道。


    乾真子擺擺手道:“好了,你下山去吧。我太虛宮修道乃是第一要務,至於武學,可為則為,不可為又何須執念於此。”


    太虛宮山腳下,一條路小路直通太虛宮。另一側好似有路,可是雜樹叢生,指向深山之處。常嘯天看了看,好像猶豫不決。


    左丘玄和虞丘少對視一眼,心中大樂。笑道:“大師兄,可是惦念美酒了?我們內堂可是還藏有一些猴兒酒啊。”


    常嘯天舔了一下雙唇,長歎一口氣道:“唉,雖然是藏了猴兒酒,可是遠不如這天地之間的靈物來的好。這樣,你們先迴去,我去去便迴。”


    左丘玄和虞丘少笑道:“也好,也好!大師兄這一路可是憋悶壞了。”


    豐塵心中極是好奇這猴兒酒,道:“義父,我也想去看看。”


    左丘玄忙道:“豐塵不可,那猴兒酒所藏最多的就是千仞壁,隻有猿猴才能攀上,太過險峻了。”


    常嘯天擺擺手,道:“無妨無妨,豐塵尚不會武藝便與我登頂絕壁,何況現在。丘玄勿憂,有我在天下哪有去不得的地方?!”


    左丘玄無奈,隻得和虞丘少帶著雷青羽先行上山。


    常嘯天有心再試試豐塵身法,看了看豐塵,笑道:“塵兒,咱爺倆去尋那猴兒酒。你可要跟上為父啊。”


    豐塵早就按耐不住好奇之心,滿臉的躍躍欲試,道:“義父你隻管前行,塵兒跟著就是。”


    “哈哈!好!”常嘯天笑道,話音剛落,已經閃身樹叢。豐塵見常嘯天肩角微微一晃,便是緊緊跟上。常嘯天每一躍便是十丈之遠,千方若是有橫枝雜木,一掌過去便是掃清道路。豐塵的禦風飄渡身法本來前麵還能應付,可是越往山林深處,越是難行。橫生枝丫,突兀怪石處處阻住前行之路。隻是憑著在山穀中,跟群狼鬥法時學的。六感其用,才勉強跟上常嘯天。豐塵忽然想到,這禦風飄渡既然能用在腳上,為什麽不能用在手上?


    頓時深吸一口氣,倒運禦風飄渡心法。將掌作腳,騰身抓住一個樹枝,手上稍稍用力,一瞬間飄出很遠。於是便是如猿猴一般,每一次蕩出都是極遠。在這叢林之中比腳下來的的身法,遠遠快了很多,稍頃便已經能夠看到常嘯天的背影。


    常嘯天何等功力,耳邊聽到豐塵從身後追來。心中也是大吃一驚,自己可是全力奔行。這天下能跟上自己的,恐怕連一手之數都不足。本擬壓一壓豐塵,免得孩子起了傲氣。可是沒想到的是,豐塵居然還能追上自己,真是難得。於是扭頭一看,不由的眼神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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