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大冬天還堅持穿人字拖的男生搓了搓自己雞窩一樣的頭發,“男生宿舍十六號樓住的都是傳媒院的,全校最會搔首弄姿的風騷怪都住那裏頭,號稱是男寢陽氣最弱的一棟樓,他們能搞出這種大場麵?肯定是你記錯了。”


    聽他這麽一說,女生也不確定了,小聲嘟囔了一句,“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一直沒開口的黑框眼鏡男抱著手臂分析起來,“兩個男人能為什麽事情弄出深仇大恨來,就為了小組作業,可信度不高。”


    賀昀禎從電梯鏡麵門的反射中睨了一眼身後說話的男生,想看看他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恰好此刻電梯門打開,一行人推推搡搡的進了轎廂內,先前說話的女生差點撞到最前麵的賀昀禎,還好及時扶好了電梯裏的扶手。


    電梯裏的可利用空間還很大,賀昀禎的手機在褲兜裏震了一下,他卻沒急著在電梯裏掏出來查看消息,等到出了電梯,走到教學樓門口,手機的來電鈴聲掐著點響了起來。


    是輔導員打來的。


    輔導員到處找不到他人影就知道他是提前撤場了,雖然對他這種早退的行為不太滿意,但在電話裏也沒敢有半句苛責,隻是很為難的說自己聯係不上岑近徽,既然他們倆是一個寢室的,就拜托他幫忙把岑近徽的獎杯一起領迴去。


    “他的獎杯......”


    不領就扔了,還用得著自己去給他代領嗎,人家也不稀罕。


    賀昀禎還真沒注意到今天的表彰會岑近徽竟然不在場。


    不在場。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轉身就重新往教學樓裏走,電梯門還沒關上,他快步邁進,連著按了兩下頂層的按鍵。


    “行,順手的事。”


    岑近徽不迴輔導員消息和電話顯然是不想出席今天這場無聊的活動,他存心躲著,別人又怎麽可能找得到。


    電梯內的時鍾顯示現在是下午五點半。


    掛了輔導員的電話之後,賀昀禎還沒出電梯就直接撥通了跟岑近徽的號碼。


    大約過了半分鍾,忙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岑近徽刻意壓低的聲音。


    “什麽事。”


    賀昀禎出了電梯朝跟輔導員約定碰麵的地方走過去,“輔導員說找不到你,電話打到我這邊,問你人在哪裏,為什麽不過來領獎。”


    岑近徽在走廊盡頭的配藥室門口接的這通電話,麵前是一片視野開闊的放風台,他身上沒穿外套就沒往外走,隔著一扇門遠眺一江之隔林立的高樓。


    和他嶄新的世界觀一樣,是豁然全知的。


    “那種獎......”他留了一個不算長的氣口,周遭消毒水的氣味讓他沒忍住用手去掩住口鼻,“你去了?”


    賀昀禎聽出他這一段欲言又止中不屑和奚落的意思,卻沒跟他廢話的想法,單刀直入的問答:“你現在,在哪?”


    “在外麵,這個點表彰會應該結束了,我趕不迴去。”


    岑近徽明晃晃跟他兜著圈子,說了也跟沒說一樣。


    說他遮掩著吧,他又不介意告訴他,他是故意的。


    賀昀禎很難不去揣測這裏麵的貓膩。


    “你跟謝吟池在一起?”賀昀禎沒給他否認的機會,也不覺得他會否認,“把電話給他。 ”


    “你想找他就自己聯係他。”


    岑近徽說完就按下掛斷鍵。


    以前賀昀禎也是這樣擠兌他的。


    賀昀禎耳邊就隻剩下嘟嘟的音效,他暗罵了一句,輔導員從不遠處踱步過來,將那隻一模一樣的獎杯交給他,還有些諂媚的向他傳達他們學院院長老先生今天對他和岑近徽的褒獎,諸如後生可畏之類。


    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


    賀昀禎麵部肌肉一時間沒能調動起來,道了謝之後拎著獎杯就走了,還在同一個電梯門口,同一隻垃圾桶前,將獎杯扔了進去。


    賀昀禎端的從來不是傲慢的做派,刻意維持的假麵能讓下熟練的向下兼容,他跟岑近徽這種人相安無事了兩年,如果不是因為觸及了根本利益,大概會長久的維持表麵和平。


    如果這個詞就代表了假定,他們之間不存在什麽並駕齊驅的狀態,賀昀禎也不喜歡聽到別人這麽說。更早的時候,他壓根就沒把對方放在眼裏,但現在他們是一定要分個高下的。他有的東西,如果岑近徽也有,那將毫無意義。


    謝吟池捧著醫院的電子餐單出來找岑近徽,恰巧瞥見他打電話收尾的動作,順嘴問道:“誰給你打的?”


    岑近徽跟在他身後往迴走,想了想還是如實道:“是賀昀禎。”


    謝吟池低頭劃著餐單,頓了一下。


    “他讓我把電話給你。”


    謝吟池沒辦法再裝作不在意的繼續看屏幕,抬頭問道:“那你?”


    岑近徽很坦誠,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上瞧不出丁點有私心的端倪,心底潮濕的卻像梅雨季。


    “我給掛了。”


    “掛了......”謝吟池搞不懂他怎麽想的,既然都掛斷了,說明他不想讓自己跟賀昀禎通話,那現在有問有答的是什麽意思呢。


    “他隻是想見你,但你不想見他,所以沒有必要。”


    謝吟池有些詫異的抬高眼簾,胸腔裏的不滿鼓動著心髒的悅動,他十分懷疑剛才他們長達一個小時的洽談哪裏出了紕漏,才導致岑近徽得出這種結論。


    謝吟池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向他伸出手,頻頻眨眼,“手機借我。”


    單是這四個字,卻讓岑近徽的目光變得不再清明,也不知道是說給謝吟池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脊背繃直的瞬間低語道:“如果你想見他,就不會在那種時候隻給我打了電話。既然選了我,就別再......”


    謝吟池的心情霎時變得低迷。


    先前在外廳的時候沒有答他,是因為真實原因覺得說不出口,撒謊解釋起來也很麻煩,但現在謝吟池覺得有必要說清楚。


    “我打給你隻是因為我知道你迴宿舍了,而賀昀禎當時在你們係教學樓的禮堂。我們宿舍樓離十六號樓很近,我沒想太多。”謝吟池等了須臾,又真心實意的說道:“你今天早上是沒有看見他跟表演係那位的親熱勁兒......他剛剛肯定隻是想問我為什麽放他鴿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真正幹擾選擇的原因是他看到好友失去意識血流不止的慘狀,就無法控製的聯想到大限日的自己,比不出到底誰更痛苦一些。他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不確定因素,背離了既定的命運,艱難的挖掘出一條泥濘的生路。他承認在那一瞬間對賀昀禎的恐懼再度被勾起,所以他選擇打給了岑近徽。


    隻是等他冷靜下來,腦海中卻隻剩下賀昀禎不惜傷及自身也要與命定安排對抗的畫麵,他每迴憶一遍,就多一分的悸動,讓他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他會掙紮著想他,在今天下午每一段碎片化的時間裏,越過所謂的優先級,思考著他們去偽存真的戀愛關係。


    對於致電請求誰來幫助他這件事,在謝吟池看來跟所謂的感情糾葛並沒有確切的聯係,如果他能預知這個選擇給岑近徽造成了誤解,那他就會一個人撐著直到救護車到來。


    他很感謝在岑近徽作為朋友在嚴峻的情況下給他提供的充沛的情緒價值,否則他難以想象那樣令人驚懼的時刻會有多麽難挨。


    謝吟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岑近徽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臉熱,他並未生了什麽氣餒的心思,隻是挪開了視線,“就算我什麽都不說,他也能查到你在哪裏,和誰在一起,都做過些什麽。”


    岑近徽從來不曾存心詆毀過誰,他會這麽說,隻是因為賀昀禎本身就是這樣的人,麵熱心冷陰晴不定,謝吟池跟他在一起隻會持續不斷的受到傷害。


    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謝吟池聽到這話便也沒再跟岑近徽借手機,想著不聯係就不聯係了,他或許也該讓自己的情緒沉澱一下。


    實在是太累了,雖然天還沒黑,但他已經有了輕微的困意。


    今夜他是要留在病房裏守著的,岑近徽擔心薑原醒來會做出什麽不可控的事情,所以執意要留下來陪著他。


    隻是謝吟池沒想到,夜幕降臨之後這間病房還會出現第四個人。


    服務生剛收拾完桌上的碗碟,正推著小餐車到門口,下麵的小滾輪差點碾到賀昀禎昂貴的皮鞋尖,嚇得對方連聲道歉。


    賀昀禎擺擺手示意沒關係後,徑直的朝正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謝吟池走過去。


    謝吟池忙了一下午,一鬆懈下來渾身的疲憊從骨頭縫裏往外躥,剛才送上來的飯菜也格外的香,他沒忍住多吃了幾口。浴袍帶子係緊了勒的慌,索性就鬆鬆垮垮的係著,原本倒也沒什麽,就是這個仰臥的姿勢讓領口沒了重力垂墜的束縛,大咧咧的往兩邊敞著。他困得厲害,胸口一大片白皙的肌膚裸露著竟也沒發覺。


    賀昀禎也不知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故意不搭理自己,用指腹蹭了蹭他的下巴,他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睛。


    等到看清了賀昀禎的臉,謝吟池眼睛亮了一瞬,露出了黏糊糊的笑意。


    賀昀禎見他對自己的到來不意外,還衝自己笑,空等一下午的怨氣就這麽平白消散了大半,隻不鹹不淡的開口道:“這麽早就睡覺了?”


    “沒事做就睡覺唄。”謝吟池揉了揉有些發癢的眼睛,沒有爬起來的打算,分了支胳膊墊在腦袋後麵,“岑近徽說你兩個小時之內肯定會出現,你竟然真的來了。我要跟他打賭,他還不玩,不然他就贏了。”


    賀昀禎高傲的自尊心在謝吟池麵前已經相當稀薄,他扯了扯唇,噙著點不賦任何涵義的笑,“聯係不上你,但是又想知道你中午找我是為了什麽事,所以來看看。”


    有時候人能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往往是因為當下的衝動。那股勁兒消失之後,就很難再碰到合適的機會去提起來。所以謝吟池很佩服那類考慮清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堅定方向不懈努力的人,這樣的人大概此生都不會有無法排遣的遺憾。


    謝吟池慢吞吞的從沙發上坐起來,摸了摸鼻尖,避重就輕的說道:“不是故意不迴你的,我手機丟了......”


    賀昀禎細心的幫他抹去那根掉落在眼尾下緣的睫毛,“猜到了。”


    謝吟池不自覺的咬住了下唇,望向他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小聲的對他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你聽了肯定會覺得是白跑一趟。”


    第97章


    謝吟池和岑近徽一起吃晚餐的時候,看到例餐水果是哈密瓜,感歎今天運氣不是很好,連果切都是他不喜歡的。岑近徽說來的時候看見醫院樓下一排的水果店,想吃什麽待會兒下樓買,走幾步路就當作是飯後運動了。


    結果謝吟池吃完飯就犯困,往沙發上一躺下,岑近徽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的時候,他手直搖說不去,讓岑近徽也別去了,吃飽就老實歇會兒吧。


    但是岑近徽沒搭理他,叫來了人收拾餐盤的同時,自己穿上外套就出去了。


    如果岑近徽在房間裏再耽擱兩分鍾,等到人家收拾完桌麵再離開,他就會跟賀昀禎撞個正著,那謝吟池估計也就不敢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想著岑近徽可能會很快迴來,為了避免不必要得尷尬場景,謝吟池決定拋棄自己那點可憐的羞恥心,長話短說。


    “是這樣的,我仔細想了想,昨天上午跟你提分手是我太草率了。”謝吟池往賀昀禎身邊湊了湊,這樣他說話的聲音再小都能確保對方可以清楚聽見,他嘟囔著繼續問道:“如果我撤銷之前的分手提議,你會同意嗎?”


    他的膝蓋頂著賀昀禎的腿,分明是不能再親近了,但賀昀禎就像是聾了一樣,半晌後才不置可否的反問他道:“你說什麽?”


    跟謝吟池想象中的反應的相去甚遠,他覺得自己普通話十分標準,在這種距離下,聽不到和聽不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就是聽不懂了。


    很難理解嗎。


    謝吟池已經十分不好意思了,但還是決定更直接一點,“我們別分手了,行不行?”


    其實他此刻挺有把握的,但就怕賀昀禎會覺得他這個人說話做事太反複無常,不想再繼續跟他胡鬧了。


    賀昀禎臉上漾出了點為難的笑意,他往後仰了仰,一隻胳膊撐在沙發後麵的靠墊上端,調整了一個相對舒適且適合談判的姿勢。


    謝吟池覺得大概是自己的服軟求複合讓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可是心情好跟會不會同意完全是兩碼事,如果是謝吟池自己被人甩然後又被求和,他應該隻會覺得特別爽,別的就不好說了。


    這種類似於出了口惡氣的心態應該還是普遍存在的。


    謝吟池有些不自在了,又重新縮迴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抱著膝蓋期期艾艾的等著對麵法官的審判。


    真是......風水輪流轉。


    “你怎麽不說話。”謝吟池心裏越發沒底,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跟早上那個叫顧瀾的有點什麽,自己這種過期前任找上門來也不太值得他搖擺了。


    賀昀禎欣賞夠了他渾身上下的局促才舍得開口,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隻是在想,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被你甩第二次這種事情,我不太能接受得了,所以要仔細考慮一下。”


    謝吟池聽他這麽說就還挺能理解的,遂重重的點了點頭,“應該的,不過我是認真的,我......挺喜歡你的,昨天晚上也沒睡好,很後悔。”


    他承認自己有一點誇張的成分,畢竟昨晚他還沒有在029的安排下體驗情景重現,更不知道在他沒有入睡的那段時間裏,賀昀禎為了保證自己不傷害而做出了怎麽樣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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