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十方!”


    他猛然驚醒,看到一張俊俏的臉龐。微蹙的彎眉下,一雙明亮的眸子忽閃,似笑非笑的俯望著他。


    “這裏不太安全,你還是早點迴營地吧。”陳四交代了一句。抬起頭,淡淡的笑意從臉上消失,冷冷的掃了眾人一眼,轉身離開。


    “哼,這個陳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十方啊,你千萬不要被小白臉的外表迷惑了。他殺人可狠著呢。”張德順望著陳四遠去的背影,碎碎念道。


    十方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再看土坑對麵,李洪已經不見了蹤影。放金子的箱子也沒有了。坑裏的火勢漸漸熄滅,士兵們拿著鐵鏟開始填土。


    “唉,走吧,沒熱鬧看了。”曹公公虛驚了一場,整個人都蔫蔫的,帶著他沒精打采的往迴走。邊走邊抱怨:“想不到啊,挖個假墳都這麽危險。這次迴宮之後,我就老實的呆著,再也不亂跑了。”


    十方翻了個白眼。迴宮老實呆著?隻怕會死得更快啊!這世道,還有個安全的地方嗎?


    迴到宿營地,大家還在議論紛紛。有人說那兩口黑棺裏是守寶藏的血魔,專門以人類精血為食。尋常的大火根本燒不死它們。要是他們不連夜出穀,等到半夜血魔就會從地下鑽出來吃人索命。


    還有人說李將軍才是捉妖的高人。隻要大營裏有將軍坐鎮,那黑棺裏的妖物就不敢再出來害人。


    曹公公閑不住,在營裏豎著耳朵轉了一圈,迴來後氣得一個勁嘟囔:“你聽聽,這肯定是李洪在散布謠言!他還要不要臉了?分明是他讓人打開黑棺,害死了五條人命,結果又成他的功勞?就這種瞎話也有人信?”


    十方盤著小腿坐在一塊布墊上,抬頭勸道:“算啦,曹叔。這大多數人都是盲從的,你這樣聰明的可是少數。我看李洪這次損失慘重,一定比咱們還小心,會派人盯死那地方的。”


    老曹忍不住又罵道:“他損失慘重?呸!不過死了幾個小兵,他才不會心疼呢。上次死了一百多號人,他連個屁都沒放!”


    “嗬嗬,這次不同。相信我吧,李洪說不定躲在帳篷裏大哭呢……”


    幽暗的帳篷隔斷了外麵的陽光。李洪一個人坐在棉塌上,一言不發的垂著腦袋。


    帳篷的布簾忽然被掀開,明亮的陽光透了進來,能看到陽光下的塵埃在飄浮。


    陳四和張連山前後腳的走了進來。看到大哥這模樣便放輕了腳步,默默的來在他身後。


    “大哥,那黑棺裏到底什麽鬼東西,好像能吃人啊?”張連山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


    李洪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他緩緩搖頭道:“從沒有見過,也沒聽說過。想不到寄魂死掉,宿主也會遭到反噬。我這次意外受傷,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要從身體裏蘇醒。”


    昏暗的帳篷內,聽到這樣陰惻惻的話,兩人隻覺渾身汗毛炸起,心裏禁不住發慌。


    陳四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輕聲問道:“大哥受傷嚴重嗎,是修煉法術的問題?”


    李洪搖了搖頭。“法術沒有問題。隻是忽然精神受創,要多休息兩日。還是修行太淺了,一下損失了所有寄魂身體才會撐不住。”


    “可是,那黑棺裏的蟲子……”


    “沒事的。火油裏加了黑狗血,火燒之後又混了糯米深埋地下。今晚多安排警戒,等明早咱們就離開。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你們先出去吧。”


    兩人應了一聲,默默退出了帳篷。


    走出一段路,張連山在身後問道:“陳四,有個事我一直沒問。大哥上次進了趟蛇窟,迴來就會法術了。他這法術跟大蛇有關?”


    陳四沒有迴答,一直到軍營外才停下腳步。轉迴身道:“大哥幾年前盜墓,在一處北蒙墓內摸到過一卷長生訣。這個事你知道吧?”


    張連山咧開嘴笑道:“當然知道。我還借來看過,可惜都是古字,一個都不認得。大哥說,真是能長生的法訣,它又怎會變成死人的陪葬?”


    陳四靜靜的看著他,直到看得他心裏發毛,才冷笑道:“嗬嗬,大哥如今修煉的,就是那卷長生訣。”


    “啊?不可能,那東西不是假的嗎?”


    “當初看它確是假的。大哥譯出了文字,按上麵的方法修煉了幾年,卻一無所獲。直到,他在蛇窟裏誤吞了那顆朱果……”


    張連山一臉震驚。


    陳四背起手道:“大哥說,那長生訣是操控靈魂的法術。修煉到極致可靈魂出體,隨意尋覓肉身寄生。到了這種程度,也差不多是長生了吧?”


    “還真有這樣的法術?那大哥說的寄魂又是啥意思?”


    “之前的五個士兵都被大哥寄入了一縷魂魄。要不是這次意外,假以時日,每個人都會成為一具完美的宿體。大哥也便多了五條性命。”


    張連山倒吸了口涼氣,擠出一絲笑容道:“原來那五個人是被寄了魂魄?我還以為他們總是半夜進帳,是被,嗬嗬嗬……”


    陳四抬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這家夥又在傻笑什麽。便冷冷道:“沒事就去安排人守夜。過了這兩天,再去找幾個精壯的士兵迴來。”


    張連山應了一聲。等陳四走遠,才歎了口氣道:“去找精壯的士兵?這話讓你說出來,還真是奇怪啊。”


    這一夜,除了十方一覺到天亮,其他人都沒睡安穩。


    十方睜開眼,就看到老曹正強睜著一對熊貓眼,打著哈氣在收拾行李。


    見他終於睡醒,老曹開心道:“醒啦?嘿嘿,再不醒就要把你搖醒了。快點起床,一會兒隊伍就要開拔。等出了穀咱就安全了。”


    “你一晚都沒睡嗎?”他利索的穿好衣服,又幫老曹收拾被褥。


    “唉,哪敢睡呀。昨晚大家輪流守夜,都怕半夜被血魔闖進營裏。快去吃個餅墊墊肚子,那邊還有水囊。咱們就要出發了!”


    隊伍出穀的速度很快。太陽還沒有落山就翻過了三座高山,迴到了他們出發的地方。


    散養的馬匹卻不見了。枯黃的草地上留下一灘灘血跡,延伸到樹林的邊緣。幾輛車架都散了架,輪子七零八落的丟了一地。


    曹公公從背上卸下包袱,扔在地上不停的歎氣。“唉,這可怎麽辦,咱們要走路去河邊嗎?”


    隊伍在前麵一處高坡忽然停下,又開始安營紮寨。


    十方的小隊跟在最後麵,搞不清楚是什麽情況。就讓老曹去打探一下消息。


    曹公公過去不久就跑了迴來,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抱怨:“這下慘了,李洪說暫不渡河,要咱們直接去第二座假墓挖寶。”


    “啊?咱一共隻帶了六天幹糧,現在就剩三天的了。夠吃嗎?”


    “夠倒是夠了。聽說那假墓離這邊隻有二十裏,順著山麓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咱們明早過去,當天夜裏就能迴來。”


    十方低下頭盤算。“就是說,明天隻能帶糧食,不帶被褥和帳篷,急行軍過去?可萬一沒找到地方,萬一挖墳不順呢,咱晚上還要露宿荒野?”


    營地裏生起一堆堆的篝火。曹公公拿出幾個麵餅放在火架上,邊翻烤邊說道:“這個倒不要緊。聽說張連山帶了一隊人馬去勘察地形了。明早過去應該就弄好了。”


    “嘿,這幾個家夥倒是勤快啊。晚上他們睡哪兒呀,不會真的要睡野地吧?”


    老曹取下一隻烤熱乎的麵餅,咬了一口道:“管他死活,睡野地也是自找的。你剛才吃飽沒,再吃個餅?”


    “不了。早吃飽了。”十方用小木棍撥著明暗的炭火。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又想不出來。李洪會這麽勤快?難道想當官?


    睡到半夜,被野獸的咆哮聲驚醒。鑽出帳篷,在漆黑的夜幕深處有兩團瑩白的光芒閃動,仿佛是鬼火在遊動。


    “啊!大蟲,是大蟲!”


    “警戒,全營警戒!”


    營地裏一片嘈雜。兵刃鏗鏘,有弓弦聲接連響起,遠處傳來淒厲的咆哮。


    曹公公提著刀站在火堆旁,把十方拽到身旁。輜重隊的十幾個老兵圍在火堆四周,警惕的望著黑暗的荒野。


    那隻老虎鬧騰到後半夜才消失,也不知道有沒被弓箭射死。


    營地裏的士兵們輪流守夜,直到天色大亮,兩隊士兵出營巡查,發現有一溜新鮮的血跡消失在後山。老虎受傷卻沒有死,反倒更讓人擔心。


    疲憊的隊伍背著幹糧又繼續向北行進。這一路走得很急。十方仍是不讓人背。跟在老曹身後,一雙小短腿走得飛快。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處荒灘。在西北不遠處還能看到一處村落。


    張連山帶了一百多號人已經等在這裏。個個精神飽滿,看起來昨晚睡得不錯,哪有半點露宿荒野的狼狽。


    走近那群人,十方忽然皺起眉頭,用力吸了吸鼻子。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抬頭去看老曹。曹公公像是也發現了什麽,眯起眼,不住打量著那群士兵。


    “你聞到了嗎?”他悄聲問道。


    “嗯,有血腥味。他們昨晚又殺了好多人。”


    十方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辯解道:“不一定是人,也許是遇到野獸呢?”


    老曹連連搖頭。“怎麽可能?你瞧他們身上,可有一個人帶傷?你看這群家夥的精神,像是在荒野跟猛獸搏鬥了一晚?如今這世道,最好殺的就是人哪。”


    “你是說,是剛才那個村子?”十方覺得胸口被堵了什麽東西,憋悶得透不過氣。


    老曹神色陰鬱道:“應該是吧。這些個百姓,躲過了山匪,躲過了胡人,卻沒躲過……十方,喂,你幹什麽去?”


    十方小臉陰沉的走過人群,一直來到張連山的身前。他仰起臉,隻能望見那亂蓬蓬的絡腮胡須。胡子上沾著星點血跡。


    曹公公神色慌張的追過來。看為時已晚,便咬著牙站在了十方身後。


    張連山和李洪正在低聲說話。看到曹公公一臉焦急的跑過來,不由得一怔。低頭見十方也仰頭望著自己,更加奇怪道:“你們,想做什麽?”


    “昨天晚上,你們又進村殺人了?”十方仰著頭,脆生生的問道。


    張連山咧嘴一笑。“哈哈,我當什麽事。怎麽了,你們害怕了?”


    “殺了嗎?殺了多少,怎麽殺的?”十方眨著烏亮的眸子,一臉認真的問道。


    “嗯,殺了又怎地?全村五十三口,一個不剩都做了刀下鬼。老子還帶部下玩了十幾個女人,烤了三個小孩。怎麽了?”張連山臉上橫肉亂顫,兇橫的盯著腳下的小屁孩。


    十方目光陰冷,臉上卻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平靜的追問:“都是真的嗎,你沒說謊?”


    張連山哼了一聲,扭頭大咧咧的吼道:“小的們,昨晚殺的爽不?玩得舒坦不?烤的嫩肉好吃不?”


    “真爽啊!”


    “舒坦壞了!將軍威武!”


    “真香……”


    身後的一群士兵立刻興奮起來,歇斯底裏的嘶吼狂叫,場麵一片混亂。


    看著興奮到鬼叫的士兵,李洪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殺人他不管,但這亂糟糟的算怎麽迴事?


    “夠了!”身後傳來一聲怒喝。陳四陰著臉走了過來,目光掃過那群發瘋的士兵,一直來到李洪身邊。


    張連山趕緊揮了揮手,讓手下的士兵別再瞎起哄。轉頭笑嗬嗬道:“陳四啊,這可不怪我。是咱們隊率小大人問的仔細,我才說的。”


    這時張德順和宋校尉也走了過來,和老曹低聲交談了幾句,都衝著張連山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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