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呈煦本要接手,周呈陽已向前一步,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裏。「淩春,我動作盡量放輕,要是弄疼你了說一聲。」


    「嗯。」她皺著眉應了聲。


    周呈陽像抱個孩子般的方式抱起她,讓她可以把臉貼在他的肩上,踏出屋外,瞧也不瞧殷遠一眼,朝易福樓而去。


    殷遠見周家三兄弟離去,而外頭的黑衣人已經全被製伏,便低聲對著殷念玄道:「念玄,待會羅硯帶你去歇息,藥晚一點再喝。」


    「爹……」殷念玄緊抓著他的衣襟。「娘流了好多血。」


    「待會我會去看她。」話落,讓羅硯將他接過手,他迴身走到歲賜身後,沉聲問:「問出來了?」


    「爺,還沒。」歲賜垂首應聲。


    殷遠徐步走到被製伏的黑衣人麵前,腳踢起地麵的長劍,握劍的瞬間,已經反手刺進黑衣人的鎖骨處,那黑衣人哀嚎出聲。


    「我呢,也不想問了,太麻煩了。」他陰邪的嗓音淡漠無情,握住了劍,硬是轉了一圏,痛得黑衣人渾身發顫著,肩頭上不住的滲出血來。「迴去告訴徐當家,下次我不會再客氣了。」


    抽出劍,隨手一拋,抽出方巾拭手,「歲賜,派人把他送迴徐府,其它的處理掉,動作快些,別讓府裏飄著血腥味。」


    「是。」


    話落,他加快腳步朝易福樓而去,如入無人之境地踏進她的房,卻見趴在床上的她衣衫早已被割開,露出整片裸背和滲血的傷口。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他沉聲問著。


    哪怕他們是她的兄長,也不該在屋裏替她寬衣解帶,哪怕是替她上藥都該等他到場!


    周呈煦抖著手替周淩春拭去血漬,周呈曦則是趕忙上藥,然藥粉才剛撒上,隨即被滲出的血水給浸濕,周呈陽雙手環胸,陰沉著臉迴頭——


    「我才想問你這是在做什麽?不顧著你兒子,過來做什麽?」


    「她是我的妻子。」


    「她如果是你的妻子,你如何忍心不出手相救?」


    「在那當下,你希冀我能有多快反應?」那一瞬間,不過眨眼功夫,他會救的必然是念玄,而她想法與他一致,才會將念玄拋給他。


    「既然你出手守護的是你的兒子,那就該繼續守著你兒子,淩春正在治療,到外頭去。」周呈陽向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殷遠瞪著他衣袍上沾的鮮血,想起他方才抱起周淩春時泄露的疼寵愛意,一股惱意油然而生。「你以為你是誰,誰允你待在這裏?」


    周呈曦是大夫,周呈煦是她的護衛,理該留下來照料她,但他周呈陽呢?


    這裏是殷府,此處是他撥給周淩春的院落,他想待下來就待下來,周呈陽憑什麽阻止他探視周淩春?


    周呈曦側眼瞪去。「就憑老三是淩春的童養夫,他沒什麽不能待在這裏!」


    殷遠頓了下,有些懷疑自己聽見什麽。


    童養夫?


    「在咱們眼裏,你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要不是淩春現在不適合再移動,我會直接把她帶迴周家。」周呈曦繼續上著藥,每撒上一點藥,狀似昏厥的周淩春便輕顫一下,教他心疼不已。


    「她是我的妻子,她當然得待在這裏。」好一會,殷遠才低啞道。


    「在你剛剛選擇救自己的兒子時,你眼裏並沒有淩春,不需勉強當她是你的妻。」周呈陽美目微移,落在周淩春慘白的臉上。


    隨著藥粉灑在傷口上,周淩春小嘴一開一闔,像是想說話卻乂說不出,渾身不住地輕顫著,教殷遠看得膽戰心驚。


    「二舅子,你上的到底是什麽藥,淩春怎會恁地難受?」無視周家兄弟的敵意,他硬是走到床邊。


    「你沒看到這傷口這麽深嗎?如果不是咱們及時趕到,說不準淩春就要被砍成兩半了!」周呈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殷遠直瞪著不斷滲血的傷口。「傷口是極深,但為何她卻像是受到更重的傷?」她麵色如紙,氣若遊絲,簡直像是命懸一線,垂在床邊的手不斷地打顫,教他出手輕握住。


    這一握住,扣動了她手腕上的翡玉環,露出底下的烙印,殷遠瞬地瞪大了眼。


    周家兄弟也瞧見她手上的烙印,不禁看向殷遠。


    「原來你也知道這是什麽烙印。」周呈陽哼了聲。


    「這……她是周家的女兒,怎麽可能被烙下娼妓的烙印?」他難以置信地問。


    周呈曦上好了藥,指著周淩春背上的位置。「這裏有條傷疤,是我和我爹用盡方法才讓傷痕變得輕淺,這一道傷口幾乎要了淩春的命。」


    周呈煦聞言頭垂得更低了。當年要不是他沒看牢小姐,壓根不會發生那樁事。


    「什麽意思?」她的傷難道和烙印有關?


    「九年前,周家人為避戰火前往巴烏城,因為當時的巴烏城是前朝京師,尚未陷入戰火,但這也表示城裏的腐敗更甚。」周呈曦思及迴憶,麵容隨之猙獰了起來。「淩春在一天入夜後瞞著咱們外出,為救一名少年被拖進一家倌館裏,因為當時她扮成男孩,就被人在她的手腕上強烙下娼妓的烙印,她痛得反擊卻差點被一刀砍死,要不是呈陽和呈煦及時趕到,也許她早已不在人世。」


    周呈曦低啞的嗓音帶著恨,聽在殷遠耳裏,像是爆開了陣陣蟄雷驚響,心突然停止跳動。周呈曦後頭又說了什麽,他已經聽得不真切。


    腦海裏翻飛的是那晚他逃出倌館……巴烏城有數家倌館,唯有一家倌館是官方所設,依大燕王朝律令,在受罰之人手腕燙下烙印,終生為娼為妓。


    九年前,有個男孩救了他,讓他得以逃出生天……他一直以為那是個男孩,因為對方是男孩的裝束。他忖著,想起她瞧見他的玉臂釧時,看得十分出神……


    「這個玉環很稀少嗎?」他撫著她腕上的翡玉環問。


    周呈曦不解他的提問,還是照實道:「翡玉環十分稀少,淩春手上本來該有一對,是數代之前周家一位當家收了一塊翡玉原礦,持當人未贖迴,那位當家便請玉匠作成一對翡玉環,這翡玉環代表周家當家的身分,不管是前朝還是大定,隻有一對。」


    殷遠怔怔地注視著周淩春擰著眉的睡臉,麵露困惑,無法理解。


    如果周呈曦所言無誤,在她瞧見他的翡玉環,她應該就認出他是誰了,可她為何不說?因為恨他嗎?


    他猜想,許是他逃走了,倌館的人尋來便找了她替代……一個百年名門千金,竟然因為他被烙印上娼妓的烙痕,甚至險些喪命……這是什麽樣的命運,這些年來,他雖無時時掛念卻不曾忘卻這份恩情,可當她出現在他麵前,他卻不知道她是誰。


    「二哥,我瞧淩春還是疼得緊,可有法子能讓她緩和些,要不她這樣要怎麽入睡?」坐在床頭的周呈煦低聲問著。


    「沒有辦法,淩春是百毒不侵,百藥不入,就算我在藥裏加了麻沸散,對她一點效果都沒有……」說到最後,周呈曦忍不住又咬牙切齒了起來。「殷遠,你要是沒法子保護淩春,休書一丟,我馬上帶淩春迴周家。」


    「你在胡扯什麽?我為何要放休書?」


    「不放休書,你保護得了她嗎?你幹了多少天大的壞事,那是你的事,想要子孫陪葬我也管不著你,可淩春是我妹子,你以為我會任她跟你過這種日子?」


    「不會再有下次!」


    「由著你說?」


    「我可以用我的命保證!」


    周呈曦不禁冷笑了聲。「殷遠,我不知道你的命值多少,但淩春在咱們兄弟眼裏是無價之寶,你賭不起。」


    殷遠深吸了口氣。「我會把事情都處理好,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踏進殷府行兇。」如果不知道她是誰便罷,可如今知道是她,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她。


    周呈曦聞言知曉他已退讓,雖疑惑他的改變,卻不足以讓人信任。


    「殷遠,淩春是藥人,從小到大不曾有過病痛,但不代表她沒有弱點,一旦她受了傷,藥無法入體,她得忍著這痛度日,隻能靠著金創藥發揮小小功用,靠自己養好傷,尋常人十天便可痊愈的傷,她必須費上一個月……她不能再有任何損傷,否則拿你跟你兒子的命來賠也賠不起,就像當年巴烏城那家倌館,在那一夜就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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