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聞笙從警局派來送她迴家的車裏走下來。


    她剛走下車,就見一道修長的身影背對著她,站在別墅大門外,雙手抄在褲兜裏,遙望著小別墅的方向。


    鹿聞笙腳步倏然頓住。


    幾秒鍾後,她抬步走了過去。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站在別墅外的青年轉過身,金絲眼鏡後的桃花眼,看向了鹿聞笙。


    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上。


    時隔三個月,兩個毗鄰而住、在外界傳聞中關係匪淺的人,第一次碰了麵。


    寧厭挑唇,語氣一如他的人,優雅又華麗,“鹿聞笙小姐。”


    鹿聞笙目光落在青年臉上,少傾,語氣極淡地點了下頭,“寧大少爺。”


    寧厭眸光微深了一瞬,“研究院來人了?”


    鹿聞笙輕聲道,“京城特勤處的施先生,他對我的“心理疾病”似乎很感興趣……”


    寧厭輕笑一聲,“多謝。”


    隨後紳士地讓開了路。


    鹿聞笙卻沒有動,反問道,“寧大少爺既然來找呦呦,為什麽不進去?”


    寧厭聽她咬字清晰地“寧大少爺”,桃花眼一轉,重新落到鹿聞笙身上。


    訂婚宴那天,鹿青棠應該是發現了端倪,這陣子一直在故意躲著他。


    不止不找她的小老公了,就連消息都不怎麽迴了。


    寧厭給她時間,讓她接受現實。


    等鹿青棠適應了,他自然會進去把她抓出來。


    寧厭輕笑,“那就麻煩鹿聞笙小姐代為轉告,說我今日想見見她。”


    鹿聞笙抿了下嘴唇。


    她看著眼前容色無雙的青年,從那雙金絲眼鏡後的桃花眼中,感受到了一抹深沉到令人害怕的,屬於“高端獵人”的氣息。


    很少有人能給鹿聞笙這樣強大的威脅感。


    司堰不能。


    鹿修遠不能。


    蕭楚也不能。


    鹿聞笙恍然明了,這位寧家大少爺為什麽會喜歡鹿青棠了。


    但鹿青棠喜歡的……卻並不是他。


    或者說,並不是完整的他!


    鹿聞笙直視著寧厭的眼睛,一字一頓,凝聲道,“從來都沒有什麽寧家二少爺.”


    “寧家自始至終,都隻有一位少爺。”


    “呦呦喜歡的……是你的“另一半”!”


    寧厭聽完鹿聞笙的話,臉上沒有出現絲毫意外。


    他看著鹿聞笙,雙眼冰戾,卻是笑了起來,“看在她的麵子上,給你一個忠告。”


    “做人不要太聰明。”


    “人慧……會有天收。”


    這是鹿聞笙收到的第二個類似的忠告。


    第一個是蕭楚。


    第二個是寧厭。


    他們都在提醒她,收斂鋒芒。


    鹿聞笙捏緊了皙白的手指,仰頭盯著寧厭,輕聲道,“我撿到青棠的時候,她渾身都是血。”


    “她就一個人,靜靜地蜷縮在一堆屍體中央……”


    “如果不是星星叫得太厲害,如果不是無意中看到了那張臉,我甚至都沒有勇氣走過去,靠近她……”


    寧厭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直直地看著鹿聞笙,沒有說話。


    鹿聞笙語氣溫柔,“我把她帶迴去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喊疼。”


    “青棠是很能忍痛的女孩子,但那天晚上,她不停地在說這個字……”


    “我看著她在我麵前,一次次被撕裂,然後又一次次愈合……”


    “就像是一個壞掉的玩偶,整個人從內到外,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撕碎、重組,最後得到了所謂的“新生”……”


    鹿聞笙眼眸漆黑,直直地盯著寧厭的眼睛,語氣冰冷,“那天晚上,你為什麽沒有把她留下來?!”


    “如果你將她留在身邊,她就不會遭遇那些……”


    寧厭對上鹿聞笙湧動著一層黑暗的眼神,臉上罕見地失了情緒。


    鹿聞笙看著寧厭,唇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容,“一旦讓研究院的人,發現青棠的存在……你能保得住她嗎?”


    “即便明麵上,沒人敢輕易動寧氏的少夫人,但暗地裏呢?”


    “寧少爺,你能讓青棠,光明正大、驕傲肆意地生活在陽光下嗎?”


    “你能公然向所有人宣布,你的愛人,叫鹿青棠嗎?”


    “你能讓她,不再接受任何藥物“治療”,以她現在的身份與身體,毫無顧忌地活著嗎?!”


    鹿聞笙雙眼燃燒著冰冷的黑色火焰,“寧氏對抗不了研究院,即便能,隻要青棠存在一天,就無法徹底壓下那群上位者的野心與念頭!”


    “即便你能放棄寧氏,帶著青棠逃離h國,m國那邊也不會放過她……”


    “憑你一個人的力量,辦不到……”


    畢竟,那是舉國之力研究出來的、被無數人覬覦、不顧一切代價都想要得到的研究成果。


    一旦被人發現端倪,會有無數個豺狼虎豹,無數道聲音,按著鹿青棠的頭,強迫她做出“犧牲”……


    所以,她怎麽能夠放任自己愚蠢呢?


    寧厭靜靜地看著對麵那名身形單薄纖細的少女,忽然就明白了她為什麽會那麽厭惡鹿家人,疏遠司堰,甚至冷酷地對待鹿修遠了。


    鹿青棠會愛人,是因為她自幼的生活環境。


    鹿聞笙會愛人,卻是源於她骨子裏,天生的善良,細膩敏感的心思。


    所有人都在考慮大局,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各種各樣的顧慮與選擇。


    隻有她在心疼鹿青棠,為鹿青棠鳴不平。


    憑什麽鹿青棠明明救了人,卻要落到那樣一個下場?!


    憑什麽鹿青棠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大的痛,然而所有人,卻都是忽視她的委屈與痛苦?!


    寧厭看著鹿聞笙那張與鹿青棠全然相似,神情卻截然不同的麵容,少傾,忽然開口,“鹿聞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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