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坐在阿燃寬厚的背上,停在村口處舉目四望。

    隻見深棕色泥土連綿起伏,田間地頭長滿了叢叢茂密青草,在春風中恣意耀武揚威,見不著什麽莊稼。

    “托山神爺爺的福,我們這邊地肥,種什麽都長得很好。就算這幾年稅收的越來越重,咬咬牙也能夠活下來。”老婦望向田裏的那些雜草,神情間流露出心疼,“可是家裏壯勞力被官府征走,這地也就都荒了。”

    江凜聽了,和老婦一起繼續往村裏走。

    隻見裏麵大都是苫草房,看這村子的規模,能夠住上一兩百人。

    一兩百人的村子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小,生活起來也是很熱鬧的。

    像現在正適合春耕春種,早上雞打鳴的時候就有農戶起來炊火做飯,緊接著吃過飯莊稼漢們出來做農活。

    農婦們喂雞喂豬打掃房間帶孩子,到了中午給自家男人送頓飯,還會乘著到井邊洗洗涮涮的時候忙中作樂、聚在一起說個東家長西家短。

    然而江凜他們光天化日之下這沿路走來,靜悄悄一片,別說人影,就連半條動物的影子都沒見著。

    江凜抱著趙鎖柱,向老婦問出心中疑惑:“怎麽連隻貓狗都見不到?”

    “山神爺爺,一聽說寧王那邊要打過來,這村裏能走的人都走了,能帶走的也都帶走,小雞崽都沒留一隻,哪裏還有貓狗。至於大牲口,之前就被官府都給牽去了,說是朝廷征用。”老婦跟江凜解釋,偷著伸手抹了把淚。

    “村裏還有多少人?”江凜問。

    老婦微微彎了腰,小心翼翼試探說:“大概還有十來口人吧,要不我把大家都叫出來,見見山神爺爺?”

    江凜點頭答應。

    老婦掩不住激動之色,連忙腿腳麻利的挨家挨戶去叫人,沒過多久村裏剩下的十來號人就來到江凜麵前。

    見江凜騎著傳聞中的鎮山靈獸,皮膚瑩然如白玉、相貌殊麗出塵,這些人也不用招唿,就口稱“山神爺爺”,紛紛伏在地上給江凜猛磕頭。

    江凜端坐受禮的同時,也在打量這些人。

    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再不就是缺條腿的殘疾,一個個看著營養不良、穿的補丁疊補丁。

    似乎被生活的重擔壓得麻木,一張張骨頭支楞的黃瘦臉上沒有多少表情,隻是在看到江凜的時候,深凹的眼睛裏帶出一線希望光彩。

    這個時代的底層人民就是這樣,隻要勉強能活下去,他們就會安靜的順從上層一切剝削。

    甚至當上位者將鍘刀舉至他們的脖頸,麵臨死地,很多人也往往不會選擇抗爭。

    所以鬼神之說會如此盛行,人們深信不疑。

    現世活的太苦太不公平,大家才會相信有鬼神、有魂魄有輪迴,地府有神靈主持公正的審判。

    盼望著善惡終有報,來世投個好胎。

    “起來吧。”江凜受過禮後,這才開口道,“你們叫什麽名字,都能做些什麽,一個個說。”

    村民們互相看了看,此時的想法都差不多——

    山神爺爺這大概是過來收人了。

    神靈收人,跟官府拉壯丁的標準不同。

    一般來說神靈喜愛天真爛漫的童男童女,或者純善貌美的處子。

    這兩種人沒沾染過俗塵世故,幹淨如同綠葉上的剔透露珠兒,帶著胎裏的靈性。

    各地有祭河神祭山神的,都是按照這個標準來。所以之前,趙家婆子才會大著膽,把年幼孫兒帶進山神所在的地方,求個庇佑。

    現在聽著,山神爺爺還收有手藝的人?

    不管怎麽說,這是好事情。

    於是懷著對神靈的敬畏,他們挨個走到江凜麵前,嗑嗑巴巴報出自己的姓名以及長處。

    江凜仔細的聽,偶爾問幾句。

    缺條腿的漢子會打鐵。

    婦女們能種地、養殖、紡布編織。

    幾位老人因為活得久了,雖不識字卻能看天時氣侯,知道野外什麽能吃什麽有毒,以及一些藥草用途。

    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學過木匠,全手全腳看著挺伶俐。原本他這條件肯定也要被官府征走,是奶奶把他藏在地窖裏,跟人說上山走丟了才逃過一劫。

    剩下的就是兩個小孩,一個是被母親背著的吃奶娃娃,另外一個八九歲,已經比較懂事,在農村是能當半個大人使喚的年齡。

    狄然也跟著聽。

    邊聽邊琢磨,江凜要做什麽。

    但他前世跟江凜當了大半輩子朋友,生意做的也挺成功,就沒琢磨明白過江凜這人,現在也不能。

    主要是腦子長的不一樣,想法往往跟不上。

    在狄然看來,江凜活到後半輩子,就跟成精的老狐狸差不多。

    通曉十幾國語言,憑興趣愛好拿過不知道多少證書,還搞過對人類產生重大貢獻的科研項目,差點兒就得了諾獎,腦子特別敏銳清楚,遇事算無遺策。

    自己也算是個成功人士,世間絕大多數人覺得他高不可攀威嚴深重,可是跟江凜一對比,就像隻運道不錯的傻麅子。

    如果是他與江凜易地而處,身處亂世能保全住自己就不錯。

    而江凜想救這一村的人。

    江凜了解過村民們的情況之後,就開始在村裏轉悠,打聽村裏還剩多少糧食物資,以及附近道路地形。

    “寧王手下的兵全部是惡鬼,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的。”村民們簇擁著江凜走來走去,七嘴八舌說,“他們路過的地方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還會砍了平民男子的頭迴去冒領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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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敢反抗,他們就會屠掉整個村子,甚至整座城鎮!”

    官府雖說也沒讓他們過上什麽好日子,一茬茬拉走村裏的青壯年和牲畜糧食,然而比起惡鬼般猙獰的寧王,對百姓已經算是慈眉善目。

    江凜注意到,提起寧王的軍隊,村民們臉上比起憎恨,更多的是畏懼和恐慌。

    有時候身體的消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被壓垮。

    倘若不是誤打誤撞得到“山神”的身份,麵對這樣一群村民,人心軟弱各有顧忌想法,江凜也不敢貿然露麵救助。

    轉了一個多小時,江凜在阿燃背上伸出手臂,用白玉般的修長食指朝周圍劃了個圈,開口道:“依我所見,這個村子氣運已絕,你們留在這裏,是斷無生路的。”

    “那山神爺爺,我們該怎麽辦?”有村民焦急的問。

    “是啊,請山神爺爺為我們指條明路。”有年邁老者拄著藤杖顫巍巍跪下。

    江凜指向崇山峻嶺間:“到山裏去,大家才能得救。”

    誰都知道山林裏沒有寧王的軍隊,但那裏有猛獸出沒,他們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怎麽敢離了熟悉的村子進山?

    但現在不同,山神爺爺都發話了,肯定有法子庇佑他們。

    村民們頓時展現出極強的行動力,迴去紛紛把自家的東西收拾了,打成包裹拎出來。

    村裏雖說沒有了牲口,但破舊的手推木輪車還是剩餘五六架,經過少年木匠的一番檢修就勉強能夠使用,上麵滿滿堆放著各家的鍋碗瓢盆、被褥衣物以及一些糧食。

    雖說看著挺破,但這裏的觀念是破家值萬貫,村民們節儉慣了都舍不得丟下。

    江凜等著村民們收拾好,又帶著他們做了幾件事,在村裏布置一番,這才和這幫老弱婦孺浩浩蕩蕩朝著山林進發。

    ……

    兩天後,一隊十五人的士兵來到這座山村。

    領頭的小隊長穿著一身閃亮鎧甲,騎著黃鬃馬、腰間跨刀。後頭有步行士兵扛著旗,旗幟上寫著鬥大的一個正紅“寧”字,在風中威武的招搖飄揚。

    這座村子並不在寧王大部隊前行的路線上,他們這一隊人是過來掃蕩物資錢財的。

    十五個見過血、訓練有素全副武裝的士兵,要對付百餘人的村子綽綽有餘。

    “隊長,現在男頭是越來越不好獵了。”有士兵在旁邊抱怨。

    沿路民間青壯被朝廷征的差不多,自然不好獵,從而也影響到他們領軍功賞銀。

    “笨,要不要長官教你們一招?”小隊長仰天哈哈一笑,聲音粗豪。

    “嘿嘿嘿,請長官指教。”士兵露出諛媚的表情。

    “看在是兄弟的份上,就指點指點你們。往後得了東西,都要再加一成孝敬啊。”小隊長宣布,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口,“沒有男頭,女頭也可。送上去的時候把頭發打散,臉上砍幾刀,如果發現有耳洞,記得把耳垂或者耳朵割下來。”

    “長官真是太聰明了,這都能想到!”士兵恍然大悟。

    “長官英明神武!”

    “待會兒等我們開過葷,再把頭砍下來,不能浪費。”

    “在隊伍裏混,你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要不然,怎麽是我做你們隊長呢?”小隊長聽著奉承,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扭臉望向隊末悶聲不響的一個兵,“喂,憨憨,你還沒開過葷吧。”

    這個兵身型魁偉古銅肌膚,比旁人都高出一截,看著十分孔武有力,聞言仰起頭來,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

    他的眉骨也比常人高,模樣顯得十分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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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有榜了,所以這一周會日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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