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爐的山神爺爺在阿燃的看顧下，鍛煉一周後總算長了些力氣、舒展開筋骨，能夠正常走動。
既然身體恢複，江凜肯定不可能在廟裏麵窩一輩子，於是開始思考以後的人生該怎麽辦。
還真的不太好辦。
原主入了奴籍，他到哪裏去想做點事兒，沒個身份都不可能堂堂正正。
這個世界賣身的奴隸沒有人權，算是主人家的財產，如果被官府發現捉住的話，那肯定是以逃奴論處。輕則教訓一頓送還主人，重則被處死。
一切看主人態度。
想想也清楚，盧家如果得知原主沒死，肯定是要再弄死第二迴，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甚至包庇藏匿逃奴的人家，按律也是有罪的。
就這樣，江凜邊鍛煉這具瘦弱身體邊想轍兒，又過去一個多月，門前來了訪客。
那是個五十歲出頭的老婦人，淺褐色的皮膚，臉上皺紋溝壑縱橫，牽著個三四歲男童。
這裏的農戶一生辛苦勞作日曬雨淋，平均壽命也低，活到五六十歲就算長壽。她看著跟七八十歲似的，一雙手瘦骨嶙峋都是繭子。
她穿著一身還算幹淨的粗布裙，花白頭發整整齊齊用木簪子挽在腦後，看上去是收拾打扮過的，來到廟門口就拖著男童一起下跪。
廟就那麽點兒大，老婦過來的時候江凜已經看見了，連忙走出門扶住她，說：“老人家使不得，有什麽事嗎？”
老婦一見江凜，先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驚於其容色殊麗，緊接著淚水慢慢浸潤幹枯眼眶：“我兒有幸供奉過山神爺爺，如今他被捉去充軍，家裏隻剩信婦和這個曾孫，怕是難以養活，就想舍了給山神爺爺。”
“望山神爺爺收留。”
江凜記憶能力超群、思維敏捷，聽後就反應過來，這大約是一個多月前遇到那位樵夫大哥的母親。
他臉皮再厚，也頂不住這麽個老婦口口聲聲喊他“山神爺爺”，於是道：“叫我江凜就可以，老人家我們進來說話。”
古代神靈基本上有名有姓，甚至很多都是凡人修成，比如玉帝叫張堅，西王母叫楊迴，太白金星叫李長庚，托塔天王叫李靖，灶君叫張單，白無常叫謝必安，黑無常叫範無咎，判官叫鍾馗，十殿閻羅姓蔣姓厲姓餘……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所以老婦聽了並沒覺得不對，隻覺得受到了山神爺爺的親切關懷，連神名都肯告訴自己，態度越發顯得恭順，牽著曾孫和江凜一起走進廟裏。
這時候的小廟內部，跟江凜剛到的時候相比，已經是一番大變樣。
隻見破舊門窗以青色竹簾遮擋，地麵打掃的幹幹淨淨，窗前插著枝開得正好的山桃花。神案擺放於屋子正中，旁邊兩個斷麵光滑的木頭墩兒充作座椅。
老婦並不敢多看，在木頭墩兒上坐下。因怕曾孫調皮亂跑衝撞山神，將男童摟在懷裏。
江凜坐在老婦對麵，給她用竹杯倒了杯水，開口道：“老人家，你說大哥被捉去充軍，這是怎麽迴事？”
老婦露出傷心的表情迴答：“北地寧王造反，朝廷在征兵打仗，先前將信婦兩個孫兒征了去，半年前有鄉鄰帶信過來，說是都戰死了。”
“家裏隻剩下我和我兒，以及這一個小曾孫相依為命，官府前些天卻又將我兒強征去。”
“您的兒媳和孫媳呢？”江凜問。
這個時代以她這把歲數，老伴多半是不在的了。
“孫兒們被征走後，她們也都被征了去，說是給軍中炊火造飯。”老婦說到這裏，忍不住哭出聲，“實際上誰知做什麽去了？”
“僅是這般，隻要日子能過的下去，信婦還不敢勞煩山神爺爺。”老婦抹了把淚水，“可是聽說寧王快打過來，鎮上城裏的有錢人家都開始往南邊跑，連官府都要撤走。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離開故土哪裏還有活路？”
“這是實在沒法子了，信婦活到這把歲數死不足惜，但家裏僅剩這一條血脈，怎麽著也想要保全下來。”她哽咽著，用粗糙老手摸了一把懷中曾孫剃得光溜溜的桃子頭，“才過來求山神爺爺。”
“他姓趙，小名鎖柱。來，快叫山神爺爺，給山神爺爺磕頭。”
男童臉麵和衣裳收拾的挺幹淨，還穿了雙虎頭鞋，卻有些營養不良的黃瘦，睜著黑葡萄般眼珠，聽話的趴在地上給江凜端端正正磕了個頭，嫩生生喊：“山神爺爺。”
江凜點點頭，神色一時間有些黯然。
古代底層人民活的不容易，特別是遇上災荒戰亂。
像原主，曾經也有過一個雖清貧，但還算和睦幸福的家庭。隻因為遇到災年活不下去，父母才含淚把他和弟弟送給人牙子，為他和弟弟掙條生路。
其實也是賭，誰知道孩子送出去，會被賣給好人家做奴仆，賣到風月場所，或是賣作兩腳羊？
賭那一線生機。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並不僅僅是史書上的記載、說說而已。
“孩子我可以留下，但您往後怎麽辦呢？”江凜想了想，摟過男童問道。
老婦聽江凜這麽說，一張苦樹皮般老臉終於露出笑模樣：“山神爺爺肯收留，鎖柱就是有福的。別看他小，抹屋掃地洗衣都會，往後若是有做不好、不懂事的地方，該打打該罵罵，讓他當個座下童子侍候您老人家。”
從此免他饑寒交迫，免他人間疾苦，免他顛簸流離，免他戰亂喪身。
“至於信婦，已經沒有什麽遺憾。”老婦站起身，朝江凜拜了拜。
“這樣吧，您帶我去村裏看看。”江凜和她一同起身，“講講你們現在的情況。”
老婦抬眼望向江凜，原本黯淡的眼睛一瞬間迸出光彩——
山神爺爺這是想救他們？
是了，山神爺爺慈悲，想要救他們！
江凜伸手招來阿燃，抱著鎖柱騎上狗背，同老婦一起緩緩出了廟門。
阿燃身型巨大，乘坐兩三個人不成問題。他之所以沒有邀老婦共騎，一方麵是阿燃看著不情願載她，另一方麵是存了心思，要在村人麵前樹立“山神”的名頭形象。
這個時代百姓篤信鬼神，但凡皇帝登基都要弄個天降異象、真龍轉生，民間起義搞事也往往借神靈救世之名。
不管情況怎麽樣，有了名頭，才容易聚集人心。
好在老婦也算是筋骨強健、走慣山路的，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就來到她所在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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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賣身的奴隸沒有人權，算是主人家的財產，如果被官府發現捉住的話，那肯定是以逃奴論處。輕則教訓一頓送還主人，重則被處死。
一切看主人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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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包庇藏匿逃奴的人家，按律也是有罪的。
就這樣，江凜邊鍛煉這具瘦弱身體邊想轍兒，又過去一個多月，門前來了訪客。
那是個五十歲出頭的老婦人，淺褐色的皮膚，臉上皺紋溝壑縱橫，牽著個三四歲男童。
這裏的農戶一生辛苦勞作日曬雨淋，平均壽命也低，活到五六十歲就算長壽。她看著跟七八十歲似的，一雙手瘦骨嶙峋都是繭子。
她穿著一身還算幹淨的粗布裙，花白頭發整整齊齊用木簪子挽在腦後，看上去是收拾打扮過的，來到廟門口就拖著男童一起下跪。
廟就那麽點兒大，老婦過來的時候江凜已經看見了，連忙走出門扶住她，說：“老人家使不得，有什麽事嗎？”
老婦一見江凜，先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驚於其容色殊麗，緊接著淚水慢慢浸潤幹枯眼眶：“我兒有幸供奉過山神爺爺，如今他被捉去充軍，家裏隻剩信婦和這個曾孫，怕是難以養活，就想舍了給山神爺爺。”
“望山神爺爺收留。”
江凜記憶能力超群、思維敏捷，聽後就反應過來，這大約是一個多月前遇到那位樵夫大哥的母親。
他臉皮再厚，也頂不住這麽個老婦口口聲聲喊他“山神爺爺”，於是道：“叫我江凜就可以，老人家我們進來說話。”
古代神靈基本上有名有姓，甚至很多都是凡人修成，比如玉帝叫張堅，西王母叫楊迴，太白金星叫李長庚，托塔天王叫李靖，灶君叫張單，白無常叫謝必安，黑無常叫範無咎，判官叫鍾馗，十殿閻羅姓蔣姓厲姓餘……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所以老婦聽了並沒覺得不對，隻覺得受到了山神爺爺的親切關懷，連神名都肯告訴自己，態度越發顯得恭順，牽著曾孫和江凜一起走進廟裏。
這時候的小廟內部，跟江凜剛到的時候相比，已經是一番大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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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並不敢多看，在木頭墩兒上坐下。因怕曾孫調皮亂跑衝撞山神，將男童摟在懷裏。
江凜坐在老婦對麵，給她用竹杯倒了杯水，開口道：“老人家，你說大哥被捉去充軍，這是怎麽迴事？”
老婦露出傷心的表情迴答：“北地寧王造反，朝廷在征兵打仗，先前將信婦兩個孫兒征了去，半年前有鄉鄰帶信過來，說是都戰死了。”
“家裏隻剩下我和我兒，以及這一個小曾孫相依為命，官府前些天卻又將我兒強征去。”
“您的兒媳和孫媳呢？”江凜問。
這個時代以她這把歲數，老伴多半是不在的了。
“孫兒們被征走後，她們也都被征了去，說是給軍中炊火造飯。”老婦說到這裏，忍不住哭出聲，“實際上誰知做什麽去了？”
“僅是這般，隻要日子能過的下去，信婦還不敢勞煩山神爺爺。”老婦抹了把淚水，“可是聽說寧王快打過來，鎮上城裏的有錢人家都開始往南邊跑，連官府都要撤走。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離開故土哪裏還有活路？”
“這是實在沒法子了，信婦活到這把歲數死不足惜，但家裏僅剩這一條血脈，怎麽著也想要保全下來。”她哽咽著，用粗糙老手摸了一把懷中曾孫剃得光溜溜的桃子頭，“才過來求山神爺爺。”
“他姓趙，小名鎖柱。來，快叫山神爺爺，給山神爺爺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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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聽江凜這麽說，一張苦樹皮般老臉終於露出笑模樣：“山神爺爺肯收留，鎖柱就是有福的。別看他小，抹屋掃地洗衣都會，往後若是有做不好、不懂事的地方，該打打該罵罵，讓他當個座下童子侍候您老人家。”
從此免他饑寒交迫，免他人間疾苦，免他顛簸流離，免他戰亂喪身。
“至於信婦，已經沒有什麽遺憾。”老婦站起身，朝江凜拜了拜。
“這樣吧，您帶我去村裏看看。”江凜和她一同起身，“講講你們現在的情況。”
老婦抬眼望向江凜，原本黯淡的眼睛一瞬間迸出光彩——
山神爺爺這是想救他們？
是了，山神爺爺慈悲，想要救他們！
江凜伸手招來阿燃，抱著鎖柱騎上狗背，同老婦一起緩緩出了廟門。
阿燃身型巨大，乘坐兩三個人不成問題。他之所以沒有邀老婦共騎，一方麵是阿燃看著不情願載她，另一方麵是存了心思，要在村人麵前樹立“山神”的名頭形象。
這個時代百姓篤信鬼神，但凡皇帝登基都要弄個天降異象、真龍轉生，民間起義搞事也往往借神靈救世之名。
不管情況怎麽樣，有了名頭，才容易聚集人心。
好在老婦也算是筋骨強健、走慣山路的，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就來到她所在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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