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椛祈還是稍稍仰頭。


    我沒去管她和老龔的交流溝通了。


    老龔被椛祈拿捏的死死的,這對我來說沒什麽壞處,反倒是能激發老龔的能力,他言談舉止都比之前流暢了太多。


    一路往前走,循著記憶中的方向,經過了不少店鋪。


    椛祈投過去不少打量的目光,眼中的好奇極多,不過,她沒有再過去問價格了。


    不多時,我們就到了老茶館外邊兒。


    入目所視,是滿滿當當的人,圍坐在竹編的茶桌旁。


    人多是熱鬧,這地方卻極其安靜,幾乎沒有噪音。


    茶館兒最裏邊的戲台子上,紙紮人咿咿呀呀的唱著戲曲兒。


    椛祈一臉驚歎,不由自主的就想走進去。


    正當此時,最外邊兒的一張茶桌,忽地站起來個人。


    他迴過頭來,不正是山羊臉的楊管事嗎?


    隻不過,楊管事的臉色比先前要蒼白的多,沒什麽血色,眼皮一直在抽跳。


    顯然,領頭的“問題”,讓他極度不安,甚至是六神無主。


    他嘴唇一嗡,還沒發出聲兒。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上二樓。


    楊管事立即往左側樓梯走去,我領著椛祈隨後上去。


    二樓還是先前的布局,正麵是隔斷的雅間,左右兩側則是間隔稍許寬的茶桌茶椅,環境要比下邊兒更好。


    上一次我和椛螢坐的那位置空著,其餘地方都落下來了簾子。


    楊管事便剛好往那裏走去。


    三人落座,椛祈和我一邊,她張望著下方的戲台子,目光被吸引。


    悄無聲息的,一個身形矮小的小廝出現在簾子下方。


    粗麻布衣,圓臉上都是雀斑,臉頰兩側打著兩團腮紅,一雙宛若畫上去的眼睛。


    看起來他惟妙惟肖,可總讓人覺得假的很。


    “兩位客人,喝什麽茶?”


    “白花鬼針草。”楊管事的話音重一些,顯然是不好控製情緒。


    “這邊都胎菊。”我延續了椛螢的管理。


    小廝笑眯眯的,並沒有走,反倒是抬起托盤。


    我眉頭微皺,才反應過來,老茶館是要付賬的,這兒不收現金,我哪可能帶上金條子?當時說這兒,大抵是因為安全,別的沒想那麽多。


    “記隍司的賬。”楊管事啞聲道。


    小廝收起托盤,後退離開。


    “顯神侄兒,下一次來這裏,都記隍司的賬。”楊管事盡量讓語氣平穩。


    我點點頭。


    楊管事反倒是不吭聲了,看看下邊兒戲台,又看看上樓梯的方向,似是在等待什麽一樣。


    也就幾分鍾,小廝迴來了。


    放下了三壺茶,三盤精致的點心。


    我多瞥了一眼點心,紅的紅,白的白,精致不假,卻更像是上墳的東西。


    簾子被小廝放了下去。


    周遭的一切,忽地變得更安靜,隻能隱約聽見戲曲兒聲了。


    楊管事長籲了一口氣,他麵容全然是苦澀。


    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一飲而盡,接連又倒了三杯。


    椛祈則給我和自己倒茶,又拿起來一塊點心,細細品嚐。


    “白花鬼針草這種墳頭草喝多了,陽氣失衡,夜裏頭多驚夢,招鬼的。”我提醒了楊管事一句。


    “壓不住啊顯神侄兒,我是真的怕……不多喝兩杯,腦子都快崩了。”


    “這怎麽就搞成這樣了呢?老大那麽精明一人,會發現不了問題?那縷魂肯定歸位了,他就沒好好檢查檢查?二十八獄囚啊,這讓隍司,怎麽辦才好?”


    楊管事哭喪著一張臉,他看我的眼神,更是掙紮,哪兒有短信時的鎮定。


    一時間,我沉默不言。


    半晌,我才開口道:“二十八獄囚的難纏,楊管事你沒見識過,領頭抵禦不住,應該正常。”


    “好吧……”


    “可顯神侄兒,你有什麽辦法能解決麽?”


    說完,楊管事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他眼中血絲更多,不過稍稍鎮定了。


    沒吭聲,我低頭思索著。


    “這……顯神侄兒,你叫我出來,該不是隻是因為,怕我出事?還沒想好能怎麽辦?”剛平複下來的楊管事,愈漸不安。


    “是的。”我如實點點頭。


    楊管事無力的往後仰倒,靠在了椅背上。


    其實,我已經絞盡腦汁了,都想不到怎麽剝離魏有明那一縷魂。


    單論領頭也是一縷魂還好,可現在領頭是全部被控製……


    這就相當於,我們得先對付實力不俗的領頭,至少得將他製住後,才考慮怎麽將魏有明那一縷魂清理掉。


    實力,就是一個大問題。


    我自己拎得清,暫時是沒有那個本事的。


    拖下去,肯定也會越來越麻煩。


    一時間,思緒陷入了僵持。


    就在這時,楊管事眼神忽地堅決起來,他再坐直了身體,直直看著我。


    “顯神侄兒,我要迴去了。”


    “迴去!?”我眉頭緊鎖。


    “對啊,迴去,老大還不知道我試探過他,他就算有問題了,肯定也會隱藏著自己的問題,隻是不知道,魏有明到底要做什麽。”楊管事如實說。


    我眼皮更是一跳。


    魏有明想做什麽,我是知道的。


    這一縷魂,若是和魏有明本身有溝通還好,孫卓被抓了,他暫時會消停消停。


    可實質上,他這一縷魂和本體是沒溝通的,他的目標,隻是我!


    得了“瘟病”的我!


    “他目的,是我。”我迴答了楊管事。


    “你?”楊管事全然是不解。


    我自不好解釋這些。


    隻是在想,楊管事迴去,會是什麽情況?


    他的想法,肯定是周旋下去,至少能看見領頭,知道一舉一動。


    撇去那種最危險的結果,這好像也行得通。


    隻是,我不出現,必然會讓領頭不悅,引發別的事情。


    “你有把握瞞得住嗎?”我定了定神,又問楊管事。


    “應該沒問題吧,其實,隍司內部事情要做的很多,老大被完全控製了,魏有明那一縷魂,不一定能周旋的過來,他應該不敢動我的。”楊管事迴答。


    “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顯神侄兒你要是遇到什麽麻煩,還是可以找我,我會偷偷幫忙解決,至於你的人,我是找不到了,另外,要是你想到辦法,還是可以通知我,我們得有個暗號,不然的話,我怕我哪天也會中招。”


    “這暗號……”楊管事低頭又在沉思。


    “有了,就這白花鬼針草吧,你要摸準時機,問問我。”楊管事深唿吸,眼神更堅決。


    再之後,我本以為楊管事要直接走。


    可沒想到,他卻摸出來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卷裹起來,如同胳膊粗細一般的筒子。


    “鄔仲寬的皮,我順手帶出來了。”楊管事將筒子放下。


    “我事情想得比較極端,真要出事,我迴去可能會死,顯神侄兒你該辦的事情要辦,我要是死了,這樁人情,你就記在我哥身上,他的瘋瘋癲癲,其實是腦子裏有個東西,你要是弄得出來,或許能知道你爸媽的一點事情。”


    “還有,先前說過,冥坊有一個人要辦事,他和你爸媽有關,那人的鋪子,在冥坊東南角,其實不是他找上了隍司,是他頒布了一條招募,迴報頗為豐厚,老大想去辦了,才想到了你。”


    “對方暫且對你沒什麽興趣,或許當年的事情,他都弄得差不多清楚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吧。”


    “至於徐家,我調查你的時候,暗中也調查過,這兩日才得到確切信息,一直沒機會和你溝通。”


    “徐家的徐暖,和孫卓關係曖昧,徐家是想攀附高枝的,結果被孫卓棄之若履,她有著比椛螢更好的命數,妙玄玉命,是能夠直接滋生出陽神的。”


    “我懷疑,孫卓取她元陰,是斷你後路。”


    “此外,因為徐暖沒有了利用價值,他們早就連不上孫卓這條線了,沉寂了一段時間,可在你進靳陽之後第二天,忽地又有了一些轉機,我基本上多方排查,能確定和孫卓無關,徐家坐鎮著其餘人物了。”


    “你,要小心徐家,他們陰得很。”


    楊管事這一番話很長很長,透出來的信息量,很大很大,堪稱是巨大!


    不光有我一直想要的事情,甚至,還提到了徐家,甚至比韓鮓子,更詳細的解釋了徐家情況!


    那才是一根暗刺,隨時準備刺我一下。


    “顯神侄兒,暫且保重。”


    這最後一句話,楊管事說得語重心長。


    他起身,掀開了簾子,慢吞吞走了出去。


    我沒有跟上,隻是閉眼,不停的消化,記住楊管事所說的一切。


    低頭,目光又落在筒子上。


    我伸手撫過。


    那種冰涼感,讓我唿吸都變得急促。


    眼前這情況,隻能楊管事自求多福。


    而我,因為他的信息,要辦的事情變得清晰明朗。


    若是我能控製鄔仲寬,即便不需要幫手!也有最大的幫手!


    另外,他將我爸媽的事情,拋在我眼前了!


    “姐夫……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就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能也是我弄錯了……”


    椛祈小聲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說。”我簡單一個字。


    “胖胖領頭,既然那麽精明,他真的會被控製嗎?”


    “我們有沒有可能,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或者說,想得還是不夠複雜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胖胖領頭刻意讓自己被控製了?他自己想辦某種事情,實力不夠,要借用一下二十八獄囚?”


    椛祈語氣透著試探,以及淡淡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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