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篝火夜談,失約之約

    楊逍在何處?

    昆侖坐忘峰,距蝶穀千裏不止。

    李放帶了些銀錢,原是打算給紀曉芙私用的,不料她再也用不到了,反而作了三人的路費,一路往西去。

    張無忌才用“仙去”那一套耐心地哄過楊不悔,披著狐裘,把自己團了團,靠近了篝火,微微吐了一口氣。

    他身中寒毒,即使兩年間在蝶穀學到了醫術,也為自己醫治了一番,頂多是緩解痛苦罷了,於壽命卻無用。

    他自從冰火島來中原後,一直在受苦,元人的拷打,雙親在眼前自殺,寒毒曾一度讓他幾近癱瘓……現在快死了。

    是否也算解脫?

    火影照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青衣少年抱來許多幹木柴,在他身邊坐下,輕聲道,“睡吧,我守夜。”

    張無忌沒有應他,反而靜靜地看著明黃的焰心,他的眼神落在虛空,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他,“人為何要自相殘殺?”

    為了趕路,他們日夜奔波,露宿荒野,饑荒大行,餓殍無數,人相食似乎成了極尋常的事情,常人見他們,心想不過是三個小孩,其中一位還目盲,便心生歹意,雖說都被李放打了迴去,可那癲狂的神態依舊可怖。

    “我不想殺人。”他攏了攏狐裘,把臉埋進膝蓋,“殺人不會使任何已逝的人迴來。隻會有新的人失去。”

    中原有什麽好?江湖有什麽好?

    一晃四載,夢裏依舊冰火島。

    爹娘仍在,打鬧恩愛,義父在他旁邊絮絮叨叨,拿著樹枝給他講武。如今唯他一人,顛沛流離,生死未卜。

    李放沒有評價什麽。大概在對方看來,世上無惡人,哪怕他已經見識過許多,但仍舊下意識用過去的想法度量如今。他似乎很固執,好也是,壞也是。

    張無忌安靜地埋了一會,忽然把臉偏過來,輕聲問,“你知不知道我太師父和師伯他們怎麽樣?”

    “很掛念你。”李放說。

    張三豐和他閑聊,總免不得提起張無忌,說他很懂事,寒毒之苦,連他幾個師伯都受不住,他卻不聲不響,反而反過來安慰他們這些無能的大人。他提到“無能”,總不免神思恍惚,仿如想起了誰。

    張無忌低聲說,“又讓他們擔心了。”少年微微一笑,隻是這笑容多少有些苦澀,“屆時又麻煩你了,求你和太師父他們說,蝶穀胡青牛是當世神醫,我已大好了。”

    將死之人,何必讓他們白白傷心?張三豐為他求九陽功,在少林門前受羞辱的一幕,始終如針紮在他心,叫他覺得,不如就此死去,不要再使他們操勞了。

    也許還能見到爹娘?他心想。

    他默默想了一會,音容笑貌尚在心,更深刻的卻是紫霄宮中的點滴,如夢魘般糾纏。

    寒毒又發作了。他靠近了些篝火,依然隻能感覺到冰冷,從四肢百骸湧上來,刺的骨頭都發疼。

    李放想起張三豐的話,凝眉,“你體內寒毒發作?”

    張無忌在狐裘裏唿出一口氣,居然如冬日般結霧,他說,“還好。”

    李放瞧他臉色青白,雖然不似張三豐描述那樣痛苦,已經能看出隱忍之意,少年清俊的眉目有些許扭曲,但他不願講。

    他心劍初成,雖然日常行走和打鬥沒問題,但在靜態下,要找到對方的肢體,還是很困難,隻能輕歎,“你伸手。”

    張無忌不明所以,依然慢慢遞出一隻手。他一動作,李放就能捕捉到,伸出手握住了對方,扣住他脈門,他也不掙紮。

    峨眉九陽功溫醇的內力如暖風般,慢悠悠吹進經脈,在四肢遊蕩。幾年前,這種內力尚且不足緩解,但他在蝶穀許久,寒毒已不如往日霸道,當下感覺身體漸漸迴暖。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輕聲道,“謝謝你。”

    大概舒服了些,他的心思又開始漫遊。

    握住他的那隻手,要比他小些,手指修長,關節處卻是堅硬的劍繭,他想起對方蒙眼的原因,有些感歎,“你習劍很刻苦。”即使在奔波中,每日清晨醒來,依舊能看見青衣少年在擦劍。他有些羨慕,對方有鍾愛之事。

    我為什麽活著呢?他想。

    李放不語,算是默認。他又接著問,“你對敵很熟練,是不是也經常出去江湖裏?”

    “隻去過一次。”李放道,“我學的卻不是如何對敵,而是如何提防。”實戰有師父喂招,無需擔心,隻是江湖經驗卻不是這些,而是人心險惡。

    張無忌不言。

    江湖如何,他已體會了。

    他嗯了一聲,垂眸看著二人交握的手,“外麵是什麽樣的?”又怕對方不明白,解釋道,“我小時候不在中原,後來也常待在一地,很少見外頭。”如今在趕路,又是饑荒,更沒什麽好看的了。

    李放邊迴憶,邊慢慢地道,“川蜀山河秀麗,峨眉尤其美,天色最好,晴朗幹淨。湖廣多大河,我迴來時,在揚子江行船上,日落長河,天水金紅,尤其安靜,重雲亦染金色。到了江南……“

    他也許是第一次說這麽多話,張無忌安靜地聽他講,半張臉埋在膝間,半張臉去看少年的側臉,在心中默默描繪那些景色。他從前沒有見過,以後也許也不再有機會見了。

    我想活著。他怔怔地想。

    不管為了什麽也好,他隻是想活著。

    如今也許很痛苦,但他想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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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放講了許多,包括那個許願的永福寺,張無忌笑了笑,輕聲說,“我要是隨你去了多好。”

    李放問,“你想許什麽願?”

    張無忌說,“很多。但最想把我娘和我爹的名字寫上麵,像方丈說的那樣糾纏起來。”他的瞳眸在躍動的火焰中格外清透,溫暖幹淨,“他們這樣愛彼此,一定想下一世重續姻緣。”下一次,一定要白頭了。

    他微微笑,“當然,我最想見的還是落日長河,我見多了海,看過圓日掉入海中的樣子,碎成許多片,像許多小星辰。隻是海鳥的叫聲不好聽。”這是他夢中都想再見的場景。

    李放道,“峨嵋派有河船,下次出山,我可以寄信告訴你。”

    張無忌說,“好。”他似乎想了什麽,又輕聲問,“假如我失約,你不會怪我吧?”

    他想答應,隻是等不到下次了。

    李放道,“你不是第一個失約的人。”

    張無忌問,“上一個,你討厭他麽?”

    李放:“不會。”

    “那就好。”張無忌喃喃道。

    他動了動手,“你累不累?鬆開我也沒關係。”太師父和師伯他們當初是交替來輸內力,盡管寒毒不如過去霸道,畢竟隻有李放一人,他還是有些擔心。

    青衣少年依然輕輕握住他的手,“還好。”

    張無忌哦了一聲,默默握緊了他。

    大概是火光正好,夜色正好,此時此景,正好,他總覺得有許多話想說。從前因病痛沒有機會,後來因沒有人可述。

    他自己呆呆的想了一會,有些感歎地說,“你的名字起的好,人也這樣瀟灑。”好像沒有什麽煩惱事,可以放下許多,自在逍遙。

    他想起了自己,“我又要叫義父傷心了。他的孩子去了,名字給了我,如今我也不能見他一麵。”

    青衣少年聽了他又說了一些事,垂眸,似乎想了些什麽,才輕聲道,“我的名字也沒你想的好,放下的人並不是我。”

    張無忌一呆。

    李放神色不變,似乎是在說另一個人的事,“放下的是我娘,她決心不再要塵世的一切了,所以連我一起放下。”現在迴想,當年走入蜿蜒山道,一去不迴的身影,他竟連她的模樣也記不清,師姊們都說他容貌肖母,有時他對著銅鏡,依然不能看見她的影子。

    他該記住她,但生來隻見她那一迴,無論如何也記不住。

    張無忌心中觸動,啞聲道,“抱歉,抱歉,我以為你爹娘都……”都很愛你,才會起這樣的名字。

    李放輕聲說,“也不打緊。”

    留不住的人與事,他從不強求。

    張無忌忽然收緊手,迴握住他,他把臉從狐裘中抬起,凝視著對方,他的神情很認真,也很專注,輕聲地,但堅定地,“我不會放下在乎的誰,直到死也不會。”

    他一直很固執,堅持的事,即使挨打,即使被騙的頭破血流,也絕不會改變。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說這些。也許是人之將死,也許是同病相憐,正如他們安靜地傾聽著彼此,對方能感覺到他的心,他亦如是。少年說不在意,但他並不輕鬆,他分明是在乎的,隻是不去迴想。

    就像他想著不如死去,心裏卻依然想活。

    李放不語,片刻,才聽他說,“那也很好。”

    放下有放下的好處,不放下有不放下的好處。

    他覺得張無忌有點像一個人。

    一個他在江南遇見的人,也這樣固執,他無論如何冷麵拒絕,依然要追上來。

    兩人沉默了一會。

    張無忌輕輕抽手,“你去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沒有抽動。

    李放道,“遇見出手快的,要等你叫醒我,恐怕來不及。”

    張無忌說,“你不睡,白日更長,你怎麽辦?那些人也是要休息的。我懂些武功,你還是留蓄精力到明日吧。”

    他笑了笑,“我學了醫術,如果怕你醒的慢,我就備著銀針,哪裏最痛紮哪裏,保管你醒的快。”

    李放:“……”

    他被噎了一下,但還是被說動了,慢悠悠地要挪到楊不悔那頭,躺在她身側。張無忌卻忽然拉住他,“她到底八歲了,何況你在我這邊不是更方便?”這個方便顯然是指紮針方便。

    李放道,“不必。”

    不管楊不悔是五歲,八歲,和她一起睡,都比和他合適,這裏狹窄,和拔步床那樣易分隔又不同。

    他輕輕碰了碰墊著的軟草,要往那邊去。張無忌卻反應更快,他雖然因病痛瘦弱,但四肢修長,長臂一展把他撈了過來,抖了抖狐裘,微淡的藥香縈繞,把他圍在裏麵,青衣少年的臉在衣領處的軟毛間露了出來。

    張無忌環抱著他,下巴輕輕壓著少年的軟發,輕聲說,“睡吧。”

    明日會又新。

    2/長河落日,離愁秋思

    他們露宿荒野,李放喜潔,有時也不得不忍耐,但碰見有河流湖泊還是要去清洗一番。但張無忌並不答應,他總擔心會有人乘機偷襲。李放則認為他就算是在洗澡也不妨礙殺人。

    李放堅持,他更倔強,兩個人相對而立,火花帶閃電。李放周身冷冷的,張無忌發現自己實在冷不下臉,隻能板著臉,把臉頰肌肉崩得緊緊的,抿唇看他。

    張無忌說,“你覺得你不會受影響,好,你若非要洗,那也沒什麽,但又不要我靠近,誰替你守著?”

    李放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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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無忌眉一皺,“我又不看你,再說了,我在附近你都這樣不自在,真有陌生人來動手,你豈非更不自在?還說不會受影響。”

    大概是他和楊不悔待久了,又算是這個三人隊伍裏最年長的那個,他總是忍不住考慮更多些,甚至有些繁瑣了。

    李放不語。

    張無忌見他似乎有些聽進自己的話,趁熱打鐵,“我真不看你,我守著你,關注有沒有壞人尚且專注,哪裏會想著偷看?”他就差指天發誓了,“我們好歹也是過命的交情,你不相信我麽?”

    兩人間沉默許久,青衣少年終於鬆了口,低低嗯了一聲。

    張無忌歎了一聲,他也不想與對方意見相左,但他起碼會守禮,換做別人,就不好說了,縱使殺了那人,不也白白清譽受損?

    湖麵很小,周圍是許多鬆軟的草,底下是淤泥,將湖水濾得非常幹淨,清澈見底。李放解了衣,將自己慢慢沉了下去,黑發潤濕後,大部分飄散在湖麵上,少許貼在脖頸。

    玉鎖此時戴著有些礙事,他便將它解了下來,放在疊好的衣物上。

    他用細絹輕輕擦拭了許久。

    視覺被阻攔後,聽覺格外靈敏,草叢中一點細細簌簌的聲響,在他耳中也格外明顯。也許張無忌說的沒錯,此時他更警惕了,手指在旁邊一摸,正巧是碰到摘下的玉鎖,捏了往那方向扔,雖有幾分重量,速度極快,也是威力驚人。他才出手,張無忌便猛地反應過來,李放喝道,“別轉身!”

    其實即使他不說,張無忌也硬是止了身體轉過去的趨勢,小心翼翼地往疾風去的方向察看。李放匆匆攏好了衣物,握著劍正要往那邊走,卻聽見張無忌喊,“不是敵人!”

    少年沒有時間係上錦帶,隻能緊閉著眼。張無忌手裏拎迴來一個肥嘟嘟的生物,烏黑的皮毛,粉紅的鼻頭,小爪子甩在一邊。

    張無忌道,“是隻鼴鼠。”他搖搖這隻被打暈的小東西,目光忽然被什麽吸引了似的,在昏迷的鼴鼠臉上瞧了瞧,又去看青衣少年,眯著眼道,“也是巧,你們閉眼的樣子還有些相似……”

    李放:“……”

    他無語,不接對方的話,反而問,“你瞧見我的鎖了麽?”

    張無忌舉起另一隻手,上麵纏著紅繩,“順便拿了。”隨著他的動作,玉鎖在他眼前晃蕩了一下,後頭的小字映入他眼中。

    他怔了怔。

    兩人也沒帶走鼴鼠,把它放了迴去——方才它才鑽出頭,就被李放砸暈了。

    張無忌便走便歎氣,“可惜了。”

    李放以為他是覺得那小東西可愛,他雖沒見過鼴鼠,但大概也能猜出些特征,結果張無忌說,“……可惜了一份藥材!”

    從此處到坐忘峰,還有很久很久。

    古道蒼涼,李放買了一頭瘦毛驢,也就是瘦,還被留著,沒被主人吃了。楊不悔走累了,就坐在上頭。山路崎嶇,驢馬都跑不快。

    他們二人走在小驢邊,時不時閑聊幾句。楊不悔歇息了一會,才感覺好受些,聽到旁邊有低低的交談聲,在驢背上歪了歪身子,把頭靠出些來,插話問道,“哥,你們談什麽呢?”

    張無忌笑道,“你叫哪個哥?”

    因著要隱藏身份,何況元兵正大肆屠戮天下五大姓,偏偏張、李都在其中,張無忌這個身份更敏/感,還會被不懷好意的江湖人注意到,因此三人約定了簡稱,都不直指原名。

    楊不悔答,“叫你,你話多。”她笑嘻嘻地,“我不問放哥,我能猜到他答什麽。無非是,嗯,好,也很好,或者不說話。他是個鋸嘴葫蘆,我很早就知道。”

    張無忌道,“你猜錯了!我在問他臨帖的事呢,我不通文墨,他卻懂的很,你說,是我話多,還是他話多?”

    楊不悔呆了呆,看向李放,“真的嗎?”

    李放嗯了一聲。

    楊不悔聽言一個激動,哎喲一聲差點從驢背上翻下來,旁邊二人都下意識伸手托了托她,兩隻手在空中碰了一下,差點互相阻礙。

    她坐穩了,才不滿地道,“我猜的也沒錯,他剛剛不就迴我一個字嗎?”她抓了抓衣角,咬牙道,“偏心!偏心!為什麽和哥聊那麽多,應付我就那麽簡單。”

    她悲憤道,“至少多幾個字嘛。”

    李放:“……”

    李放:“是真的。”

    “可惡,不也才三個字嗎?”

    她兀自生著悶氣,忽然覺得這兩人都討厭,抱著驢脖子不撒手,說什麽不肯抬頭看他們。

    張無忌才接著道,“我爹也喜歡寫字,迴中原的時候,俞師伯買了許多筆墨和紙迴來,他那時候真的很高興,我才知道我爹寫字這樣好看。”

    李放道,“張真人的字也很好。”

    張無忌微微笑,“聽師伯說過,我爹是他最喜歡的弟子不是?他們肯定有些像的。我猜,也許他們從前是師徒一起練字的。”

    李放嗯了一聲,“的確如此。”

    張無忌說,“太師父和你應該很要好。”

    “他算我半個師父。”李放道,有傳道之恩,滅絕教他不能忘卻真人恩情,但他也無處可還,此番護送張無忌和不悔,有些心思在是張三豐對這個徒孫的深厚感情。

    張無忌低聲說,“有你在,我也沒什麽好牽掛的了。”

    走過了夏末,走過了秋初,原野青青雜蒼黃,樹上金葉撲簌簌地落,鋪了滿地,有時早上趕路,露水濕重,連衣裳都帶濕氣。白霧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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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放抽出一卷羊皮紙地圖,看了看又收迴,“快到渡口了。”

    過了這段路,接下來便是水路了,坐船走急湍,怎麽也比這樣靠雙足行走快些。

    張無忌哦了一聲,李放瞥了他一眼,“你長高了些。”

    何止,是長高了許多。他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何況原先在蝶穀,衣服便不合身,如今拔高了些,更是明顯,衣袖短了一截,露出瘦弱的手臂。原先比李放矮些,現在幾乎和他齊平了。

    李放道,“在鎮子裏換套衣服吧。”

    張無忌道好,楊不悔在驢上趴著,迷迷糊糊睡著了,李放把她抱下來,張無忌托著她的下肢,放到李放背上,他自己牽著毛驢,晃晃悠悠地在後頭。

    小毛驢顯然對這種人多的地方有些畏懼,張無忌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慰地道,“別怕,不賣你去肉鋪。”賣到農家興許好些。

    三人進了裁衣鋪子,出來時都換了一身,楊不悔迷迷糊糊被叫醒,聽說有新衣服也很高興,“終於可以換了。”她捏了捏身上的新裳,感慨道,“哥的手藝太差勁了,原先的衣裳縫的怪怪的。”

    張無忌尷尬地笑,“手生。”雖然和人借來了針線,可他委實不是這塊料,用針紮人/皮肉/穴道還好,紮衣服就不行了,楊不悔的衣服眼看被縫的露了針腳,不得已叫來李放,人家武功學的好,學針線活也快,蒙著眼都縫的比他好些,大概是原就比他一男人靈巧。

    過門時,他牽住了楊不悔,小女孩興奮的很,他生怕她不留神走丟了。

    青衣少年走在最前頭,他雖然蒙了眼,可人群中,但凡稍稍近身,每一步都在他耳中,竟然比不盲的人還清楚。他走著,後頭忽然伸出一隻手,他下意識扣住了,對方卻反握住他的手,那手心很冰涼。

    張無忌微微笑,蒼白俊秀的臉上帶著笑意,引來旁人的注目,他說,“我們別走散了。”

    他走上前了些,與少年並肩。

    下船的人多,上船的卻少,沒有多少人要往西域那頭去。

    盤纏有限,李放原也沒想到會走這一出,本來帶的是打算給紀曉芙母女用的,誰料做了路費。船上位置也有限,這幾月走來,沒少同眠,幹脆要了一間房,擠一擠也使得。

    一天裏奔波,楊不悔年紀小,早累了,才入船艙,腦袋一沾枕頭便睡了。張無忌體質弱,也累的很,但堅持不肯睡,硬是跑到船尾,坐在上頭,托腮不知在想什麽。他那狐裘幾經風塵,已經髒了,實在瞧不出是什麽毛料。

    青衣少年在他身邊坐下,和他一起看著遠空。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默一片。船頭喧鬧,船艙喧鬧,和這裏都不相幹。

    秋風涼,晚風更烈,船行的快些,拉開一道道迴旋鏢似的痕跡,割碎了水麵波光,像許多翩翩金蝶,又如秋葉,飄零閃爍。

    遠空上層是灰蒙蒙的藍,那些灰色是雲靄,再散出大片大片金藍交雜的雲霧,那太陽這時還是金紅色的。

    它漸漸變小了,也越發濃豔的紅,像一點朱砂落在水麵上,白水泛黑,像滴落了墨水。鋪散的雲霧原比先前更美,漫天是暈染的藍、描邊的紫,蒙著薄薄金色,透明如蟬翼,微微扇動,越發的薄了,像一層彩紗。

    紅日半沉,瑟瑟的風刮滿船帆。

    兩道影拉的格外長,在身後交匯。

    天長落日遠,水淨寒波流。

    張無忌輕輕拉住了青衣少年的手。

    他的臉凍的發青,李放問,“你冷嗎?”

    他輕聲答,“很冷。”

    少年蹙眉,九陽功的內力向他經脈流去,“現在如何?”

    原先僵硬的四肢漸漸溫暖起來,他微微一抖,閉上了眼。

    水滴落地,加深了顏色。

    原來長河落日,與海邊落日,沒有多大分別,都很美。隻是人變了。

    他總在失去,總在離開,終於落的孤身一人。此時此刻,他很想見義父一麵,但理智卻希望他不要來中原。

    少年能感覺到他的低落,卻不知如何安慰他,抬起的手猶豫了片刻,最後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會暖和一點嗎?”

    張無忌嗯了一聲,“會。”

    ※※※※※※※※※※※※※※※※※※※※

    *可能還要修文,問題大了……蝶穀,千裏送不悔,還有之前的心劍部分,全都不是一個時期寫的。我擔心續不上,要圓一圓。

    *【二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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