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著無情的紫芒,偃月刀映著身後的火光,炎熱而熾豔,攫惑人心,駕著赤鬃俊馬,曲瑤光舞動著長刀,掀起陣陣血浪。


    眯著眸子,她手中大刀一揮,敵方人頭滾落於地,濺起一地血紅,馬蹄踏上血灘,濺起的血珠伴著耳邊傳來的廝殺聲,馬兒的嘶鳴聲,瞳仁映上的是遍地染血的屍首,無首的屍體張著手,好似要挽迴逝去的生命,忽地,她心一緊,但依舊咬牙揮出下一刀。


    她不能有所猶豫,因為這裏是戰場,而這裏,她必須守住。


    她有她要守護的人,所以她不能退縮。


    而且,她隻要撐過去後,一切都將結束。


    長刀一揮,銀刃上再度染血。溫熱的黏稠液體再度飛濺,灑落在她冰冷的頰上,她卻無暇拭去。


    曲瑤光指揮著隊伍,在誘敵計成功後,她立刻返迴各個擊破,贏得漂亮的勝利,登時歡聲雷動。


    金鑾殿裏,平日沉迷酒色不管事的皇帝難得龍顏大怒,殿外大雪紛飛,殿內氣氛沉重。


    「聖上,這一切定是誤會,小女一心保家衛國,怎麽可能有叛心,請聖上明察啊!」曲濤跪著,不顧皇帝的怒容,一心替女兒洗清罪名。


    「這上頭寫得如此清楚,你要朕怎麽信?」皇帝用力將手中紙張往下拋。


    雖然在場的文武百官沒一個認為曲瑤光有反叛的可能,卻沒一個人敢在龍顏怒氣正盛時出聲。


    曲濤沉痛的閉上眸,再睜開時彷佛下定決心。


    「聖上,微臣願以自身來替代小女。」


    聽到此言,眾人一陣驚訝,唯有一人眸裏輕閃過笑意。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皇帝眯起眼,瞪視著曲濤。


    曲濤彎身磕頭,「願聖上成全。」


    「左相,你覺得如何?」


    「稟聖上,臣覺得曲老將軍勞苦功高,為他成全這一點小願望,可顯聖上仁慈英明。」左相以平靜的口吻迴答。


    「那此事就交給左相處理,朕要下朝了。」揮揮手,皇帝不打算多為此事費心,徑自起身離開。


    左相揖手行禮,寬大的袖子掩住唇角的笑意,表麵恭敬地迴道:「臣領旨。」


    ■煌曆明嘉庚戌年,衛國大將軍曲濤代女頂罪,左相領旨賜白綾三尺,三月後行刑。


    林野雜記.南雲遊士筆■


    時光漫漫流過,春天掩過寒冬,帶來絲絲明媚春光。


    春天是來了,但,她的冬天還在。


    溫柔的春風吹在身上,打在心中卻是如冰的寒風,不停淩遲如入冰庫的心房,雪白的貝齒狠咬著紅瓣,沁出絲絲血紅。


    「騙人、騙人……這不是真的……」曲瑤光捏著飛鴿所傳來的信,信紙早已皺得不成形,她俏臉青白無血色,轉過螓首看著旁邊的眾人,「你們說,這可是你們開的玩笑?」


    多希望聽到一句「哈!將軍,嚇到了?!」或者是「騙你的啦!將軍。」之類的話,要不,什麽話都好,隻要告訴她這是假的就可以了。


    眾人隻是沉默著,讓她的心直直墜下。


    曲瑤光顫著身子,目光無焦距地望著遠方。


    「為什麽?為什麽要代替我?有什麽事直衝著我來就好了,我不怕啊!我不怕啊!」話先由原來的輕喃直至後來的失控,曲瑤光用力揮落桌上的東西,擊地破碎聲清脆響起,她半靠著桌子不斷顫抖,「我根本不怕死啊……」


    「冷靜一點,瑤光。」亓官沂雙手輕壓住仍顫抖不已的曲瑤光,後者抬眸瞪著他。


    「冷靜?你叫我怎麽冷靜?」要死的可是她爹,他要她怎麽個冷靜法?


    「還有三個月,隻要能在這三個月內趕迴去,也許可以讓你父親沒事。」亓官沂指出上頭的期限,冷靜的安撫她。


    三個月?含水光的眸子愣了愣。


    「對,還有三個月,隻要在這三個月內打完仗,趕迴去的話,也許一切都會沒事。」失焦的眸子逐漸迴神,曲瑤光眸底又亮起光彩,「謙、斐冽,準備一下。」


    「將軍,你該不會想……」南宮謙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想快點迴去,你們應該明白的。」她轉過首淡聲道,眸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堅決。


    沉默了一會兒,南宮才再度開口,「屬下知道了,屬下馬上安排。」


    「謝謝。」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自是感激。


    數日後,戰旗飄揚,騎在馬上的曲瑤光雙手盤胸,目光如炯的直視前方。


    敵我雙方人馬寂而無聲,陣陣狂風不斷在耳邊唿嘯,為大地添上肅殺之氣。


    突地,戰鼓喧囂,士兵吼聲震破雲霄,一時間兩方人馬對峙廝殺。


    一聲長嘯響徹大地,騎著馬的曲瑤光如箭奔出,閃著紫芒的偃月刀一揮,光芒閃爍間血霧噴飛,殺出一條血路,那是,歸途。


    戰事如風易變,快速揭起了巨浪。


    勝敗,定。


    ■曆明嘉辛亥年,定遠侯打敗戎軍,立下大功,凱旋而歸。


    林野雜記.南雲遊士筆■


    鳳凰花吐著熾紅緋絲,炎熱的風拂過深池,攪起一池波動,一雙黑眸凝著波動的池潭,深沉得不見底,然後,唇角勾笑。


    「他們在路上了?很好。」玄紫色的衣袍一揮,左相拿起聖旨,坐進轎裏,「現在,就讓我會會他們吧。」


    曲瑤光等不及班師迴朝,自己就先跑迴來了。


    飛箭般的馬騁馳而過,刮起陣風,停在昔日熱鬧的大門前,如今卻蕭條寂靜,空寂無人,唯有一頂官轎。衝過熟悉的路,跑過未變的長廊,盛開的鳳凰花卻像在泣血,隨著風紛紛而落。


    她快速衝著,用力拍開大廳的門。


    「爹!」


    脖子套著白綾,曲濤迴首一望,將女兒的容顏牢牢記住。在生命的盡頭,最後能見到唯一掛心的人,他已經知足了,隻是……一片紅瓣無聲落至塵土,靜聲吐露著無盡心語,伴著老者的淺歎聲,迴蕩於穹空中,不斷低喃著一聲又一聲……


    「行刑!」左相手一揚,旁邊的人立即照做。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連讓曲瑤光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椅子傾倒,瞬間老人的身子懸空,搖著搖著,她的心也被搖到穀底,象是被抽走力量,她隻能愣愣地看著那具身子被取下,然後放倒在地上。


    「爹?」怎麽喚,那具猶帶溫度的身子卻不再給她任何迴應。所有力量彷佛在一瞬間消失,她慢慢的跪下,看著眼前的一切,睜大的美目空洞,思緒突然飄忽,隱隱聽見以往的笑語聲,她還記得他們曾在這裏笑著討論以後隱居的生活,笑著討論著一切。


    怎麽她才一離開,一切風雲變色,人事已非?


    怎麽她才一眨眼,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曲將軍,曲老將軍的屍首煩你安葬了。」扇子掩著臉,左相輕輕道,露出的眸卻看出隱約帶笑。


    那是看戲的笑。


    心火冒上,曲瑤光狠瞪起美眸,一手抽出腰際的劍,就要往左相刺去,這在刹那間,亓官沂立刻用手刀劈昏她,阻止她犯下大錯。其他士兵在此時反應地舉劍攻擊,亓官沂為了保護她,硬是擊倒了幾名士兵,卻仍寡不敵眾地被捉住。


    「有謀反的嫌疑,把他們全都捉起來。」左相扇子又搧了搧,一雙細眸閃過光芒。


    墜入黑暗中,迴憶象是被風吹亂的書頁,一頁頁無聲地翻著。


    取得武狀元功名的那日陽光和煦,輕輕灑了她一身,她打敗所有的對手,束起的發在春風中輕輕飛揚,她從台上看到遠方的爹,眸中閃著光彩,那是一份驕傲的光芒。


    就是那個眼神,令她無悔地做下去。


    她一直希望,爹能以她為傲。


    然後,放心的放開一切,放開他這生為重的朝廷,安心養老。


    但,她是不是做錯了?


    是不是因為她,所以爹不敢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是不是因為她,所以爹才會連累受罪?她問著自己,答案都是肯定的。


    她做錯了,她做錯了……


    雨滴滴落下,待著冰冷的牢裏,曲瑤光俏臉無一絲血色,陣陣寒冷自牆麵滲入,心,慢慢地沉著。


    牢門發出刺耳的聲音,門開了,站在門口的人是南宮謙。


    「將軍,你可以出來了。聖上念將軍以往功績,又念因失親衝動,所以隻是降你幾級而已。」走著,南宮謙搖了下,一旁的冷斐冽及時扶住他。


    「辛苦你們了。」幾日沒睡的曲瑤光,看出他們定是跑了數日未眠,「謝謝。」


    「何須言謝呢!」南宮謙笑了笑。「都是自己人。」


    曲瑤光虛弱的淡笑著,腦海中浮起一張帶笑的俊容,記起他是同她一道被捉的,可如今卻沒看到他。


    「沂呢?怎麽沒看到他?」那個總是與她不離身的家夥,怎麽不見了?


    莫名的,心有些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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