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近三十年, 荀鹿鳴絕大部分時間都規規矩矩, 很多時候他都過分理智, 太知道自己怎麽做才能讓人喜歡,也太知道怎麽做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他一直都很克製, 唯獨在陳奚奇這件事上放縱了一下。

    以前荀鹿鳴演過的一個角色有這麽一句台詞:我們喜歡一個人, 很大程度上是被對方身上我們不具備的那些特質吸引著。

    荀鹿鳴覺得自己對陳奚奇就是這樣, 他做不到像陳奚奇那麽純粹, 因為他想要的太多, 而且必須得到。

    總說陳奚奇傻, 但實際上, 他卻羨慕著陳奚奇的這種“傻”。

    因為想要的太多, 所以每一步都深思熟慮, 所以每一天都謹言慎行,所以每一次站在人前都已經是偽裝好了的自己。

    他看向身邊開車的人, 突然發現, 就連陳奚奇都沒見過最差勁的他, 隻有褚衛, 這個人見識了自己所有的壞脾氣和不完美。

    這一次,褚衛還見證了荀鹿鳴的離經叛道——大晚上不好好在酒店休息, 偷跑出來兜風。

    “聽過那首歌嗎?”褚衛問, “《私奔》。”

    “……沒有。”荀鹿鳴把頭轉向另一側, 莫名的有些臉發燙。

    他說沒有, 然後褚衛就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無數事實已經證明過, 沒有絕對完美的人, 就像不是每一個演員都能演而優則唱,因為有些人,他真的五音不全。

    就比如褚衛。

    所以,當他興致勃勃地高歌“我和你私奔……”的時候,明明應該是一種興奮雀躍和充滿期待的感覺,硬生生讓他唱得撕心裂肺,仿佛上一秒私奔這一秒就後悔莫及了。

    “行了行了行了。”荀鹿鳴受不了了,“大哥,你聽過你自己唱歌嗎?”

    褚衛這會兒興致正高,連音調都跟著高了起來:“聽過啊!絕世好聲音!”

    說完,他自己想了想,笑得難以自持。

    “哎,你會唱歌嗎?”

    荀鹿鳴覺得頭疼,他不應該跟褚衛出來的。

    愛迪生那句名言怎麽說的來著?

    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這句話人們爛熟於心,然而,最重要的其實是後半句——但是百分之一的靈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這句話放在唱歌上同樣適用,真正的歌手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技巧,但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比什麽技巧都重要。

    而荀鹿鳴,恰好並不擁有這份老天爺“隨機掉落”的天賦。

    在這一點上,他倒是跟褚衛同病相憐了。

    但,不會唱是不會唱,嘴上還是要逞強。

    “唱歌有什麽難的?”荀鹿鳴說,“誰像你啊,五音不全吧你?”

    褚衛被他嘲諷得隻能強顏歡笑,然後勸說:“那你來一首唄,你會唱什麽?《私奔》會嗎?”

    荀鹿鳴:“不唱,你以為誰都能聽到我唱歌嗎?”

    褚衛其實真挺好奇荀鹿鳴唱歌什麽樣,對方的音色他很喜歡,那種稍有些低沉,非常有磁性的聲音,這種聲音唱起情歌,估計一大群少女要躲在被子裏聽哭了。

    他在腦子裏搜刮了一下,發現這些年還真沒見荀鹿鳴唱過歌,這很不尋常,因為一般的演員都會有過給自己演的戲唱歌的情況,除非像他這種,五音不全。

    他沒覺得荀鹿鳴也五音不全,那也太有緣了。

    “真不唱?”

    “真不唱。”

    “為什麽啊?”褚衛問他,“我在你心裏就那麽沒地位啊?”

    荀鹿鳴笑了:“那你以為呢?”

    褚衛哼哼一聲,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那陳奚奇聽過沒?”

    這一瞬間,荀鹿鳴差點兒以為眼前這人是在爭風吃醋。

    “你跟他比什麽?”

    褚衛一想,也是,我跟人家比什麽,人家在被荀鹿鳴追求,我在不要臉的暗戀荀鹿鳴。

    倆人好一會兒都沒再說話,褚衛打開了音響,單曲循環了這首《私奔》。

    一直到現在才突然明白我夢寐以求

    是真愛和自由

    想帶上你私奔

    奔向最遙遠城鎮

    想帶上你私奔

    去做最幸福的人

    夜晚的旅遊城市,遍地都是人。

    褚衛跟荀鹿鳴原本的計劃是下車去走走,奈何人太多,他們一出去保不準就會被認出來,倆人隻能慢慢悠悠開著車,沿著路邊看人群擁擠。

    荀鹿鳴低頭擺弄著手機,褚衛時不時看他一眼。

    “褚衛,”荀鹿鳴突然開了口,“前麵右轉,到了第三個路口再左轉,一直開。”

    “啊?”

    荀鹿鳴說:“我一個朋友是這裏本地人,我問了他晚上哪裏人少。”

    褚衛聽話地開車過去,第一次意識到交友廣泛是有多重要。

    荀鹿鳴的朋友給指引的地方是一個已經暫停營業的遊樂場,據那位朋友說因為這個遊樂場年代久遠,不得不停業翻修,但已經停業很久,翻新工程卻遲遲沒有展開,不遠的地方就是前年新開的遊樂場,這裏也就被大家遺忘了。

    褚衛跟荀鹿鳴到這裏的時候果然沒什麽人,大門敞開著,成了一個開放式的小公園一樣,所有娛樂設施都靜靜地在那裏睡覺,連昏黃的路燈都看著像是在打瞌睡,人很少,偶爾有幾個遛狗的大爺大娘走過。

    他們直接把車開了進去,遊樂場不算太大,難怪有了新的之後大家這麽快就把這裏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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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衛繞著這裏開了一圈,然後把車停在了遊樂場正中間的噴泉廣場附近。

    倆人下了車,晚風一吹,倒是很舒服。

    荀鹿鳴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這裏還不錯。”

    褚衛靠著車門笑著看他:“可惜噴泉也不噴水了。”

    “這世上可惜的事兒太多了,哪能事事都去計較。”荀鹿鳴往前走,伸了個懶腰,“差不多就得了,知足常樂啊!”

    褚衛笑得更盛了,看著那人的背影,隨後又歎了一口氣。

    沒有人的、廢棄了的噴泉廣場,兩個高高帥帥的男人一前一後,走了一圈又一圈。

    說好了是一起出來兜風,但此刻卻各懷心事地踩著自己的影子遛彎兒。

    褚衛突然在後麵說:“我記得你是學舞出身?”

    荀鹿鳴身子一怔,迴過頭笑著說:“你還挺了解我啊。”

    “好像沒見你跳過舞。”

    “沒地方給我發揮。”荀鹿鳴站住腳,等著褚衛過來,倆人接著並肩往前走,“身子都要鏽住了。”

    “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跳舞什麽樣。”褚衛說,“你跳什麽舞?”

    荀鹿鳴剛要迴答,就聽見褚衛說:“肚皮舞,你會嗎?”

    有些人絕對是破壞氣氛的好手,荀鹿鳴覺得自己就不該抱著跟這人好好聊天的心情站在這裏,褚衛永遠能語出驚人並且讓你想揍他。

    “我勸你還是趕緊閉嘴,”荀鹿鳴說,“否則明天你臉上掛彩去錄節目,不好跟大家解釋。”

    “你打人還打臉?”

    荀鹿鳴得意地笑笑:“那不然呢?不打臉算什麽打人?”

    “……”褚衛慢慢後退,做出一副怕他的樣子,“荀鹿鳴,我勸你善良。”

    兩個人在外麵胡鬧到深夜,突然聽見不知道哪裏傳來的鍾聲,一下一下,一共敲了十二下。

    “十二點了。”

    褚衛點了點頭,突然幻想跟荀鹿鳴一起跨年,找個沒人的地方,數著鍾聲,然後一起邁開腿,從舊歲走進新年。

    “迴去吧。”荀鹿鳴又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肩膀,“迴去早點休息,明天一天不知道要經曆些什麽鬼事情。”

    迴去的時候,荀鹿鳴開車,褚衛跟著音響唱了一路,唱得荀鹿鳴手癢難耐真的想打人。

    “我覺得你路線選錯了。”下車的時候,荀鹿鳴腦袋都大了,“你應該去當歌手的,絕對一炮而紅,無人能敵。”

    褚衛知道自己唱得是什麽鬼樣子,但用這種方法“折磨”荀鹿鳴,他覺得有意思。

    “我覺得你說對,”褚衛說,“隻是可惜了,我已經紅了。”

    倆人一起上樓,這一次他們住的房間沒有挨著,中間隔了好幾個屋。

    出了電梯,踩著地毯往裏麵走,倆人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深夜的酒店走廊,光線昏黃,安靜得有些曖昧。

    褚衛到了房間門口,倆人對視,他說:“你早點休息。”

    荀鹿鳴:“對了,那車怎麽辦?”

    “明天我讓胡漁還迴去。”

    荀鹿鳴點了點頭,剛要走,又被褚衛叫住了。

    褚衛:“哎。”

    他迴過頭看對方,褚衛笑著說:“晚安啊。”

    荀鹿鳴也笑了,擺擺手,快步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迴到房間,湯原已經把所有明天他要帶上島的東西收拾好裝進了劇組發的大雙肩包裏,荀鹿鳴簡單查看了一下,然後脫了衣服去洗澡。

    出來之後已經快一點,他毫無睡意,拿起手機給褚衛發了條消息。

    荀鹿鳴:今天晚上很開心,謝謝。

    發完,他開了瓶紅酒,倒了小半杯,去了陽台。

    這個季節這個城市,處處讓人覺得舒服,他靠在陽台圍欄上,喝了口紅酒,然後聽見有人在說話。

    “這麽晚還不睡?”

    荀鹿鳴嚇了一跳,轉頭看過去,發現住在隔壁的莫耀此刻也穿著睡袍站在陽台。

    露天陽台,兩人的距離很近。

    莫耀板著臉說:“我看見你們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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