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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廷注定完蛋。


    隻要是有識之士,其實都能看到這一點,甚至這裏麵也包括許多清廷的統治者,譬如慈禧,譬如貝勒奕匡,等等。否則,以慈禧的智力,她難道不知道花大價錢去享受,去修頤和園給自己過萬壽節是很不道德,同樣也很不符合國家利益和她自己的統治的行為?這些錢應該花到刀刃兒上,花給海軍,花給陸軍?可她就是沒這這麽做,愣是把大把大把的銀子扔進了自己的壽誕。還有奕匡,這位老兄是一位佞臣。就這一點來言,他就不是一個智力低下的人。畢竟,能懂得察顏觀色,並且投其所好受寵的人,都不會是一個笨蛋。何況他投其所好的對像還是中國曆史上最有權勢、最有手段的幾個女人之一?可他卻利用慈禧對他的寵幸大肆貪汙受賄。現在他才隻是進入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之後,他成為慈禧最信重的人,就會直接跟兒子開一家“老慶記公司”,大肆地賣官鬻爵……他不知道這樣做不好?不知道這在是挖大清封建主義的牆角?可他偏偏就這麽做了。為什麽?家都要敗了,不趕緊變賣“家產”,等著以後挨凍受餓啊?


    而諸如慈禧、奕匡此類,在大清不勝枚舉。


    而越是這樣,大清的敗亡就越會加速。


    大家看不到這一點?


    看得到。李鴻章、左宗棠、恭親王奕訢……那一係列的聰明人,肯定都看得到自己所供事的朝廷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關頭,而袁世凱肯定也是這一係列的人。


    郭金章深信這一點。


    他也深信,李鴻章雖然拚了老本兒地去建造北洋水師,想要鞏固海防。可那老頭兒肯定知道自己的努力對保住大清沒有任何希望。因為,清王朝的覆滅之因不在於外,不在於列強的侵略,更在於國家內部的問題。所謂的外敵,頂多就是一些誘因,讓內部的問題更快的暴露或者暴發出來罷了。老頭能做的。同時也希望做的,恐怕是在忍辱負重之後,能讓國家不要再承受更多的屈辱。


    單就這一點而言,郭金章認為,李鴻章的曆史地位應該高過孫中山,而且是遠遠高過!雖然這老頭兒是清朝的重臣,也曾經簽過許多喪權辱過的條約,可他為這個國家同樣也做了許多的實事,而直到死,他都還在為這個國家付出……


    忍辱負重。遠比慷慨激昂更加艱難。那老頭也遠比那些隻會慷慨激昂而沒有做過一件實事的所謂革命者強上無數倍。


    ……


    “我們的國家有太多隻愛說不愛做,隻能說不能做的人。所以,我不需要你說,也不需要你怎麽樣,我隻需要你靜靜地等待,看著局勢的發展,然後輕輕一推……”


    袁世凱答應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表麵工作沒有必要做得太深……而且袁世凱也覺得自己應該跟郭金章“合作”。因為,他相信。除了他,還沒有誰知道郭金章的那些陰險的打算。他必須“深入虎穴”,探聽到對方真正的意圖,弄清楚對方隱密的手段,這樣才能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扶保大清……當然,這隻是袁世凱暗中給自己的一個留下來繼續和郭金章談判的理由,一個自我開脫,很鴕鳥的理由。一個中國人很喜歡使用的方法。這或許是自欺欺人,但是,確實很實用。


    “隻需要輕輕一推?”


    “沒錯。”郭金章顯得很自得,“隻需要輕輕一推。”


    “那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怎麽讓朝廷派過來的軍隊成為你的手下。”滅亡大清真的能那麽簡單嗎。隻需要輕輕一推?……袁世凱暗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的郭金章的蠱惑,因為那是不可能的。那可是大清王朝,三百多年了,天下正朔之名已經印在了老百姓的心裏,怎麽可能輕輕一推就倒了?可是,相比起對朝廷的忠誠。他更在意那幾十萬的軍隊。朝廷的軍隊,怎麽可能輕鬆地就成為郭金章手裏的籌碼?


    “你們朝廷的軍隊怎麽可能成為我的手下?”郭金章輕輕看了他一眼,“我說的是,你將是這支軍隊的領袖。而既然是領袖,自然你才是說話算話的那個。明白了嗎?”


    “你……”說假的呢吧?袁世凱一百萬個不信。誰會輕易地把幾十萬的軍隊讓出來?那可是幾十萬人。而且極有可能會成為超越大清其他所有軍隊的精銳,還會全部裝備洋槍洋炮……這樣的軍隊。哪怕隻有一萬人,就足以橫掃大清,何況幾十萬?誰掌握了這樣一支軍隊,誰就會成為大清實際的掌權者,權勢薰天,恐怕還要超過如今的李鴻章。這樣的機會,如果真有手段,他郭金章會放棄?掌控一個國家啊。


    “沒什麽你你我我的。我們要的是共嬴。”郭金章依舊微笑,“因為,隻有共嬴,才能讓合作一直持續下去,並讓這種合作愈加的穩固和堅定。何況,我們的根雖然還在國內,莖葉卻已經到了唐州,我們不可能放棄這片基業迴去。這,也注定了我們隻能是一個中國局勢變幻的看客或者推動者,在不會成為主導者。”


    “真的?”袁世凱依舊不信。


    “信不信都由你。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郭金章微笑著說道。袁世凱的反應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當你還是光杆司令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跑過來告訴你送你一支大軍,你也會心存疑惑……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跟孫中山一樣,看到別人帶著軍隊過來投靠自己,就以為那人真的是自己最可以信任的手下了。那或許是心胸開闊的表現,但更多的時候是缺心眼兒。


    *************************************


    日本。


    東京。


    蘇蘭特難受地擺弄著兩條腿,好不容易才將它們盤起來,就看到山本權兵衛拉開門走了進來,頓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無奈地苦笑。


    “你們西洋人的腿總是彎不起來。賈博爾君,你還是不要起來了吧。”山本權兵衛倒是沒有太過講究,看到蘇蘭特的模樣,也是笑了一下,然後也不等對方起來,便自行坐到了對麵。


    “看來山本先生你今天的心情不錯。那位‘原來如此大臣’把你的資料都看完了?”見山本權兵衛沒有在意。蘇蘭特裝模作樣鬆了一口氣,又笑問道。


    “賈博爾君,我希望你以後再稱唿西鄉從道大人的時候,不要再叫他‘原來如此大臣’,否則,我會跟你翻臉的。”山本權兵衛鄭重道。


    “哦?”蘇蘭特明顯一怔,“這個要求倒是不難。隻是……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要知道,這個稱唿可是你教給我的。”


    “我為我的錯誤向您道歉。”山本權兵衛朝他鞠了一個躬,“至於西鄉從道大人,他雖然並不懂得海軍。可他確實是一位極其了不起的,並且值得信任的海軍大臣。”


    “能給我說一說嗎?”蘇蘭特饒有興趣地問道。在日本呆了兩年,他自然知道西鄉從道是什麽人。那是明治維新三傑之一的西鄉從盛的親弟弟,在倒幕運動中十分活躍。曾以藩士身份在薩摩藩中任職,參加過薩摩藩自力攘夷的“薩英戰爭”,以及推翻德川幕府的戊辰戰爭中的鳥羽伏見之戰。明治維新時期,社會結構重整,眾多士族(舊武士)失業。造成了極大的社會問題,各地陸續出現士族叛亂事件。明治七年(1874年),九州島發生佐賀之亂,雖然僅十餘日便被弭平,但日本政府為安撫反抗意識最強的薩摩士族。以及下野隱居的西鄉隆盛,故特意任命西鄉從道為中將台灣蕃地事務局都督,買了兩艘商船裝上炮冒充軍艦來運輸,領兵三千餘名前往台灣南部攻打原住民部落,並企圖建立殖民地。日方史稱“台灣出兵”(中方稱為牡丹社事件)。


    當西鄉從道與部隊在長崎港待命時,以英、美為首的西方各國表示反對日本的軍事行動,並且禁止本國租用船隻給日本。因為他們希望日本能夠去入侵朝鮮,讓日本走到侵中治俄的大陸政策上去。而西鄉從道南侵台灣卻隻會反過來威脅到英法等列強的海上利益。所以。列強逼迫日本下待業保險下令西鄉從道暫緩出兵。但西鄉從道堅持己見,說:“延遲出兵將會有損士氣,如果政府強行阻止,我願退還天皇的全權委任敕書,以賊徒之姿直搗生蕃的巢穴,絕對不會累及國家!”同在長崎的大藏卿大隈重信苦勸不成,隻好電告中央:“士氣強盛。其勢難止。”西鄉從道隨即命令部隊陸續出發,而他的行動後來獲得中央的追認。此舉被稱為“西鄉大暴走”,成為日後日本軍國主義的原型,亦即軍事的先行和政治的追認。而西鄉從道的這一行動也給大海對麵的大清王朝敲響了警鍾,北洋大臣李鴻章發覺了自己那個鄰居的危險性。決定建立北洋水師……也就是說,西鄉從道出兵台灣的行為所引起的後果就是清日兩國同時進入了擴張海軍軍備的時代。


    而西鄉從道在這次出兵之後也感到了充實海軍軍備的必要。從陸軍中將轉到海軍中將,並且說服政府把海軍的預算提到到了陸軍的一半。1875年當年就花了當年海軍預算的90%,311萬日元向英國訂購了“扶桑”“金剛”和“比叡”號三艘軍艦,到1878年投入現役。這三艘軍艦都不到四千噸,按當時歐洲國家的戰艦標準,實在不能算什麽戰艦,所以後來日本人自己也把這幾艘軍艦隻算成“海防艦”。


    明治十年(1877年),西鄉從道之兄西鄉隆盛在西南戰爭中戰敗身死,西鄉從道遂成為薩摩閥的領袖人物。他在日本政府曆任參議、文部卿、陸軍卿、農商務卿、及兩任陸軍大臣。明治十七年(1884年),因為對明治維新的貢獻,受封為伯爵。伊藤博文拜相之後,擔任海軍大臣。


    而西鄉是陸軍出身,到海軍來做大臣。自是不懂。但氣人的是西鄉從來也沒有打算去弄懂過。那幫自以為是水兵的人很不服,看他不起,幫西鄉從道起了個綽號叫“原來如此大臣”,因為西鄉從道不太知道海軍,聽人給他介紹情況時常常會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


    蘇蘭特奉命前來日本,以參加現在的薩摩藩第一元老黑田清隆所主導的北海道開發為幌子。通過各種手段去接觸日本的實權人物。一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跟“高千穗”號艦長山本權兵衛認識了……本來,他也沒打算跟這個小小的中佐打太多交道,畢竟,中佐而己,實在是算不得什麽大人物。可他不知道,他的情報傳迴去,上麵某個人發現山本權兵衛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兒熟悉,就通過渠道命令他跟對方多打一些交道。並爭取深交……他本來還覺得上麵有問題,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大人物的眼光確實了不得。因為,就在他跟山本權兵衛成為朋友後不久,對方就調到了日本海軍部,並且還成為了能夠隨時見到海軍大臣西鄉從道的一名“要員”。幾個月前,更是受西鄉從道之命,準備了一份兒有關日本海軍現狀的資料。這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能夠承擔的任務。非是對日本海軍有著深刻了解的人無法做到的。而很顯然,在西鄉從道的眼裏,山本權兵衛就是這麽一個人。


    “今天我去問西鄉大人,問他我準備的資料他看完了沒有……”山本權兵衛自然不知道蘇蘭特的來曆,他隻知道。這是一位在北海道有投資的法國小商人,什麽賺錢就幹什麽,甚至還兼職為英國在印度的鐵礦公司拉生意。日本沒有什麽資源,對這些本就十分需求,所以,雖然蘇蘭特還不值得許多大人物重視,但也足夠跟他進行交流了。而當他得知蘇蘭特居然還當過海軍之後,雙方就更有共同語言了。至少。這家夥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哈哈哈,你花了幾個月準備的資料,除非他晝夜不停,否則怎麽可能看得完?”聽到山本權兵衛的話,蘇蘭特頓時笑了起來。


    “是啊,他確實沒有看完。可我問了他之後,他居然說已經看完了。”山本權兵衛也笑了起來。“我當場就爆發了。我告訴他:‘不可能,我準備這份資料花了7個月,西鄉大臣你怎麽能五天就看完了。你根本就沒有看。’”


    “嗨嗨嗨,親愛的山本先生,你這是在跟你的頂頭上司。你們海軍的最高長官在說話嗎?你居然質問他?”


    “沒錯,我就是在質問他。”蘇蘭特臉上的驚愕讓山本權兵衛十分滿意。也不自禁地有些洋洋得意:“隻要做錯了,不管是誰,除非他是天皇陛下本人,否則,我們都有資格去質問他。”


    “那那位西鄉大臣是怎麽說的?”蘇蘭特又好奇地問道。


    “西鄉大臣隻是笑,對我說:‘你還挺聰明,我確實沒看’。我怒不可遏,又繼續質問他:‘身為大臣,怎麽可以如此不負責任?對部下的心血不屑一顧?’”山本權兵衛正色道。


    “他……沒打你?”蘇蘭特輕輕地給他倒了一杯清酒,又繼續問道。


    “沒有。西鄉大臣隻是朝我招了招手,讓我靠他靠得更近些,然後壓低嗓門對我說:‘我是陸軍出身,反正看不懂,何苦要看它?我是長官,不需要看的,有你們看就行了。我就是幫你們去要錢,去要權的,這樣不好嗎?’”山本權兵衛沉聲說道。


    “原來如此……”


    “沒錯。賈博爾君,你跟我的反應一樣。我當時也是高唿‘原來如此’!”山本權兵衛大笑。


    “而也正是因為這些,這位曾經被你所看不起的西鄉大臣已經被你重新定位了,是嗎?”蘇蘭特又笑道。


    “是的。這是一位真正合格的海軍大臣,而且同樣值得尊敬。”山本權兵衛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日本帝國,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真正有見地,而又願意傾聽意見的真正賢者,才能夠實現我們強大的夢想。”


    “嗬嗬,我也同樣相信如此。不過,你們的海軍似乎……還差那麽一丁點兒。”蘇蘭特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神色有些揶揄。他可是知道的,日本人對清廷的北洋水師極其忌憚。尤其北洋水師在輕鬆戰勝了西班牙的菲律賓分艦隊之後,為了報複日本之前曾經入侵台灣,又吞並了琉球的行為,李鴻章還專門命令劉步蟾率領得勝之師“訪問”日本……結果,中國人成功地讓日本人感到了害怕,定遠和鎮遠那兩艘戰列艦上的超級主炮更是讓上到伊藤博文,下到普通人的日本國民都感受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壓力……而當清廷跟美國政府終於達成派遣十到二十萬部隊前往美洲“助戰”的協議之後,連日本陸軍都無法鎮定了。現在,全日本上下都在叫囂著一種“中國威脅論”!


    “沒錯,我們的海軍並沒有中國人的艦隊那樣看起來強大,可是,隻要是艦隊,就會有弱點,可惜中國人並不懂得這一點,而他們的北洋大臣也沒有我們的海軍大臣那樣知道怎麽去處理海軍的事務。所以,我們肯定會取得在東亞的製海權!”山本權兵衛感到了蘇蘭特的輕視,但他並沒有發火,隻是輕輕地將酒杯放到了桌子上,淡然說道。


    “那我是不是應該提前祝你成功?”蘇蘭特又給他斟了一杯酒,笑問道。


    “不,賈博爾君,你應該祝我們成功!”山本權兵衛笑道。


    “沒錯,祝你們成功。”蘇蘭特微笑點頭,端起酒杯朝山本敬了過去。隻是,在微笑的同時,他的瞳孔深處,卻閃過了一絲無比隱秘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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