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看著眾人吃驚的表情心裏了然。如今亂世當道,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梟雄再起,朝代更迭。


    “子玉想哪兒去了,陸某不過是聽子玉所言心有所感罷了。”陸瑾笑道。


    “子玉世家名門公子,如今卻操持家業,心中壯誌未酬。而寧安本有大好前程,如今卻受困時局不得出。兩位想必都心有不甘?”陸瑾看向兩人道。


    澹台明和裴雲瑞都沉默不語。男兒扶保家國、護佑社稷才是世家男兒夢想,如今卻各有各的難。


    “不說子玉和寧安,就說我家夫人,天下絕顏、才情無雙,因女子之身隻能困頓於後宅之中,豈能無憾?至少,我替我家夫人不平。”


    陸瑾如此說當然不是為了搞平等的主義。而是為了打破現有規矩,充分利用現有人手,開創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沈言溪沒想到夫君提到自己,心有遺憾麽?當然,曾經無數次想過自己要是男兒該多好。但現在覺得做女子就挺好,要是男子反而該遺憾了。


    想著自從跟夫君琴瑟相合起來,夫君就事事寵著自己。隻要理由充分,夫君從不以男女身份來限製她,反而鼓勵她做更多的事情。


    現在她不光可以繼續往日的琴棋書畫的生活,也管著他們所有的賬冊與銀錢,更是曾與夫君攜兵征戰於雲夢。這樣自由的日子是她過去從未敢想過的。


    寵著自己?沈言溪突然覺得不是了,是因為夫君從未以男女之分來限定她該如何,隻要能做,便可以做得。沈言溪一瞬間有些眼熱,過去的那些不順與堅守終究是值得的。


    “再比如我姐姐、澹台小姐、慕雪、無辭等等,才情差我等幾分?反倒是我要靠無辭護著安全。既然不差卻為何不能獨當一麵行走於世間?她們心中無憾麽?”


    聶無辭看著身旁的男人滿心歡喜。她原來有個江湖夢,但現在沒有了,這樣就挺好。


    其他幾女也心有感動,沒想到她們內心深處的那點遺憾竟是眼前的男子光明正大的宣之於口。


    “諸位請看,在座之人除我之外,皆是有想做的事情不能做,想成為的人不能成……”


    “南卿就無遺憾?”裴雲瑞好奇道。是個人還能沒遺憾?怎麽就除你之外了呢?


    “倒讓寧安失望了,陸某還真沒遺憾。我吃的飽穿的暖,佳妻在側、美人在懷、良友當麵,更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有何憾?”陸瑾看著裴雲瑞笑道。


    眾人低頭不語,但心裏卻不是沒有想法。一個男兒卻隻能為贅婿,當真就不遺憾?但這話沒法說出口。


    不說他人,就沈言溪也是愧疚的低下了頭。他夫君日月之表、風華正茂、文武雙全,不遜於世間任意一男兒。就因為自己成了贅婿!


    “你們在心裏一定嗤之以鼻,大好一男兒卻當贅婿,何言無憾?”


    “……”(⊙?⊙)眾人一驚。好家夥,我們是不好說,但你自己是真敢說啊!


    “在沈家,奶奶待我如親孫,嶽父母視我為親子,我家夫人敬我愛我,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要臉的問幾位:大梁百五十年,可曾見過我這樣的贅婿?”


    (⊙?⊙)幾人張口不能言。熟知內情的人知道,陸瑾初入沈府與其他贅婿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陸瑾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今日開個酒樓明日收個美人,隻當習以為常。


    可此時迴頭再看才恍然驚覺:這哪裏還是個贅婿?


    沈家固然是良善之家、寬仁為懷。但若不是陸瑾本身驚豔絕才,哪裏來的今日陸瑾在沈家的地位?這一切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陸瑾步步為營爭取來的。


    沈言韻臉色紅潤的低著頭。別說贅婿,這世間,還有何人能勾走沈家兩個女兒的心?


    抬眼看著眾人的沈言溪看著姐姐臉色紅潤,心裏歎了一口氣。原本有些感動的心裏添了幾分憂愁,丈夫太出色了也不全然是好事。


    “我給諸位講我自身的處境,不是為了顯擺我自己。而是告訴諸位,身份低微如何?身處困局如何?不在朝堂如何?身為女子又如何?若有豪情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


    (⊙?⊙)若有豪情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煌煌大言,振聾發聵。就這份心胸氣魄、壯誌豪情,有誰敢小看陸南卿?


    沈言溪雙眸生輝、眼波流動。眸子裏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夫君。聶無辭滿目光彩,恨不得撲上去生吃了這個男人。


    陸瑾的話一遍一遍的在沈言韻腦子裏徘徊。身為女子又如何?若有豪情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真的能做到嗎?是不是自己奮不顧身真的就可以?但至少眼下,感覺也不是那麽絕望了。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結合自身的境遇都有著不一樣的體驗。但無一例外,都激發著他們內心的勇氣與豪情。


    “南卿之言真正是讓我等汗顏!”澹台明是自愧不如,陸瑾的心胸與才華他已經見識太多次了。


    “從我上次離開到現在迴來短短幾個月,沈府之人對待南卿天差地別。我也曾疑惑,難道是南卿給沈府施了妖法?但今日聽南卿學問,看南卿氣魄。裴某自愧不如,這探花郎不提也罷!”


    “表哥怎麽如此想我夫君,我夫君頂天立地之男兒,才華蓋世,走堂堂正道。怎可能會歪門邪道?”沈言溪氣道。


    “溪兒,我那不是沒見到南卿現在這樣麽?慚愧慚愧!”裴雲瑞急忙討饒。表妹的厲害他自小就有體會,可不敢招惹。


    “兩位慚愧與汗顏倒也不必,且跟隨我前來。”


    “追月,紙筆!”陸瑾吩咐完追月,就起身站了起來,其他幾人自然跟著站了起來。


    了解陸瑾的人都知道,此時此刻這個男人必然又有驚世篇章。


    來到桌前,陸瑾提筆,沈言溪研墨,一派文雅美景自不必說。


    “唰唰唰”,陸瑾運氣凝神,一氣嗬成。寫完擱筆,就和幾人一起往紙上看去。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橫渠四句也算是遇見了合適的時機,自然不能放過。當然陸瑾也不是為了純粹顯擺自己。他本人很喜歡這四句,就因為裏麵有他的野望,有他的誌向。


    在前世,他就一個普通人,自己都活的費勁遑論其他?說這個不是癡人說夢麽?但這一世,現在有這麽好的基礎,未必就不能一試。


    與陸瑾在心裏輾轉萬千不同,其他幾人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好大的氣魄!


    沈言溪的雙眸星辰閃爍,她現在明明過的極好,可流淚的次數比和夫君鬧矛盾的時候還多。實在是這個男人給了她太多的感動與驚喜。


    這樣胸懷壯誌、頂天立地的男兒,居然是她沈言溪的夫君。這一生何其有幸!


    其他幾人自不必說,完全是被紙上氣勢磅礴的這十幾個字驚的形神俱震。這到底是怎樣的壯誌豪情?又是怎樣的胸襟氣度?站在桌前這個清瘦俊逸的男人,當真是讓人難以望其項背!


    “我等世家年輕一代,上承家族餘蔭下啟生民所望,該當有胸懷以天下為己任,為萬民謀福祉。瑾雖不才,更是區區一贅婿,但沈家待我至厚,瑾就不能妄自菲薄隻做一米蟲。”陸瑾聲震霄漢。


    “如果在過去,我說這四句是我平生誌向,恐怕隻能徒增笑料。但今時今日,家人親朋皆在此處,更是與大家相交多日。陸某不怕他人恥笑,將我此生誌向寫出,隻為與大家共勉!”


    “彩!”無論男女,皆是震撼與敬重。


    “南卿豪情壯誌,明佩服之至。我此次迴金陵也與家人多有探討。我此番歸來,就是承我澹台氏重托與南卿和沈家緊密合作。而就我個人而言,隻要南卿不棄,明這七尺之軀必跟隨南卿踐行宏願。南卿說的對,若有豪情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澹台明一張臉都激動的泛紅。


    “哈哈,這就對了。世上道路千萬條,誰言實現人生宏願就得入仕做官?前段時間江北楊總督邀我入仕,陸某卻未曾應下。你們都是我至交我便不說假話,我誌不在仕途,但我偏要另辟蹊徑實現我的誌向。好教天下人看一看,人生在世,其實還有別的活法,說不定還能更精彩!”


    “南卿不嫌,帶我一個!”裴雲瑞托手道。如今他確實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看不清以後的方向。但此情此景卻讓他熱血沸騰。


    所以搞創業、搞革命還得是年輕人,因為他們有理想、有豪情壯誌、更有一腔熱血。


    你要跟四五十歲的人聊這些,他們隻會覺得你幼稚。他們擅長的是爭權奪利、蠅營狗苟,美其名曰“成熟”。


    “寧安不來也怕是不行。你要不來入夥,就你裴家再多的錢我也不收一分。”陸瑾笑道。


    “你這是早就把我算計進去了啊!”反應過來的裴雲瑞笑道。自己叭叭的貼著總不如別人垂青於你的好,裴雲瑞當然開心。


    “哈哈,寧安此言差矣!我相信就算我今日不說,他日寧安也一定會與我們一道。與一幫老頭子在朝堂之乎者也,算計來算計去,哪有與我等在一起瀟灑自在。今日之言兩位可要記住,讓你們記住不是要你們牢守諾言,而是等到以後再迴看今日。屆時你們感歎一句韶華不負、人生無憾,就算是對我今日之言的最大褒獎。”


    陸瑾也沒等兩人迴應,而是轉頭看向自家夫人。


    “我與我夫人誌趣相投、琴瑟相合,自當並肩前行。躍馬揚鞭,中流擊水,倒要看一看這大梁天下英雄幾何!”


    沈言溪激動的早就緊緊抓著夫君的手,雙眸裏盡是驕傲與柔情。


    “諸位呢?”陸瑾轉頭笑看幾女。


    “我們?”沈言韻尷尬道。雖然剛才陸瑾已經說身為女子又如何讓她們很激動。但更多是對自身命運的不屈。而看陸瑾現在的意思是大事也要帶著她們?


    雖然像沈言韻、梁慕雪幾人現在都做著不少事情,但那看起來更像是幫忙或者替主人做事。但現在陸瑾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對,我剛才所言若有豪情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莫不是都忘了?其實你們已經在做,姐姐和澹台小姐幫著照看和教育孩童,慕雪正在學習經商之道,而無辭一直護在我左右。這每一件事情可是你們過去想過的,做過的?都沒有!可現在你們卻已經在做,而且做的很好。既然能做好,又何敢不言壯誌?”


    “我聽南卿和溪兒的。”沈言韻低頭道。


    “慕雪唯命是從!”


    陸瑾看著幾人,心裏歎了口氣。意思是這個意思,但話不能這麽說啊。要不然自己整這麽大陣仗做什麽?但傳統的觀念又哪裏那麽好改。


    不過倒也無所謂,他今天的重點在澹台明和裴雲瑞,而不在幾個女子。


    “既如此,我想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四句為最高理想和追求,創辦瀾江青年會。”陸瑾終於講出了他今日談話的最終目的。


    “瀾江青年會?”澹台明一驚,這詞可是好新鮮啊。但怎麽就感覺那麽有歸屬感呢?


    “是的,瀾江青年會可以邀請有為青年加入進來,與我們一道共話天下事,更謀救國救民之道。隻要大家人心向一,就哪怕從小事做起,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焉知他日不能遮天蔽日、排山倒海?”陸瑾的眼神透亮,神情激動。


    “好好好!還是南卿有想法。我與寧安認識不少世家子……”澹台明興奮道。


    “停停停!子玉的心思我知道。但我要說這瀾江青年會以今天我們在座之人為創始成員。但以後的人要加入可不能這麽簡單了。我瀾江青年會是精英組織,不是誰想來就來的。必須要認同我們的理想,誌存高遠、人品端正、誌趣相投、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青年才會被吸納。加入過程也不能簡單了,必須經過長期考察,有兩位以上會員引薦並作保才可以加入。我們不在人多,我們隻需最好。”


    搞這事情哪裏能像澹台明想的那樣拉人頭。你得把它弄成可望而不可及的信仰,隻有那樣的組織才有生命力。


    幾人聽著陸瑾將瀾江青年會的具體內容進一步細化,心裏就更激動了。這樣熱血的事情自己竟然是創始成員,要以後真壯大了還了得?


    女子們就更心潮澎湃了,這簡直開天辟地了。陸瑾為什麽一意孤行把這幾個女人都拉進來,不是為了搞男女平權,而是為了盡可能的安排絕對心腹和打破枷鎖。幾人除了澹台月都可算是他的人。能夠讓女子有機會走到前台隻是順帶而為。


    “南卿,需要歃血盟誓麽?”沈言韻激動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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