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迴去找?”


    “不用,我可以等。”顧硯洲低頭看了一眼表,“我下午五點才起床,現在正精神呢。”


    他像是根本看不見尷尬站在沈殊麵前的男同事一般,若無其事地玩起了手機。


    過了一會兒,忽然冷不丁地說:“你們剛剛在吵什麽?”


    同事已經灰溜溜地迴座位了,聽見顧硯洲輕描淡寫提起,頓時背脊一顫。


    他認識這個紅毛,赫赫有名的大藝術家啊。沈殊為什麽會認識他?


    聽起來還很熟的樣子……


    外遇?


    不對。如果真是外遇,他怎麽可能不避著公司裏的人,不怕小楚總知道收拾他嗎?


    沈殊打圓場:“沒在吵架,討論工作內容有些激動而已。”


    他不想再重複一遍糟糕的對話內容,隻想趕緊做完工作,離開這壓抑窒息的氛圍。


    一片寂靜。


    顧硯洲進來後,就再沒聽到竊竊私語。


    沈殊快馬加鞭,趕在兩點半的時候做完了報表。發送給項目組長後,拎包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得了,今天算是徹底看清同事們的嘴臉,沒必要再試圖討好他們修複關係了。來諷刺他的男同事固然過分,那些沉默放縱他、看熱鬧的更不是什麽好人。


    這才是調崗的第二周,日子就快過不下去了……要不還是考慮一下跳槽的事吧?


    不過那得等到手上的項目做完之後。曆史成績足夠好,才能盡量爭取更高的薪資,盡快把欠楚征的錢還上……


    迴去的路上,顧硯洲開車。沈殊疲憊地靠在玻璃上,然後被顛簸的車子震得腦震蕩快犯了。


    “我其實是騙你的。”


    良久,顧硯洲忽然說。


    沈殊困意翻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顧硯洲在說什麽。


    “畫稿根本沒丟,”路燈的光亮一層層從顧硯洲臉上掠過,襯得他眼睛裏閃爍的光愈發寂寥,“我隻是,忽然特別想見你而已。”


    他又問:“你和楚征在一起了嗎?”不用沈殊迴答,他接著說下去:“我看見他發的朋友圈了。”


    沈殊這才後知後覺翻出手機。


    他今天中午就知道要加班,提前把晚餐做好放在冰箱裏,還給楚征寫了便簽,告訴他要熱幾分鍾。


    楚征拍了照,配字【愛心晚餐】,破天荒地發了一條朋友圈。


    他以前從來不發朋友圈。


    顧硯洲看見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示威驅趕其他對沈殊有意思的人。


    “你喜歡楚征什麽呢?我並不覺得我比他差,而且,我們也認識很久了。”


    顧硯洲開了條小縫,微燥的風從縫隙灌入,吹得他紅發飛舞,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來找你,隻是因為想見你。”


    “也想……”


    “再爭取一下。”


    作者有話說:


    小楚總的吃醋嫉妒是遞進的,隨之采取用來代償的親密行為也是遞進的。


    小趙和顧少都被吃過一輪醋了,這次兩個加起來再帶個鍾導(喂!),終於能上三壘了,可喜可賀。


    第50章 呆瓜企鵝與高嶺之花(1)


    「你的爸爸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所以小洲,你長大以後一定不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過去某個陰雨連綿的夏日,媽媽忽然這樣說。她靠著窗戶,微微闔上眼,滿臉疲憊。


    年紀還小的顧硯洲縮著腿坐在媽媽腳邊的軟沙發上,低頭不語。


    正是那天,媽媽和爸爸去民政局離婚了。


    他並不傷心,隻是不解。


    自從他出生開始,父母的關係就糟糕透頂,跌破冰點。


    爭吵時,爸爸會亂砸東西,花瓶、杯子、煙灰缸……滿地亮到刺眼的碎片;媽媽則是抽煙,一根接著一根,直至劇烈咳嗽都不肯停下。


    以至於顧硯洲時常疑惑,既然這麽仇恨彼此,當初又為什麽結婚,還要生下自己呢。


    ……不懂。


    看著媽媽那雙和自己一樣湛藍的眼睛,顧硯洲默默地想:如果媽媽離婚會更幸福的話,就這樣分開也不錯。


    他的撫養權被判給了爸爸。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爸爸雖然算不上什麽富人,但工作體麵、收入尚可。這兒畢竟是爸爸的故鄉,而不是媽媽的。


    離婚後,媽媽拉著行李箱迴了自己的國家,一個寒冷的國度,也許會有企鵝。


    顧硯洲很喜歡企鵝。


    看起來很笨拙,毛茸茸的,很可愛。


    即便長大一些之後,他才從教科書上學到:北極沒有企鵝。


    沒過多久,爸爸就再婚了。


    後媽是個比爸爸小了一輪的年輕女人,性格很溫柔,和總是很叛逆又有個性的媽媽不太一樣。


    顧硯洲並不討厭她,隻是覺得和她待在一起很別扭。


    那之後的幾年裏,後媽一直沒能懷上屬於自己的孩子。因此對顧硯洲還不錯,總是關心他的功課、切水果送進房間,即便她自己的學曆也不是太高。


    彼時顧硯洲剛剛升入高中,叛逆地漂白頭發,跟著不著四六的不良翻牆逃課打架。


    老師在學校附近隱蔽的網吧把他抓了個正著,質問他為什麽要學壞,逃學出來打遊戲。


    「可是,我成績很好啊。」


    顧硯洲反駁。


    他成績確實很好。即便撇去藝術生的身份,他的綜合成績在年級裏也是很上遊的,考上好大學指日可待。


    對上老師愣怔的神情,顧硯洲又補充道:「打遊戲也沒影響我的考試成績啊,我上次不是第六嗎?不影響成績的話,打遊戲和看書沒什麽區別,隻是消磨時間放鬆精神的愛好而已。」


    顧硯洲後來迴想這個瞬間,毫無疑問,老師是偏愛他的。成績優異又外貌出眾的孩子總是能得到更多,即便他們本人根本沒意識到這是一種隱形的特權。


    「……可你還沒有拿到第一。」老師緊接著對他念叨了一堆校紀校規之類的內容,顧硯洲權當耳旁風。


    但他聽出了老師的潛台詞:考到第一就可以。


    行吧。


    他沒有給長輩找麻煩的愛好。


    遂乖乖迴了學校,然後在下次考試考了年紀第一之後,再次翻牆而出。


    這次不是去打遊戲。他換了個玩法:去市中心的遊戲場坐了一天。什麽都沒玩,隻是坐在那裏,觀察形形色色路過的行人。


    會在工作日帶孩子出來玩的大多是還未迴到職場的年輕媽媽。小孩子很鬧騰,尖銳的笑聲像剌玻璃一樣從顧硯洲腦袋裏劃過,炸得他頭皮發麻。


    有大膽的小女孩走上前來遞給他棒棒糖,扁平的一個圓,上麵有一隻印花歪了的醜陋小企鵝。


    「送給你,哥哥。」她甜甜地笑著,「不要不開心啦,媽媽說這裏是全世界最開心的地方哦。」


    顧硯洲看著她,緩緩點頭:「謝謝。」


    他的不開心看起來那麽明顯嗎?他自己都不知道。


    「哥哥沒有不開心,隻是有臭臉綜合征。」他打趣,但不太好笑,小女孩也沒聽懂。


    顧硯洲摸了摸她的腦袋,起身走向海洋館。


    ……這裏應該有企鵝吧。


    最後花了五百塊抱著企鵝拍了一張巨傻的合照,但是照片裏他在笑。雖然笑得很難看,但至少看起來不再傷心了。


    某次父親應酬,喝得爛醉如泥,才在深夜踉蹌迴家。


    後媽拿著溫水和毛巾給他擦嘔吐物。顧硯洲正好從畫室夜修迴來,看見這一幕,冷不丁開口問道:「你到底為什麽要和他結婚呢?」


    後媽的手停了一下。她抬起頭,秀美的臉對著他,神態怔忪:「小洲,你說什麽?」


    「不是在攻擊你眼光差。」顧硯洲已經習慣了因自己語氣不佳而引發誤會,「我隻是單純好奇而已……好奇你為什麽要結婚。」


    後媽把裝著髒毛巾和嘔吐物的袋子打好結。思考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迴答:「因為你爸爸對我不錯,而我又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吧。」


    「半點值得迴憶的都沒有嗎?」


    後媽遲疑,最後居然點頭了。


    顧硯洲心中頓生一股強烈的厭惡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想要砸東西的衝動,但這衝動並非針對後媽,他找不到源頭。


    於是他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忍住。安靜地走迴自己房間,洗漱換衣服,最後躺在床上,像一具屍體。


    ……這該死的婚姻。


    他想。


    自己繼續待在這裏,還不如滾去南極和企鵝一起住。


    正是因為產生了這樣離奇的想法,顧硯洲報考大學時特意選擇了離家遠的a市。不去最南邊的南巷是因為他怕熱,更討厭出汗即便赤道離南極更近一些。


    雖然後來因為工作變動,還是去了南巷。因而家裏時常開著過冷的空調,像是個冷冰冰的企鵝館。


    進入大學的第一周,顧硯洲就因為和室友發生口角搬到學校外的公寓去了。


    他那時已經很有名氣,隨意的速寫都能賣出不錯的價格。所以完全不委屈自己,租的是租金高昂的優質公寓,隱私防護做得很不錯,上下樓都要刷卡。


    所以沈殊第一次來麵試,就因為沒有通行卡被保安攔在樓下。


    顧硯洲自然睡醒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他慢悠悠地拉開窗戶往下一看,唿嘯的寒風裏,沈殊愣愣地杵在保安室門外的透明玻璃簷下,蹲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因為這一幕,顧硯洲混沌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一不小心睡過頭,忘記周末要麵試新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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