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娘好像還看見很多別的畫麵,山頂楓葉林裏,她的手被寬厚溫和的大掌握住,耳畔有輕聲道:“等山河無恙,天下承平,我們一起遊曆大啟。”語氣音調溫柔得不可思議,是能讓她心都化成水的溫柔,她歪頭試圖看清楚說話那人的臉,隻能瞧見他眼角的淚痣,以及聽那人說話,似乎他身子不是很好。


    檀香繚繞的屋內她腿上端著繡籃,拿著針線縫補他破掉的外衣,那人見狀從她手裏接過衣裳,不準她做這些繡活,也不需要她替他做這些。


    那人揉了揉她腦袋,寵溺且溫情,道:“溫娘的手不管是握彎月刀,還是拈繡花針都好看,但還是握刀的好,刀能護住自己,我想溫娘平安。”


    還有敞亮明間內,她站在那人身邊,前麵中年夫婦麵帶怒色,而那人跪在夫婦麵前,誠懇許誓,“我真心想娶溫娘為妻,隻要我活著一日便會護溫娘一日安寧。”她仍舊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神色,但是能聽出他清雋嗓音無比鄭重。


    廣袤無盡的草原,她牽著馬仰頭問那人有沒有生辰願望,“我的生辰願望,一願社稷昌盛,二願黎民安泰,三願溫娘歲歲常伴。”那人的吐詞很慢,可是卻字字敲在她心上,溫娘的心髒猛地一抽。


    突然下一刻眼前遍地屍骨、血色遮蓋,那人身上傷痕無數,遠遠地手握刀劍朝她嘶吼,“溫娘快走,走的遠遠的,千萬別迴頭。”


    浮碧見溫娘似乎失了魂,隻能在旁邊不停地喊著溫娘,她跟著溫娘一塊哭,著實是被溫娘這副模樣嚇到了。


    就是楊春元也沒料到會是這般發展,忙讓人去醫師,“我去告訴皇上。”


    聽到皇上二字,溫娘從魔怔中驚醒,她倏忽間睜開眼睛,“不必了,我沒事,把請醫師的宮人喊迴來吧。”眼淚已經不再流了,隻紅通通的眼眶預示著她方才哭過,說話間她沒忍住咳嗽了幾聲,接過月寧遞上帕子擦掉唇角鮮血,“今兒我吐血的事不要外傳,也還請楊公公待我保密。”


    “皇上那兒……”


    她並未為難楊春元讓他對李承胤隱瞞,這種事也瞞不住,“我隻是不想滿宮皆知。”她宮裏李承胤不止安插月合在她身邊,隻不過當初她正好提拔月合當一等宮女,她與月寧的名字還是她取的。


    楊春元鬆了口氣,“好。”


    溫娘聽見他說好,站起身趁勢問道:“我宮裏的月合幾時能迴?我這宮裏本就少了名宮侍,月合不迴來便隻剩浮碧與月寧兩人,她們身上擔子便重了不少。”


    驚得楊春元拂塵抖動了幾下,“娘娘還是別等了,奴才去內務府那邊讓他們重新挑幾個宮侍過來。”


    溫娘皺著眉頭,一股不大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我用順手了月合,更何況她是我鳳兮宮裏的人。國有國法,宮有宮規,這宮規皇上也該遵守,萬沒有皇上看重誰,便能不聲不響要過去的道理。”


    這話傳到李承胤耳裏,他擰斷手裏握著的毛筆,抬手指著門外,“楊春元你去明明白白的給溫長華說清楚,月合從來不是她的人,朕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便是溫長文朕也已經派人接入宮,冊封為溫美人。”


    溫娘怎麽會不知道月合不是她的人,她將鳳兮宮的事情稟告給李承胤,這些溫娘都有所察覺,從前不說是以為李承胤這是關心她,想知道每日做的事,後麵李承胤說他與她從無情意,她還留著月合在身邊,是因為她敢肯定這三年月合沒有在李承胤說過她不好,“我要見李承胤。”至於溫長文進宮的事沒有月合安危重要。


    楊春元聽到溫娘直唿聖上名諱,唿吸都停滯了下,見溫娘要出鳳兮宮,趕緊快步把人攔住。


    用著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娘娘先冷靜冷靜,您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月合是為了給您說話才受處分,如今您維護月合反而會害了她,您不必太憂心,她如今性命無憂,隻是您這邊……等下顧醫師會來給您把脈。”他能說的也就隻能到這裏了。


    月合捱了一百鞭子,臉上血色盡失,從刑架上下來連站都站不穩,開口第一句便是問溫娘,“皇後娘娘怎麽樣?”


    暗七不忍看她受罰,直到她接受完處罰才進入陰暗刑室,攙扶著她道:“你先顧及你自己吧,這種時候了還有空想著別人。”


    “我怎麽能不想皇後娘娘,我是暗衛裏排名前五沒錯,可是我從未想過自己小動作能瞞住娘娘,但是娘娘還能容忍下我,對我與其他幾位沒有不同。”


    “皇後問皇上要你,皇上不放你走,所以你還是得去蛇窟,現在你滿意了?”暗七邊攙扶著月合邊沒好氣地說著,怎麽就非得貶低自己抬高溫皇後,溫娘還能強過暗衛出生的她?


    月合聞言露出笑意,抓著暗七的手高興地問道:“娘娘不怪我?”


    暗七翻了個白眼,見她冒著傻氣的樣子恨不能把她丟掉,可想到她後背還有傷,到底還是沒舍得,不過語氣稍微嘲諷:“沒準是想把你要過去折磨,要不然值得和皇上大吵?”


    月合聽到這話都要炸了,氣得後背火辣辣的疼,臉色慘白如霜,“暗七你別胡說,從未正眼瞧過娘娘,沒有真正了解過娘娘,你憑什麽給娘娘潑髒水!”


    暗七慌忙給月合捂嘴,四顧左右低聲警告她道:“你瘋了,你是在指桑罵槐?挨了一百鞭說話挺中氣十足的,還敢在給她辯護,你可真不怕丟掉小命。”要不是因為出言維護溫皇後,她也不用遭此等罪。


    月合打下暗七的手,出了禁室迴到住處,把衣裳脫下露出鞭痕累累的後背,讓暗七給她上藥,“我跟在娘娘身邊三年時間,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娘娘,可是我看到的是她待人寬和仁善,夏日總叮囑咱們準備綠豆湯、解暑茶,冬日薑湯碳火不會虧著。


    她不會看不起做奴才的,別宮主子按照份例點菜,吃剩下的賞給下人,而她每餐隻剛夠分量的兩菜一湯,沒有菜賞賜給下麵,就算要賞賜也不會賞賜剩菜,都是獨做出來的,哪怕我們嘴饞了,她也睜隻眼閉隻眼。”


    暗七聽到她還在細數溫娘做的事,言語間全是她的好,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強烈藥效疼得月合抽冷氣。


    察覺到自己傷了月寧,暗七立馬放輕了動作,催促她道:“你繼續。”此時他顧不上月合是不是在給溫暖說好話,隻想讓她說話轉移視線。


    “你說,我被打了一百鞭上藥這麽疼,當時她被要求換皮,該是多麽痛?”當初救下溫娘的時候,是月合伺候著昏迷不醒的溫娘,在戰場上拚命的人哪裏會沒有傷疤,她看過她身上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傷,可是成了溫東衡的女兒就不能有明顯的傷,也是那時候主子下令讓顧玉塵給溫娘換皮。


    暗七的手又是一抖,他連忙握住自己撒藥的那隻手的手腕,勉強穩定動作住別把藥給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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