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一旦點燃,就再難撲滅。


    針對覆海宗的肅清行動,雖隻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但帶來的動亂卻不是說停就能停下的。


    在這場席卷了整個大黎的大亂中,許多世家、宗門是新仇舊怨一塊算,互相扣帽子、下毒手,拚殺的你死我活。


    這種局麵下,縱然淩陽宗、山河派、獨孤家一塊發布上諭,也難以平息爭端。


    肅清行動結束後:


    整個大黎的局勢,用一句話就能形容——明爭暫止、暗鬥不休。


    激烈的爭鬥廝殺之下,又有許多宗門、世家倒台,大片的利益空了出來,帶來的連鎖反應又進而引發了新一輪的持續動蕩、牽連到了更多的修仙者。


    此等亂世之下,連不少坊市區域都不再安全,許多底層的散修更是有朝不保夕之感,出現了大批外逃、南渡而下的景象。


    但凡胸有溝壑之人,都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之處,但勢單力微、難以阻止,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局勢不斷的惡化。


    而大黎修仙界的上層,則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三大金丹勢力、乃至諸位雄霸一方的勢力之主,都對中下層的亂象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采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


    眼看破境人即將功成,各家都紛紛積極準備,購置靈器符籙、采買靈丹秘寶、抓緊修煉道法秘術,就等著五行秘境重開之日。


    而三位金丹老祖,也是對可能存在的外來攪局者防備不已,一邊輪流坐鎮天寶樓總部,一邊還暗中布置人手、在西南諸國追索宇文泰的下落。


    春去秋來。


    大黎境內的動亂持續了整整一年之後,終於漸漸消停下來。


    各洲境內的宗門、世家、聯盟組織死傷慘重,便不約而同的默默龜縮勢力、舔舐傷口,各種明爭暗鬥也大幅度的減少了。


    …………


    乾州,天寶樓總部。


    本屬於宇文泰的頂層居所,如今已經成了三位金丹老祖輪流坐鎮時的潛修之地。


    這一日:


    負責坐鎮天寶樓總部的真陽老祖,正坐在頂層的主殿上,聆聽著幾位長老的工作匯報。


    “……那就到此為止吧。”


    聽完他們的匯報,真陽老祖神色平靜,開口道: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如今風平了、浪也該靜一靜了。”


    “經此一場大亂之後,至少又能給我們換來兩三百年的安穩平和,也算是值當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才囑咐道:


    “將我的決定,通傳給山河派和獨孤家,讓他們也消停一下了。”


    “破境人距離功行圓滿已經非常接近,可能就在十天半個月之內了,還是安穩一點好。”


    “是。”


    幾位淩陽宗的長老,俱是恭敬的點頭應下。


    若讓外人見此一幕、聽到他們的對話,定然要大吃一驚——原來席卷整個大黎的動亂,竟是淩陽宗、山河派和獨孤家在暗中推動的。


    如果沒有這三大金丹勢力的暗中推波助瀾、煽風點火,動亂也不至於持續這麽長的時間,對修仙界造成重創。


    “哎……”


    真陽老祖不知想到了什麽,歎息一聲:


    “大黎縱然物華天寶,但靈氣終究有限,供養不了太多的修仙者。”


    “如果不加節製,最終隻會拖垮整個修仙界……還是天洲九府最好啊,就算是次一等的五十四國,也勝過大黎數倍。”


    此刻,他異常羨慕生活在天洲九府的修仙者們,靈氣無窮無盡、永遠沒有匱乏之憂。


    他貴為金丹老祖、威震一國,但也受困於這個身份、不能拋下一切,前往天洲九府去追尋自身的道途。


    也正因這一點,五行散人留下的‘先天純元丹’對他來說顯得格外重要。


    “去吧、去吧。”


    真陽老祖揮了揮手,遣散了眾多長老。


    等幾位長老恭敬退下之後,他才起身來到樓層邊緣,手撫欄杆眺望天穹,目光深邃:


    “以一敵二、也未必沒有勝算……”


    …………


    七天後。


    “轟隆……”


    浩浩蕩蕩的靈氣漩渦,覆蓋周遭百裏,聲勢浩大。


    如此驚人的天象,瞬間就在天寶樓內外引起了轟動,眾多修士紛紛議論、猜測著。


    與此同時,天寶樓地底,一處絕密的地下空間中。


    “好、很好!”


    真陽老祖滿麵笑容,眼中帶著一絲期待之色,看向遠處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位盤膝坐著的青年,身上穿著樸素的黑袍,麵容普通、頭發很短,乍一看平平無奇、沒有絲毫過人之處。


    可此刻他的身上法力氣機高漲,雄渾無匹的法力近乎能讓同階築基感到窒息。


    “轟隆隆……”


    雄渾法力激蕩不休,引動靈氣漩渦源源不斷的倒灌而下。


    法力、身軀、神魂,正在進行一場全方位的蛻變,連帶著自身的道基也將凝練為金丹雛形,邁入築基期的最後一層境界。


    “此等法力,果真可怕!”


    真陽老祖觀看之中,也不禁有些驚歎:


    “煉陣入體之道的修士,果真是得天獨厚,同階之中戰力稱王,比體修、魂修、劍修這些大名鼎鼎的流派還要厲害!”


    “若非這流派先天有缺、道途斷絕的話,說不定就能取代正統煉氣法、占據主流地位了……”


    真陽老祖心中如此想著,倒也沒有多麽在意。


    仙道路上萬千分支,各有過人之處、遠勝正統流派,但也是各有缺陷、才淪為少數。


    他已經成就金丹,腳踏通天大道,自然不會羨慕別家流派的修士,更別提還是一個可憐又可悲的傀儡。


    “真陽!”


    兩道身影幾乎是同一時間,在真陽老祖的身旁浮現,赫然是三山老祖和獨孤天一。


    “你們來了。”


    真陽老祖微微頷首,笑道:


    “動作這麽快,看來你們接到我的傳訊後,是第一時間就動身了。”


    “當然了。”


    三山老祖理所當然道:


    “這可是最關鍵的時刻,我們當然要來親自守著,免得出現什麽意外。”


    “不錯。”


    獨孤天一撫須微笑,感歎道:


    “這可是凝結了我們上百年的心血結晶,總要來親眼看看。”


    他們三人的年齡都不小了,最大的都超過四百歲了。


    而因為五行秘境牽連的一係列事件,也占據了他們近乎半輩子的時光,光是培養破境人就花了差不多上百年。


    縱然貴為高高在上的金丹老祖,人生又有幾個一百年?


    “是啊,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真陽老祖和三山老祖也是唏噓不已,談話的氣氛也舒緩了許多。


    三人一邊閑聊交流,一邊默默等待,直到這一次的突破徹底完成,靈氣漩渦消散一空。


    “我成功了!”


    錢樂轉過頭,看向三人,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


    “是的,恭喜伱。”


    真陽老祖微笑著迴應,三人齊齊鼓掌。


    錢樂撓了撓頭,左右看了看,神色中透出一絲疑惑:


    “怎麽沒看見宇文叔叔?”


    “哦,他有事沒能來。”


    獨孤天一麵色如常的岔開話題,上前道:


    “來,讓我們好好給你檢查一下。”


    “哦。”


    錢樂乖巧的點了點頭,就這麽坐了下來,任憑真陽老祖等人動用法力、神念,施展道術輪番探查。


    將錢樂的身軀內外,乃至神魂識憶都探查了好幾遍之後,三人終於放下心來。m


    “沒問題了!”


    真陽老祖神念傳音說著,語氣中透著一絲興奮:


    “他的修為是實打實的築基圓滿,用來血祭打開核心之門,毫無問題!”


    “不錯!”


    三山老祖的語氣中,也是感慨萬千: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花開結果的時候了!”


    他們當年搜查過宇文泰的記憶,宗門的築基修士也在核心之地外圍親自勘察過,因此對需要破境人血祭的開啟條件深信不疑。


    為了滿足這一條件,他們退讓、妥協了許多次,近乎集合了整個大黎的人力物力,才終於找到了適格者、又培養了上百年,才得到這一枚‘鑰匙’。


    “好好待著,我們過一段時間會來看你。”


    真陽老祖拍了拍錢樂的腦袋,笑嗬嗬的說了一句,便和三山老祖、獨孤天一一塊離開。


    破境人終於功成圓滿,意味著封閉一百多年的五行秘境,終於到了重新開啟的時候了。


    接下來,他們還有一係列的事情要做,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才是用上這枚‘鑰匙’的時候。


    “嘎吱……”


    伴隨著鐵門緩緩封死,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


    一層層的強橫陣法再度開啟,將漆黑一片的地底宮殿和外界徹底封死隔絕。


    “……”


    錢樂坐在蒲團上,一言不發,像是一座孤獨的石雕。


    經過多重神魂改造、扭曲控製之後,他的神智就如同七八歲的小孩,還是那種對外界反應特別遲鈍、近乎機械傀儡一般。


    在黑暗之中獨處的生活,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但持續了上百年不曾間斷的修煉任務,忽然一下子宣告完成,倒是讓他稍微有點不適應。


    他就這麽呆呆的坐著,腦海中空落落的一片,幾乎連一絲多餘的念頭都沒有。


    可忽然間:


    “嘩……”


    平靜的湖麵生出漣漪,像是有人往心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


    “我怎麽會在這呢?”


    一個疑問突然從錢樂的心中跳了出來。


    這個突兀的念頭,讓錢樂反應過來後嚇了一跳,他猛的站起身來,惶恐不安的在黑暗的宮殿中轉來轉去。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這種情況,因為沒人教過他,他也不可能學會。


    漸漸的:


    隨著時間推移、心湖中的漣漪越來越大,各種念頭越來多:


    “我怎麽還沒獲得榮華富貴啊?這和他們許諾的不一樣。”


    “我爹娘呢?我自從來了這裏之後,好像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有點奇怪……”


    “我當初就不該去天洲九府,否則也不會被人給盯上,真是悔不當初!”


    “東海上的那座洞府,很可能就藏著元嬰後的前路,我必須得過去一趟、而且得趕在約定的時間之前……”


    一層層的波動蕩開,暗流湧動,直到卷起浪花、衝擊湖岸,觸動了神魂中銘刻的陣法。


    錢樂的神色猛然僵住,腦海中轟鳴著,如同洪鍾大呂在震蕩。


    足足三息之後,他的眼神陡然變了,從茫然呆滯變的如同鷹隼一般銳利,透著幽幽的光。


    “怎麽迴事?”


    “我怎麽在這……”


    他望了望四周,神念掃射過後,臉色一變,瞬間想到了什麽、開始篩查自身的記憶。


    “……我明白了。”


    半響後,他才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了判斷:


    “第一,我的本尊已經死了。”


    “第二,我的記憶有問題。”


    隻有本尊死了,他才會‘重生’到這幅軀體上,替代了破境人的身份。


    而重要的是:


    他居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布置的這個後手,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腦海中對這個計劃的印象,就停留在針對康洲獨步道人的那一次功敗垂成的試驗上,可這和他目前的狀態完全對不上。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不愧是我,真夠狠的。”


    宇文泰笑了笑:


    “為了以防萬一,杜絕最壞的情況發生,連自己都騙。”


    “不過目前來看,這個後手還是奏效了,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有意義的。”


    對於‘自己’的生前安排,宇文泰還是非常滿意的。


    破境人的身份如此之重要,幾位金丹老祖親自保護,幾乎不可能遇害、比他自己的本尊都安全。


    而更重要的是:


    破境人的靈根、功法和他一模一樣,可以完美承接他的一身實力。


    在借助‘萬魂牽念大陣’衝破了神魂控製之後,他目前的狀態可以說和正常修士幾乎沒有差別,一樣擁有衝擊金丹境的本錢。


    “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宇文泰笑著,眼中卻閃出一絲寒光。


    他若是想要就此突破金丹境,早就可以截留魂念之氣了,也不必非要等到五行秘境開啟。


    奪舍破境人的身軀,可以說是下下策,充滿了隱患和妥協,完全是他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迫進行的選擇。


    而他現在很好奇:


    “究竟是誰,能讓我走到這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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