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拂的樓頂,白裙少女渾身一個戰栗,似是覺得冷,下意識地伸手抱緊雙臂。

    葉青插著兜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他此刻僅僅身著白色背心,雖然不會覺得冷,可也有些過於隨意了,好在白裙少女未曾在意。

    “你現在應該沒事了吧?最好快點迴家去。”葉青率先打開話匣子。

    白裙少女遲疑著點了點頭,卻並不起身,緩緩說道:“我……剛才在屋裏睡覺,忽然做了許多可怕的夢,夢裏很多怪物,屍體……”

    似乎是在腦海中重現了那些夢魘,少女的雙唇打顫,目中是無限的驚恐之色,雙手緊緊抱住腦袋,語聲哽咽。

    “那隻是有些奇怪的噩夢罷了,你……也不要太在意啊。”葉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柔和輕鬆,不要給少女帶來更多可怕的想象。

    “不是的!”少女果斷否定,喘息急促,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有決堤的趨勢,“這些噩夢!它們就像真的一樣,我……我……”

    葉青略一沉吟,試著問道:“你別害怕,可以跟我說說嗎?”

    似乎是葉青的態度比較溫柔可靠,白裙少女恐怖不安的情緒稍微鎮定了一些,她點了點頭,望了葉青一眼,似乎這才發覺眼前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不禁麵色微現紅暈。

    葉青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發,這的確是個過分靦腆的女孩子,也可能是有些膽小,難怪隻是噩夢就把她嚇成這樣。

    “我從來都不做噩夢的,今晚是第一次……第一次經曆這麽可怕的噩夢,在夢裏,我就像現實裏一樣生活,突然出現了許多可怕的巨大怪物,然後我……我就被吃掉了。”白裙少女捂著臉強忍淚水複述可怕詭異的夢境,她已在勉力壓抑心中的恐懼。

    聽到白裙少女的講述,葉青微微皺起眉頭,聽她的意思,少女能夠清晰地記憶自己夢中的內容。這似乎有些不尋常吧。

    “那些是夢境,都是假的,你試著往好的方麵想呢……”葉青斟酌著詞句,不知道自己淺白的安慰會不會有效果。

    畢竟他從未做過噩夢,也沒有經曆過類似的事情。

    “我在夢裏強迫自己往好的方麵想,可是一旦看到那些怪物猙獰可怖的樣子,我就控製不住的想到自己會被殘忍的殺死,後來……後來我一直在被殺,怎麽也逃不了,想醒卻又醒不過來。”

    葉青想起了最初白裙少女在高樓邊詭異的舉動,明顯是受到某種控製。

    可是,夢境能強大到控製人的行動嗎?甚至是讓本人去死?

    “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葉青試著多和少女說一些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白裙少女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說:“我每次複活後就一直在逃,在夢裏我一直跑到一座高高的山坡上,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你的家在哪?”葉青拿出手機,調出地圖,他看到白裙少女似乎沒有帶手機出來,便將手機遞給她。

    少女接過葉青的手機,檢索了自己家的位置,伸手指著南邊的某處:“在那裏,大約十分鍾路程,之前我是在家裏睡覺的。”

    “很近啊……”葉青伸手捏著下巴,“你是以接近夢遊的狀態走過來的,夢境似乎讓你決定結束生命,也許是某種潛意識作祟。”

    夢境中的某種力量暗示著少女在現實中主動步入死亡,似乎隻有這種可能性。

    白裙少女將手機還給葉青,呆呆地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神色悲苦。

    “你今天是什麽時候開始做噩夢的?”

    白裙少女反應遲鈍了片刻,眯著眼睛想了想:“應該是八點以後吧。”

    “確定嗎?”葉青接過手機,現在快到晚上九點,他在鐮刀少女的世界耽擱了許久。

    “嗯,因為七點半的時候我淋了雨,然後就迴家洗澡……”白裙少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小聲嘀咕,“之後我就開始做噩夢了。”

    是這樣嗎?

    葉青還是有些想不通她做噩夢的原因,所謂夢境,那自然是假的,即便少女的夢境再真實,也一定有辦法解決。

    “夢有噩夢,也有美夢,既然是你的夢境,你才是唯一的控製者,解鈴還須係鈴人,還是需要你自己走出來。”葉青以蠱惑般的聲音引導少女的思緒。

    他在星河界中學過一點幻術的皮毛,用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是立竿見影。

    “可是我控製不了它們,它們太可怕了。”少女的目中略顯茫然,喃喃低語。

    “不,你可以的!”葉青控製著自己謹慎地施展幻術,“現在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白裙少女依言抬起頭來,於是她便看到了一雙如夢如幻的眼睛,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美麗雙目,讓她仿佛又迴到了夢境。

    葉青隻是隨意地雙手插兜站在原地,姿勢都沒變過,但是他開啟了月瞳,聲音含著魅惑的力量,似乎隱含著附加魅力的副作用。

    他引導著白裙少女主動進入夢境,他要試著幫助她掌控自己的夢。

    白裙少女怔怔地望著葉青,目中現出癡迷與茫然。

    “現在,你身在夢中……”葉青的聲音低沉而柔和,融在夜風裏,迴蕩在她心間。

    “是……它們又出現了!”少女的聲音有些慌亂。

    “不用怕,它們是誰?”

    “是怪物,像高樓一樣龐大,像蛇……”少女的聲音發顫。

    “不用怕,你是什麽樣的?”

    “我?我……隻是普通的……馬上會被……”白裙少女神情沮喪。

    “不!”葉青加重了語氣,“你不普通,你是神!”

    “神?”白裙少女的語氣透著迷茫。

    “對!”葉青斬釘截鐵地喊道,聲音仿佛如雷鳴響徹在少女的腦海,“你現在是神,普通的你隻是在現實世界的偽裝,此刻的你恢複了真正的力量。”

    “是,我不普通,我是神……可是它……”少女順著葉青的話緩緩重複,語氣裏已經不複驚惶。

    葉青知道她還有疑慮,他罕見地露出一個有些張揚的笑容,緩緩說道:“記住,你是神,你無所不能,你是無敵的。眼前的怪物,你隻需要一個眼神便可消滅,現在是教訓它的時候了!”

    少女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是最強的,現在,我不怕你,我命令你……”

    此刻她的目中迷茫盡去,望著葉青的眼神勇敢而溫柔,那是靦腆的她從未有過的神采。

    似乎已是大功告成,葉青伸手抹了抹額際不存在的汗,頗為心累。

    他還是覺得仗劍廝殺比施幻術要容易些,此刻他隻需要等待夢境中的少女結束戰鬥便可。

    …………

    [在這個世界,我無所不能]

    [我是神,唯一的]

    [不,我……]

    天空陰雲密布,高樓林立的現代化都市,卻沒有聲音。

    整個城市隻有一個身影,少女忽然出現在寬闊平整的街道上,天空,大地,連空氣也靜止。

    大地忽然猛烈地顫動,仿佛天崩地裂,龐大的蛇形怪物猛然間破土而出,掀翻高樓,路麵斷裂。

    它看到了獨身一人的少女,少女麵色瞬間慘白。

    怪物有無數猙獰的頭顱,在瘋狂嘶吼,瞬間奪去少女的心神,它開始衝向雙腳發軟僵在原地的無助少女。

    少女的瞳孔驟縮,身心充滿恐懼。

    耳中忽然響起了聲音,一遍又一遍溫柔迴蕩。

    她終於聽清了。

    “是的,我是神。”少女的目光綻放出神聖的銀色光芒,近在咫尺的龐然怪物下一秒便會灰飛煙滅。

    “是的,我是神。”少女麵色平靜地重複吟誦,無視了飛射的流石,席卷的狂風,發絲飛揚,雙手在胸前交叉互握,虔誠祈禱,嬌美的臉上綻放出神聖的光輝,“我是神……但我不是唯一,會有人來拯救我。”

    隨著少女的話音剛落,漫天陰雲瞬間四散,和煦溫暖的陽光頃刻間普照大地,時間在一瞬定格。

    在日光破開烏雲,籠罩大地之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手中金色光劍信手揮落,猙獰醜惡的怪物在金光中瞬間煙消雲散。

    就像是童話中的勇者,又像是英俊的王子,是少女潛意識的投影。

    那道身影落在少女身前,黑發飄揚,轉身緩緩走到少女身前,眉目如畫,溫柔如水,少年渾身沐浴著神聖的光輝。

    少年妖異的銀瞳緩緩消退,恢複成一雙清澈明亮的黑瞳,他溫柔地伸手攬住少女的肩膀,完美無暇的臉緩緩靠近,少女心跳急促,雙頰緋紅,軟軟的身子仿佛窒息。

    …………

    葉青神色平靜地看著白裙少女,見她的神情變得安詳,但是下一秒忽然身子一軟,竟然暈厥過去。

    葉青吃了一驚,不知何故,上前扶住她將要軟倒的身體,連忙渡入一股月華能量。

    白裙少女很快醒轉,她睜開眼睛望著葉青,一瞬間卻是麵紅耳赤。

    似乎是陌生人的接觸讓她不安,葉青覺得她應該掌控噩夢了,此刻他需要盡快收尾。

    “聽著……”他沉聲低喝。

    少女一驚,目中現出一縷迷茫。

    葉青需要結束幻術:“你此刻身在夢中……”

    少女一怔,跟著喃喃念道:“夢中……”

    “對,你今天晚上經曆的一切都是夢,你接下來要迴家休息,你沒有來過這裏,你沒有看到任何人。你以後再做噩夢,就會想起你才是夢中的神,這是你自己想出的解決方法。”

    少女的目光複轉堅定,跟著念道:“今晚的一切都是夢,我是夢中的神。”

    “是的,現在,你要迴家。等你踏進電梯後,你要忘記這場夢境,忘記方才的經曆,隻記得如何對付噩夢。”葉青緩緩地柔聲說道。

    葉青放開少女,讓她自己站穩,“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輕聲問道:“你現在去哪?”

    少女的目中恢複清明,微微一笑,“我要迴家了。”說完她走向位於頂樓的電梯口。

    葉青注視著她腳步輕盈地走遠,鬆了口氣,他拿出手機開始檢索家的方位,準備盡快飛迴去。

    白裙少女輕觸按鈕,電梯飛快上升,當電梯“叮”地一聲開啟時,她忽然迴身對著葉青的背影大聲喊道:“喂!我要迴家了,謝謝你!”

    葉青愣了一下,有些錯愕地抬頭看著她,白裙少女站在電梯門前對著他使勁揮了揮手,燈光灑在她嬌美紅潤的臉上。

    葉青略顯僵硬地揚起手機對她揮了揮。

    剛才的幻術裏有設定這一句嗎?

    白裙少女露出了一個可愛燦爛的明媚笑容,轉身踏入樓梯,在電梯門無聲合攏的一刹那,有晶瑩的星光無聲落下。

    “我的夢裏,我是神,此刻的我會遺忘,但是夢裏的我要銘記這一切……”電梯內的少女雙手合握在胸前,眼角滑落淚滴的同時在心中反複念誦著虔誠的祈禱。

    光芒籠罩的長街,白裙少女緩緩伸出手,想要觸摸眼前麵貌模糊的身影。

    但是她的手指僵在了半空,眼前的身影如稀薄的雲煙緩緩消散,她的淚水湧出眼眶,滑落臉龐,少女的淚眼中閃過一片迷茫,繼而有些錯愕地站在原地,隻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一股莫名的悵然若失。

    …………

    葉青覺得心情很糟,不僅僅是因為他不久前才經曆一場生死危機,更因為他隱約覺得自己闖出了無法彌補的滔天大禍。

    他拿出手機點進學園論壇後,迅速瀏覽了頁麵上的各種新聞帖子,最醒目之處的置頂標題赫然是:

    [雨後異變,櫻市大範圍出現異常群體性事件]

    葉青有些愕然地盯著這行文字,立刻點進去瀏覽詳細的信息:

    [經過多起事件當事人的親口陳述和實時反饋,現已確定櫻市大範圍出現異常事件,造成眾多人員負傷。異常區域以天櫻學園為中心,波及周邊聖德學園、炎陽學園等多個地區。以上區域已啟動封鎖隔離、特殊災害防護程序,請市區內的人員待在家中,不要隨意外出,若感到身體不適請第一時間發送急救申請]

    新聞帖子下麵有很多吃瓜群眾的評論,為數不少的人以為是惡作劇。

    [開玩笑吧,係統惡作劇嗎?]

    [對啊!我這裏什麽都沒發生!這是係統發的?還是黑客大佬搞出來開玩笑的?]

    [事件是真的,我家對麵的公寓有屋子爆炸了]

    除了官方報道之外,論壇裏瞬間出現了眾多新建的帖子詳細說明親身的經曆,並上傳了第一視角的視頻。

    與此同時,各種新建的聊天群裏活躍人數也是瞬間暴增。不論是吃瓜群眾,還是事件本人都在踴躍交流情報。

    葉青手指飛快地點擊瀏覽上萬條信息,數分鍾後已大致掌握了整起事件的來龍去脈。

    望著聊天室裏出現了各種諸如“神跡”“覺醒之夜”“神聖之雨”等等意義不明的詞匯,葉青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此刻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手指從官方報道裏的實時傷亡數字上麵挪開。

    目前還沒有出現死亡事件已經是他唯一的欣慰。

    但是負傷人數已經迅速攀升到了四千人,而且異變後還出現了眾多失聯事件。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葉青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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