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雪魔心狠手辣,嗜血成性,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莫雨曾一度以為,雪魔一定是個麵目可憎,披頭散發的女瘋子,今日一見,才知自己大錯特錯。

    難怪每當有人問起雪魔是不是個醜八怪時,滔滔不絕的說書先生都會沉默,因為雪魔不僅不醜,相反還很美,美到即使是憎惡她的人也無法汙蔑她的絕世容顏。

    昆侖雪深,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蒼茫,在遼闊的冰原上,生長著一株株淩寒傲放的梅樹。那是極鮮妍的顏色,似火般熱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燒起來。

    楚雲渺折下一枝梅花,以木為劍,臨風起舞。她的身姿輕靈飄逸,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皓腕翻轉間劍氣四溢,連綿不絕,那如血的梅花瓣受到劍氣吸引,紛紛脫離枝椏,隨著她的劍意而舞。

    劍氣摧發,那片片柔軟的花瓣立刻就變得鋒利如刀刃,向四麵八方激射而去。砰砰砰!蒼老的崖壁瞬間變得千瘡百孔起來。

    “這是殘塵逸流劍第一式,你且練著,悟透了再來找我。”楚雲渺將梅枝拋入莫雨手中,執笛而去,漫天飛雪中,她紅唇似血,竟比這滿林梅花還要明豔灼人。

    莫雨有些怔愣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磕磕絆絆地練起劍來,他天資聰穎,不到一個月就學會了第一式,楚雲渺又接著教他剩下九式,每次都是隻演練一遍,然後就讓他自己琢磨。

    如此過了一年,莫雨才將殘塵逸流劍學完了,不過,也僅僅是學完了而已,要說會,那還差的遠。

    梅林裏,莫雨的劍一次次被挑飛,卻連楚雲渺的衣角都碰不到,楚雲渺冷冷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會了?”

    莫雨扔了劍,怒道:“你不教我修習內力,我就算再練十年,也敵不過別人一合之擊!”

    楚雲渺聞言一掌揮過去,打得莫雨頭暈眼花,嘴角流血,幾乎站立不住,她拂袖而去,漠然道:“逆徒,竟敢不敬師尊,給我在這裏跪上一夜!”

    口中滿是腥甜之味,膝下盡是刺骨寒意,莫雨無比艱難地跪在了雪地裏,不過半個個時辰,他就感覺渾身都涼透了,但卻一直不肯起身。

    一夜過後,莫雨就發起了高燒,那時他以為自己死定了,心裏想著,師父該是厭棄自己了吧,也罷,死在她這兒,總比死在別處要好。

    誰知師父居然醫好了自己,第二天,他在山風獵獵的雪峰上見到了師父,師父站在一條光溜溜的鐵索上,那鐵索從山的這一頭延伸到那一頭,長達數百丈,在狂風的吹拂下劇烈搖動,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可師父卻穩穩地站在上麵,仿佛是鐵索的一部分。

    “過來。”師父閉目道,她神情淡漠,晶瑩的雪花落在她頭上,她仿佛是一位獨立千年的神明。

    莫雨小心翼翼地在鐵索上攀爬著,花了一炷香時間才爬到楚雲渺身旁,楚雲渺在他腳上係了一根繩子,讓他站到鐵索上來,留言道:“足踏千峰,頭頂一日,風雲萬裏,我自不動。什麽時候你能領悟這十六個字,我再教你修習內力。”

    於是又一年過去了,莫雨每天都在鐵索上掙紮著,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無法站到鐵索上,總是一翻上去就掉下來,懸空吊在萬丈高空之上,後來他慢慢能在上麵停留了,就開始了與風的搏鬥,在日複一日的修行中,他的心變得越來越靜,當他終於做到像楚雲渺一樣時,他遠望昆侖山的浮雲積雪,見萬裏河山,獨立千年,忽然就明白了“風雲萬裏我自不動”是什麽樣的境界。

    此後數年,莫雨一直在修行凝雪功,悟透了那十六字真言後,他的修為一日千裏,內力的增長速度是別人的好幾倍。

    除去武功,莫雨還要學習經史子集,君子六藝,可惜在這方麵他的悟性那就不如人意了,師父總是一笛子敲在他頭上,歎息連連:“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其實他的天分還沒有差到那種地步,隻是和師父比起來,實在是天壤之別罷了,好在他笛子倒學得不錯,沒有讓師父全然失望。

    十六歲那年,莫雨對師父動了綺念,也是那一年,他知道師父心裏一直有個人。

    春光明媚,桃花爛漫,師父坐在沁芳亭中獨飲,她喝醉了,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支撐著自己的頭,向莫雨淡淡一笑。

    那一笑芳華迤邐,簡直能讓塵埃中開出花來,莫雨的心失控地跳動了起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師傅今年已年近半百,滿頭青絲變作白雪,可那絕世的容顏卻分毫未改,惡人穀裏不知有多少人想爬上她的床。

    就像那康雪燭,當初師傅殺入惡人穀的時候,一身素衣,宛如謫仙,葬月劍下屠戮無數生命,康雪燭更是差點被廢了。當她羅衣染血,宣布自己成為惡人穀穀主的時候,康雪燭便為她著了迷,心甘情願在她腳底下趴著,任她驅策。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這家夥為了練習雕刻之術害了那麽多女子,十大惡人裏師傅最嫌惡的就是他。想到這裏,莫雨笑了起來,康雪燭,你也不過是師傅的一條狗而已,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才是師傅最重要的人。

    “你喜歡我嗎?”楚雲渺拉過莫雨的手,將其覆在自己的臉上,她眸光瀲灩,脈脈含情,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師尊,而是一位溫柔多情的少女。

    “我……喜歡。”莫雨如墜夢中,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我也喜歡你呀!”楚雲渺笑了,雙手溫柔地捧住莫雨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那個吻帶著梅子酒的甘冽,讓人沉迷,莫雨隻能跟隨著感覺走,與楚雲渺唇齒纏綿,他那時青澀懵懂,竟不知要唿吸,憋得臉都紅了,楚雲渺見之驚奇,不停地笑,一串串綿密的吻落在他眉心,臉龐,下巴……

    莫雨也學著迴應,忽然間,楚雲渺疑惑道:“阿英,你額角的梅花怎麽沒了?”

    一瞬間,莫雨的身子就僵住了,仿佛被人從天堂打到地獄,阿英?原來師父是把他當做了別人,這個人是誰?是師父的……戀人?

    莫雨無比狼狽地逃離了桃林,從那以後,他總會夢見沁芳亭中的那個吻,小心翼翼地藏著這份感情,不敢讓師父發現。他嫉妒那個阿英,可他竟不知對方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若是活著,師父怎麽也不會看他一眼,若是死了……那就更不會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原來時間是這麽殘忍的東西,隻不過是十年而已,他和師父之間就隔了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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