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雖然是今天才認識唐伯熙,卻已經看出這貨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那麽魯莽,實則是一個大智若愚的人物,可真正讓他警惕的乃是李沉舟,李沉舟最初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給他的印象不錯,本以為李沉舟通情達理溫文爾雅,卻沒有想到李沉舟突然斬殺了一名大康武士,性情多變,錯綜複雜,讓人難以捉摸,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李沉舟殺人或許是為了震懾他們這幫大康使團的成員。


    現在的李沉舟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起身道:“胡公公,吳大人沒一起過來?”


    唐伯熙又笑了起來:“對,是胡公公,胡公公哈哈哈!”


    胡小天淡然笑道:“承蒙吾皇眷顧,讓胡某擔任此次送親隊伍的副遣婚史,兩位將軍若是不見外的話,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如果看得起我,叫我一聲胡老弟也行。”他來到桌邊坐下,表情平靜無波,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


    唐伯熙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小太監還有幾分勇氣,說起話來不卑不亢,難怪大康的皇帝會派他前來出使。


    李沉舟悄然使了一個眼色,唐伯熙這才明白過來,衝著胡小天大聲道:“噯!我兄弟問你的話你還沒有迴答呢!”他聲音洪亮,如同奔雷炸響,換成尋常人隻怕早就被他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胡小天卻依然麵不改色,看都沒看唐伯熙一眼,微笑道:“貴軍紀律嚴明,陣營整齊,吳大人在江水中泡了半天,又受了驚嚇,現在頭疼得很,我讓他留在外麵休息,吳大人還讓我代他向兩位將軍問好呢。”


    李沉舟微笑道:“我請兩位大人過來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兩位特使從大康而來,唐將軍特地設下酒宴,為兩位大人壓驚洗塵。”


    唐伯熙粗聲粗氣道:“是啊!想給你們接風洗塵來著,公主那邊不方便請,請你們兩人過來,卻隻來了一個,根本是不給我麵子啊!”他將一雙虎目瞪得滾圓,腮邊虯須一根根豎起,形容威猛,聲勢駭人。


    胡小天暗罵,果然是宴無好宴,敢情是故意擺下鴻門宴嚇唬老子來著。他微笑道:“唐將軍想要什麽麵子?難不成要吳大人抱病過來給您賠罪?吳大人在大康官拜禮部尚書,三品大員,不知唐將軍官居幾品?”


    唐伯熙被胡小天給問住,如果論到官階,他現在隻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定遠將軍,雖然吳敬善是大康的禮部尚書,可是自己找人家要麵子也屬於無理取鬧了。


    李沉舟笑道:“胡大人勿怪,我大哥向來喜歡開玩笑,你千萬別當真。”


    唐伯熙哈哈大笑,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胡小天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恨不能將胡小天一巴掌拍到在酒桌上, 卻想不到這太監的肩膀居然相當硬朗,受了他兩巴掌紋絲不動,唐伯熙道:“我開玩笑的,胡公公別當真。”


    胡小天微笑道:“我就知道唐將軍在開玩笑,哈哈哈,我也喜歡開玩笑,你這種豪爽性情的朋友,可交,可處!”他也揚起手來在唐伯熙肩膀上蓬蓬來了兩下,有來有往,老子不能白挨你兩巴掌。


    唐伯熙雖然皮糙肉厚,可是胡小天這兩巴掌也是不輕,砸得他有些肉疼,唐伯熙明知胡小天在故意報複,可是他挑起事端在先,現在因為隻能打落門牙往肚裏咽。


    李沉舟咳嗽了一聲,一旁侍衛走過來為他們倒酒。李沉舟端起麵前酒碗,低聲道:“剛剛又打撈上來二十多具屍體,根據貴方提供的人數,目前失蹤的還有三百餘人,想來這些人也是兇多吉少了。”


    胡小天歎了口氣道:“想不到竟然遭此厄運,這讓我等還有何顏麵去見皇上。”


    李沉舟道:“節哀順變,胡大人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隻管言明,隻要我們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他的這番話說得誠意十足。


    胡小天道:“我想請兩位將軍派船將我等送迴武興郡。”


    李沉舟道:“出嫁不走迴頭路!胡大人難道不清楚這個道理?雖然這次無妄之災讓大康使團損失慘重,可畢竟安平公主無恙,三月十六就是她和七皇子殿下的成婚之期,此事不可耽擱。”


    胡小天道:“現在才是二月初五,距離成婚之日尚早,我請示過公主殿下,她也是想先迴返迴武興郡整頓行裝,畢竟此行帶來的嫁妝大都已經落入了水中。”


    李沉舟笑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我大雍泱泱大國又豈會在乎那些嫁妝,真正在意的乃是公主殿下,隻要公主殿下平安無事就好。再者說,剛剛收到消息,武興郡發生民亂,饑民已經將武興郡外麵層層包圍,就算送你們迴去,你們也進不了武興郡,武興郡周邊狼煙四起,動亂不堪,若是公主除了差錯,別說你們不好交代,就連我們也無法向陛下交代。”


    胡小天隱然意識到想要迴頭已經沒有了任何可能,身在大雍,李沉舟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李沉舟看到胡小天濃眉緊鎖,知道他仍然沒有打消念頭,輕聲道:“嫁妝的事情胡大人也不用擔心,唐將軍已經傳令下去,派出水軍在船隻失事的水域進行打撈,目前已經打撈上來了不少行李,相信還會有嫁妝被陸續打撈上來,胡大人隻管安心在這裏休息,等打撈完成之後,清點物品,我方會幫助你們重新裝箱,護送你們前往雍都,不知胡大人意下如何?”


    李沉舟已經將話說到了這種地步,胡小天也無法說不,形勢所迫,已經由不得他做出選擇,目前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護送紫鵑這個假公主繼續前往雍都成親了。想到這裏,胡小天點了點頭道:“多謝兩位將軍。”


    李沉舟淡然道:“安平公主和七皇子成親之後,兩國就是一家人,又何必那麽客氣。”他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和剛才殺人之時已經判若兩人。


    胡小天甚至懷疑眼前換了一個人,對李沉舟更加警惕,生怕在他的麵前露出破綻。


    唐伯熙道:“喝酒,喝酒!”他端起酒碗跟胡小天碰了碰。


    胡小天隻沾了一下嘴唇,就放下。


    唐伯熙瞪大眼睛道:“咋地?你咋地不幹呢?莫不是看不起我們?”


    胡小天歎了口氣道:“唐將軍、李將軍,今日發生的慘劇仍然曆曆在目,想起死去的那麽多兄弟好友,胡某這心中著實難過,他們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胡某卻坐在這裏喝酒……這酒我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胡小天將那碗酒緩緩放在桌上,抬起衣袖,裝模作樣地擦眼角。


    唐伯熙看了看李沉舟,然後猛然將酒碗頓在桌上,酒水四處飛濺,他大吼道:“胡公公,我唐伯熙好心請你喝酒,你不喝就不喝,還說這些壞人心情的混賬話,無非是看不起我,不給我唐某人麵子!”


    胡小天心中暗自冷笑,你唐伯熙根本是看著李沉舟的眼色行事,在這裏一驚一乍,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真當老子是大康皇宮中的一個小太監,老子是嚇大的!胡小天道:“唐將軍誤會了,胡某絕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今日若不是唐將軍率部搭救,胡某早已淹死在江心,哪還有機會坐在這裏飲酒?”


    唐伯熙餘怒未消道:“那就是懷疑我酒中有毒?擔心我害你!”


    胡小天道:“大雍和大康同為大國,泱泱大國,怎會出宵小之輩,唐將軍若是想殺我,又何必那麽麻煩將我救起?即便是救了我,又反悔,現在想殺我,以唐將軍的性情也一定堂堂正正地拔出刀劍,怎會用這種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手段?”


    “呃……”唐伯熙根本沒有想到胡小天是這樣一個伶牙俐齒的家夥,被他說得愣在那裏,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李沉舟目露欣賞之色,開始的時候他雖然猜到胡小天年紀輕輕就能被大康皇帝委以重任,必有過人之處,可是對他的能力仍然缺乏準確的估計,今晚設宴,是利用機會和唐伯熙配合唱一出好戲,爭取從胡小天和吳敬善口中得到更多關於沉船的信息。但是吳敬善稱病沒來,胡小天雖然隻是一個太監,卻是一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李沉舟道:“胡大人節哀順變,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即便是心中再難過也無濟於事,唯有打起精神,重振士氣,早日將安平公主護送到雍都,完成貴國君主的任務才是正道。”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李將軍所言極是。”他端起麵前的那碗酒,緩緩灑落在地上,聲音低沉道:“僅以這杯薄酒祭奠遇難將士的英靈。”說話的時候,擠出了兩滴眼淚,倒也顯得情真意切。


    唐伯熙道:“好好的酒,你灑了作甚?”他也是個嗜酒如命的主兒,看到胡小天將酒灑了不免有些心疼。


    胡小天這邊剛剛將空碗放下,侍衛又走過來給他滿上。


    李沉舟端起酒碗道:“胡大人,一醉解千愁,幹了這碗酒,心中會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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