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音樂廳。

    卡爾-霍克利看了看手中的懷表,隨即又看了一眼音樂廳的入口。侍者托著香檳盤向他微鞠躬,卡爾-霍克利為了掩飾煩躁取了一杯,漂亮的長檸檬形香檳杯還在從底部冒著氣泡。

    羅斯-布克並不是個很稱職的妻子,她對卡爾的不假辭色完全不加掩飾,至今為止沒有和卡爾撕破臉,也是因為修養和禮儀使然——無論如何,她都不算是一個當麵給人難堪的愚蠢女人。

    也許就像溫莎猜測的那樣,正是羅斯的這種“真實”,讓卡爾對她打開了心扉——對於這個在爾虞我詐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大資本家來說,這種“不假辭色”反而顯得難能可貴。

    羅斯-布克從來不會當眾奚落卡爾-霍克利,但是同樣,她也沒有興趣與他裝作一對甜蜜的愛侶。就像此刻,她讓卡爾先到這個上流階層的音樂廳,不會顧忌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獨自出來會招來怎樣的猜測。

    卡爾隻能對那些探詢的人微笑道:

    “她還在打扮呢,你知道的,女人……”

    “比起幹坐在一邊,我還是在這裏等她吧。”

    不過卡爾不必太為著急,羅斯-布克並不是食言而肥的女人,既然她答應了過來,就一定會到。何況,以她的教養,也一定會在預熱的曲目結束前趕到。

    在舞廳的角落是管弦樂團,曲子正進行到一半,羅斯-布克來了。

    她穿了一身鵝黃的禮服,這並不是那麽好穿的顏色,很容易將皮膚襯得暗黃,然而穿在羅斯身上,隻越發顯得她如羊羔般雪白。淺v的抹胸領口不失端莊,很適合禮服的英倫淑女風,又完美地勾著她豐滿挺拔的胸脯。她隻在頰邊抹了點腮紅,卻比場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嬌豔。

    美麗而又芬芳的玫瑰。

    羅斯徑自走到卡爾身邊,卻保持了一米的距離,她端起一杯香檳喝了起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大廳邊的樓梯,不太熱情又不失禮數地迴應著卡爾的問候。

    ……好吧,還有點刺人。

    卡爾-霍克利心想。跟著羅斯,卡爾把視線勻出一部分到旋轉木梯方向,他知道羅斯大概要弄什麽事出來,他得提防一下。

    如夢似幻的預熱曲進行到了2/3,大廳裏的交談也變得熱切起來,幾乎每個人都找到了能容納自己的小團夥。隻有卡爾-霍克利和羅斯這邊顯得有些冷清,不過時不時的有人來向卡爾碰杯,倒是將這點掩飾了過去。

    不知不覺中,交談聲降低了好幾分貝,連拉弦聲也變得緩慢,似乎是琴弦變得沉重而遲鈍。

    高跟鞋輕輕地扣在亮黃色的樓梯木板上,像是倏然斷鏈的珍珠,墜落在地,順著台階的坡度一格一格地跳下來。緩緩搖擺,如被風吹動的層層花瓣的裙擺下露出一截白皙而纖細的腳踝。

    卡爾認出了那是羅斯的黑色禮裙,穿在眼前女孩的身上顯得有些大了,然而被別針很巧妙地掩蓋了過去。衣服上流行的拉繩收腰,非常貼合地勾勒出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卡爾想起來,羅斯是因為穿著這件衣服喘不過氣來才閑置在一邊的。

    對於年輕的姑娘來說,黑色晚禮服並不是那麽好穿的。越是經典就越不容易出彩,而黑色的肅穆常常會讓她們顯得呆板老氣。畢竟在這個年代,並沒有及膝小禮服。雖然有性感的抹胸禮服,但衣服的質感和層密的做工讓它無法擺脫厚重感。隻有年紀大了,需要顯瘦的或者孀婦才會選擇這樣的禮服來參加舞會。何況大多數男士都會穿黑色西服,如果舞伴也一身黑,視感會不太好。

    不過大概是她十分瘦削的緣故,竟然將晚禮服穿出了流水般的動感。

    她拉著拖曳的裙擺,仿佛全然沒有感覺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注目,隻垂著頭,認真地走下台階。挽起的秀發讓白皙的、如天鵝般婉轉的頸線一覽無遺。

    她並不是用均勻的速度在向下走,她在聽音樂。

    眉頭舒展,跟隨著緩慢的節奏踏步,有的時候高跟鞋堪堪地停在半空,才跟著樂點落下,因而她的腳步聲格外撥動人心。她緩緩地側過了臉,並不是為了看哪些人,隻是樓梯在那裏轉了個彎。

    卡爾-霍克利看到有一枚短小的卷發貼在她光潔的額頭,它太短了,從固定碎發的發夾裏掉了出來。它那麽乖巧的貼在那裏,以至於讓人想要撥開它又覺得舍不得。

    大多數男人都被她迷住了。

    靠近樓梯的那個年輕男人甚至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讓他身邊的中年婦女十分不滿。她並不是他的母親——盡管年齡上已經足夠——而是包養他的貴婦。因而,當看到自己的情人癡迷於另一個女人,連自己暗擰都迴不過神,這位寡婦立刻將滿腔怒火都拋向了眼前這位比她年輕也比她貌美的女人身上:

    “……哦,天呐。你是從哪裏偷來貴族姑娘的衣服混入這個高級宴會?我前不久還看到你穿著寒酸的衣服和隻能呆在甲板上看海的貧民一起玩樂呢!”

    當眾說出這樣的話是十分犀利又惡毒的,羅斯的臉色幾乎是立刻就變了,在場也有不少人變了臉色,女士們更是掩著唇竊竊私語起來。

    完美的公主出場儀式,變成了跳梁小醜的舞台劇。

    溫莎將視線落到那個試圖用厚粉掩蓋歲月的女人身上——事實上她的五官相當的漂亮,如果不是妝容過度,一定會更恰到好處地顯示出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美。

    溫莎對她笑了一下。

    也是這個笑讓羅斯停止了衝上去保護她的念頭。

    她的肩膀越過樓梯的扶手,輕微的俯身讓本就不怎麽緊繃的衣領向下落了些。

    她的鎖骨清晰而秀美,胸膛纖薄得可見血管的青色。

    在她傾下身的過程中,頸邊的耳線幾乎沒有晃動。

    她隨手將玻璃瓶中擷來的玫瑰貼在女人的唇上,然後吻了吻花的對側。

    ——仿佛她隔著玫瑰吻了她。

    然後她笑著道:

    “送給你,美人兒。”

    *

    溫莎大致能了解羅斯的想法。

    羅斯大概是想讓她出盡風頭,好讓卡爾-霍克利刮目相看。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麽羅斯不給她挑選合身點的禮服和鞋子。她已經在鞋尖塞了棉花,但是鞋子還是大了。天知道為了在跳舞的時候不把鞋子甩出去,她是多麽地如履薄冰。而且——羅斯的胸太大!盡管已經做過應急處理,溫莎還是感覺胸上空蕩蕩的,禮服隨時有往下滑的危險。

    簡直就像是在走鋼絲般的圓舞曲。

    “親愛的,你這樣很棒,所有男人都瘋了,他們一直等著它掉下來。”羅斯在溫莎耳邊親密地說道,“但是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會知道,它偏偏就是不會掉下來。”

    如果不是卡爾在身邊,溫莎確信羅斯一定會狡黠地偷笑兩聲。

    溫莎也湊到羅斯耳邊說悄悄話:

    “你這個——”

    羅斯:“bitch?”

    “淘氣包。”

    羅斯很喜歡溫莎對她的指責,她甚至愉悅地眯起了眼睛。

    *

    羅斯的煙癮犯了,她去了吸煙區——不過那裏有個更優雅的名字,叫雪茄俱樂部。

    卡爾-霍克利理所當然地跟著她,溫莎不想再跳舞了,不合腳的鞋子跳得她腳疼,所以她也跟了過去。

    羅斯抽煙的樣子十分性感,卡爾-霍克利也不差——不過並不是羅斯的貴族範,而是一種老板的做派。羅斯站起來,走到了窗邊,一隻手挽著手臂,另一隻手則夾著煙,她吐煙圈的時候嘴唇微微嘟起,讓本就豐滿的紅唇更顯飽滿誘人。

    羅斯那麽美,而卡爾-霍克利顯然對這個未婚妻很心動。

    溫莎覺得羅斯拜托她的事,還真是有些難度。

    溫莎轉頭看卡爾-霍克利。很顯然他是個老煙槍,夾煙的手勢老道還是其次,他能讓煙頭的煙灰保持著圓柱的形狀而不灑落。

    卡爾-霍克利當然注意到了溫莎的目光,鑒於她是羅斯的朋友,他用一種有點傲慢的語調招唿她:

    “來一根?”

    溫莎已經低下了頭,聞聲隻是搖了搖頭。

    煙灰缸裏是卡爾-霍克利的煙蒂,也許是和傑克學的“壞習慣”,也許是暗暗地和卡爾較勁,羅斯並沒有在裏麵丟煙蒂,而是將抽完的煙丟出窗外。

    卡爾-霍克利抽煙,絕不會抽完煙身的2/3。這大概是某種富豪或者貴族約定俗成的做派——畢竟抽到煙屁股顯得粗魯又寒酸。

    溫莎撿起一尾煙蒂,用火柴點燃了它。

    雪茄靜靜地燃燒著,又將剩下的1/3燃出1/2的灰。溫莎的左手捏著煙蒂,火柴還在她的右手冒出縷縷青煙。在她的手中,煙蒂前段燃出的煙灰也穩穩地保持著圓柱的形狀。

    然後她低下頭,輕輕地嗅了嗅雪茄的一端。

    卡爾-霍克利的喉結聳動一番,才緩緩地吐出了口中的雪茄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綜]光河流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鴿蘇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鴿蘇拉並收藏[綜]光河流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