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之時,宵燈已然散去,昨夜的繁華仿佛並沒有留下痕跡,新的一年,似乎隻是多長了一歲。


    在海燈節過去幾日後,蘇平換上那件樸素的衣服,隨著父親下地裏去幹活。


    路上,蘇越瞧著自己的兒子,看著那雙稚嫩的小手,勸道:“平兒,你還是迴去吧,地裏的活,爸自己來就行。”


    “沒事的,爸,我可以的。”蘇平擺了擺手,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蘇越無奈笑道:“我知道我兒子厲害,但是地裏的活累人,你還小,迴去吧。”


    “我今年都八歲了,不小了!”蘇平抓著父親的大腿,“爸,你就讓我跟著嘛,爸……”


    “哎。”蘇越輕輕搖頭,兒子難得求他一迴,還是幫自己幹活,這實在是不忍拒絕。


    “老蘇,這你還不同意啊?要是我家那小子這麽說,我肯定一百個答應!”旁邊也扛著鋤頭,準備下地的村民笑道。


    還有幾人也是開口,附和或調侃。


    “就是就是啊,讓孩子幹點活,也沒什麽。”


    “孩子小時候不幹活啊,大了就使喚不動了,你看看我家那小子吧,這活生生的例子呢!”


    “嘿,你們幾個的孩子,能和小神童比?”


    “那是比不了的,這不就隨口說說而已。”


    “哈哈哈……”


    蘇越瞧了眼那幾人,又望著點點頭的兒子,說道:“好吧,不過可注意點,別給傷到了。”


    蘇平連連答應,跟著父親高大的身影,走進光禿禿的田地裏頭,這是因為播種的時候還沒到。


    而他們今天下地,就是為了翻一翻土免得之後耕作時,土地都僵硬了,太難翻開,浪費時間。


    雙手拿著鋤頭,猛的一揮,撅出一些泥土,然後又弄迴原地,接著挖下一處,這移動之時,還要注意不能踩到鬆好的土。


    看似簡單,隻需要力氣的活計,其實裏麵藏有不少玄妙,都是日複一日的勞作當中,摸索出來的。


    比如一鋤頭下去,用哪個角度省力,怎樣挖得快,還有出土的時候怎麽快速,這裏麵都是有學問的。


    一直忙活到中午,眾人都在田邊坐著,說笑著些家常裏短,話語間,滿是村子裏的質樸與純真。


    不久後,各家的婦人或是女兒,將家裏做好的飯菜送來,讓勞累一上午的男子們,飽餐一頓。


    這次下地,也不是沒有父子上陣的,隻不過蘇平這個年歲很小,且久負盛名的神童在,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些十多歲的少年,都會去問一問這上過私塾的神童,什麽好不好玩,有沒有漂亮姑娘之類的疑惑,層出不窮。


    蘇平笑著,一一迴應了這些問題,也講了些出遊時期的瑣事,與他們交談,畢竟在人情往來隻需要幾句話的村子裏,不與人交流那是不可能的。


    今天可能他家要借鹽,明天就是你家沒油了,之後誰誰家裏缺點東西,也會先找鄰居借點,事後用不著補摩拉,也在用得著出點力就行,這算是一種社會形式。


    吃過午飯後,歇息一會,便是接著開工,漢子們孔武有力的揮舞鋤頭,仿若沙場上的不敗之師,勢如破竹。


    他們揮舞的,不僅僅是鋤頭,更是家裏收入的一大功臣,鋤開的,不僅僅是田地,是日後收獲的苗床。


    勞累了一下午,在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時,漢子們扛著鋤頭,嘴裏哼著小調,各自歸家。


    蘇平和蘇越兩人,也是迴了家,那屋外升起炊煙嫋嫋,飯菜飄香。


    “迴來了啊。”黎穎端著菜上桌,眉眼帶笑,道:“去洗了手,吃飯吧。”


    “好勒。”父子倆齊聲答應,跑去水缸那裏,將水舀出來,把手上沾到的泥土搓掉。


    而後,蘇平帶著自己這雙紅彤彤的小手,上桌吃飯,看得黎穎輕歎一聲鼻息,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她知道,兒子是個和她丈夫一樣的倔脾氣,一旦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迴來。


    與其做無用的勸導,不如支持兒子的想法,反正假期也不剩幾天,到時間了,送迴私塾就好。


    “對了,爸媽。”蘇平看著二老,緩緩說道:“這次遊學的時候,我又寫了首詩,應該不久之後就來錢了。”


    “到時候,我去郵迴來,您們記得查收一下。”


    “行。”蘇越沒多想其他,一口答應。


    黎穎心思細膩,沉吟少許後,說道:“平兒,那錢不用郵迴來了,留在你身邊,萬一用錢,也好有個照應。”


    “不用的,上次您給的錢還有呢,我真花不了那麽多,也真用不到啊。”蘇平拒絕道。


    黎穎當然也是不肯,剛想開口,就聽得兒子的一聲叫喚。


    “媽~”蘇平鼓著小臉,“您就收下吧,我能寫一首兩首,就還會有三首四首,哪還缺錢呀!”


    “這錢,您必須得收下,不能不要。”


    “我,我也是服了你了。”黎穎無奈笑道:“平兒你當詩是路邊的野草啊,想寫就寫?”


    “那當然也不是,但是多花點時間,也是可以的嘛。”蘇平目光閃爍,瞥向一旁。


    當著任何人胡說瞎扯都能夠麵不改色的蘇平,在自家母親麵前,卻是仿佛喪失了那樣的能力,一眼看得出心裏有鬼。


    黎穎噗嗤一笑,瞧著兒子,緩緩開口:“好了,人小鬼大的,吃飯吧,錢我收下就是了。”


    “是。”


    ……


    往後幾日,蘇平同樣是跟著父親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這種質樸的生活,好似能夠忘卻外界的事情。


    不過說是農地氣息遮掩了其他,實際上是因為每天都很累,哪還有心思去顧管一些不相幹的事情。


    也正是這樣的原因,使得村裏的風氣,並不如璃月港那樣,天地萬事的信息傳遞如風。


    這裏主要靠鄰裏街坊的轉述,不過真正的,能夠傳遞得到的信息,有多少就不清楚了。


    清晨,蘇平如上一年那般,由父母送到了璃月港,繳費過後,同樣接受了來自母親的叮囑。


    好像過了一年,好像又什麽都沒變,這種奇妙的感覺出現在蘇平的心中,難以言明。


    他邁進庭院時,往外看去,父母的身影仍舊在,再次走到那轉角處,還在,跨過之後,看不見了,但蘇平猜想,他們應該還在。


    心中隱隱堵著些什麽,讓人需要一歎而出,卻是難以做到,或許是太難割舍吧。


    但,為何難以割舍呢?


    蘇平自嘲一笑,自己可能是病入膏肓了,連來個私塾,都像是和家人生離死別一樣,莫不是人太老了。


    如此想著,他前進的腳步一頓,腦中響起陣陣轟鳴,竟是怔在了原地。


    迴首望去,自己來時的路上,煙塵有幾處空白,是他落腳所致,再看身前,道路正好,暢通無阻,隻是還差他的邁步。


    人生於天地之間,從何而來,又去往何處,中間一切是為過眼雲煙,或是需要銘記的日子?


    蘇平心中,升起這一惑,或有一日,他會黑發人送白發人,或有一日,他要跪在父母墳前痛哭,或有一日,他有了後代……


    疑惑既生,不解為惰,蘇平邁開步伐,衝進寢室之後,盤膝而坐,雙目閉合的瞬間,入了意境。


    無天無地,星辰倒掛,腳下仿若一片虛無的空間中,蘇平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其中。


    這一次,他沒有立即邁步,而是停滯在原地,雙目一直盯著自己的所在,又不時望向空蕩蕩的四周。


    他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不及選擇間,蘇平深吸口氣,隨意踏出一步,隨後又一步,與方才的所在,拉開了距離。


    僅僅兩步,便是有了差距,平常的兩步,也可以引發天差地別的變化,一葉蔽目,一花生界。


    蘇平低頭,看著虛無中倒映出的自己,他一伸手,對方也會伸手,他握拳,對方同樣握拳。


    不管做什麽,那倒映出的影子,永遠跟隨著他,不管這事情是什麽,有多麽的不合理,都是如此,無從改變。


    影子的誕生,是因為他的存在,他的誕生,是因為父母的存在,父母的誕生,又是因為他的祖父母們。


    若要追溯,恐怕需要從世界誕生之時開始,但世界誕生之前,又是什麽樣子?


    “我……從何處來?”


    蘇平坐到虛無鏡麵上,那影子隨同他坐下,神色同樣迷茫。


    望著漫天倒掛的星空,點點光芒似有萬丈,照耀著他這找不到路的遊子,仿佛指引歸家的路。


    “家,家人。”蘇平沉吟,卻是眼中煥發神采,“人從家中來,會往各處去,中間之時,可如過往雲煙,亦可刻骨銘心。”


    “但不管最終去往何處,我們的歸宿,永遠是家,永遠是家!”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


    明悟的瞬間,在外界的蘇平,睜開雙目,那眼底帶著前所未有過的喜色,好像剛剛完成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哎呦,小學弟不錯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呐,這浩然氣的增長,都快趕上子淵和子有了!”


    一旁觀看許久的曾皙,開口揶揄。


    蘇平嗬嗬一笑,“哪裏哪裏,學兄們,永遠是學兄們,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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