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抬手向著船艙方向打了個手勢,讓楊嶽帶路,端著的茶碗故意往旁邊一遞,讓她接著。知曉她瞧不上錦衣衛,他偏偏要挫挫她的銳氣,對她而言,這也不算什麽壞事。

    之後,他與楊程萬之間的談話並不順利,楊程萬雖始終客客氣氣,不失恭敬,但無論言語還是舉止,都透著疏遠,顯是心有芥蒂。

    到了夜裏,王方興所押送的生辰綱丟失。陸繹原本想看看楊程萬究竟有多少能耐,卻被他以眼疾推脫,隻讓袁今夏和楊嶽上船勘察。

    比起那夜的寥寥數語,此番他算是真正見識到袁今夏細致入微的勘察能力,從船上殘留的氣味,再到地上的蠟油、牆上的微小劃痕,她雖未親見,卻能說出箱子的材質和大小。隻是到了最後,對於賊人究竟是誰,被楊嶽截去了話頭,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糊弄過去。

    陸繹估摸著他二人心中有鬼,但若直接逼問,料他二人也不會如實相告。迴站船後,他眼看兩人進了楊程萬的船艙,沉吟片刻,便先隱在暗處。

    不多時,他便看見袁今夏和楊嶽諾諾地退了出來。

    打著嗬欠想迴艙的楊嶽被袁今夏拽住:“你又怎麽了?”

    “噓……我想下水瞧瞧去!”

    陸繹聞言,微微挑眉:下水?莫非生辰綱在水下?

    楊嶽連連搖頭:“爹說了,不讓咱們插手。”

    楊程萬不許他們插手?為何?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待見仇鸞,壓根就不願幫他找到生辰綱;又或者,楊程萬在他麵前,不願顯露鋒芒,是在提防他?陸繹不禁眉頭微皺。

    這廂,楊嶽與袁今夏嘀嘀咕咕半日,似說不攏,她抬腿就走。

    陸繹看著楊嶽無可奈何地追上她。

    “我水性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在船上接應我就行。”今夏笑眯眯地叮囑他,“要緊的是,別讓人發覺。”

    “……明明是個官家,偏偏做一副賊樣,何苦來。”楊嶽咕噥著。

    她下水去,莫非是想私吞生辰綱?陸繹麵色沉了沉,看著兩人都上了甲板,這才悄無聲息地迴了自己艙房,換上一身石青水靠。他原也可以在船上等著,但對於藏匿生辰綱的所在,說實話,他自己也十分好奇。

    藏在水下,究竟能藏在什麽地方?

    他潛入水中,往王方興那條船的船底遊去,正看見今夏在船底又扣又扳。看見他的出現,她樣子委實有點滑稽,先是愣住,然後開口咕嘟嘟吐了一串泡泡,最後用手指了指水麵,示意要上去換氣。

    陸繹不傻,知曉她想趁機溜走,拽住她左臂用力把她拉下,頗賞識地看了一會兒她手足亂蹬的憋氣狀。其實演得一點不像,他在詔獄多時,憋氣的人什麽模樣再清楚不過,她這樣子倒是一臉的做賊心虛。

    總算等到她老實下來,識相地不再逃走,陸繹這才鬆開她,遊到她方才折騰的那塊船板,細細端詳,然後力灌於拳,將那塊有古怪的船板打破拆下來,看見了內中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

    果然藏在這裏麵!這艘船這麽大,船底有上百塊船板,她怎麽就能偏偏找到這塊船板?陸繹轉頭去看她,她隻盯著箱子,似渾然不覺。

    此番陸繹出門,未帶手下,連岑福和岑壽也未跟著來,他搬了一口箱子上船後,見袁今夏水性著實不錯,船上還有楊嶽接應,遂命她將其他幾口箱子也都盡數搬上船來。

    他迴船艙換過衣衫,打開生辰綱的箱子,略略看了看,貴重之物比比皆是,顯然仇鸞在邊塞也沒閑著,能貪的他恐怕一點沒放過。

    門被輕輕叩響,料想是袁今夏與楊嶽,他道:“進來。”

    她進來時,陸繹抬眼看了眼,不由怔了怔:她的頭發尚濕漉漉,唇色微微泛白,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看著倒叫人生出幾分可憐之意來。畢竟是個姑娘家,春寒料峭,想是在水裏頭凍著了。陸繹平素差遣人慣了,方才讓她把箱子都抬上來,並未多加考慮,忘了她還是個姑娘家,現下不由稍有些許悔意。

    偏偏她對他的目光毫無察覺,雙目骨碌碌直盯著樟木箱子,與楊嶽竊竊私語:“……瞧,點翠銀獅子!”

    “……金獅頂麒麟壺、金鸚鵡荔枝杯,那杯子瞧著怕有四、五兩重吧。”

    “怕是有了。”

    她嘖嘖而歎,雙目那叫一個熠熠生輝,陸繹微微皺了皺眉頭,心底甫升起的一點點憐惜也蕩然無存。

    “你二人偷著下水去,就是想私吞這套生辰綱吧?”他冷著麵問道。

    他這一問,袁今夏與楊嶽頓時急了,連聲解釋,頗有些語無倫次。

    虧了還是捕快,被人一問竟這般慌張,陸繹暗自好笑,接著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箱子藏在水下?你說。”他讓看上去老實些的楊嶽先迴答。

    “……嗯、嗯……是這樣的……那些箱子上麵有蠟,哦,不對,是地上有蠟……還有那些痕跡……就是這樣,然後我們就猜……”楊嶽結結巴巴道。

    陸繹忍無可忍地製止他,抬眼看向袁今夏:“你說。”

    她有點無賴地攤攤手道:“其實,就是瞎猜的,沒想到運氣這麽好,真的在水下找到了。”

    “原來如此,”陸繹盯著她,道,“那麽你們不如再猜一猜,我會不會把你們倆裝箱子裏沉到河裏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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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曆大人真愛開玩笑,哈哈……”她幹笑兩聲。

    陸繹目光未有稍移,仍舊盯著她。

    她隻得一條一條地將各種發現和推測如實道來,未再隱瞞。

    “你已經推測出來,卻著意隱瞞,還說不是為了私吞。”陸繹慢悠悠道。

    “王方興,連同他手下的人既然都有嫌疑,我自然不好當眾說出。”她討好地朝他一笑,“再說,我們無法確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得是找到之後再告知大人。”

    瞧她笑得小狐狸一般,偏偏還是一隻沒道行的小狐狸,陸繹不由暗暗好笑。他讓楊嶽去把王方興請過來時,見她站在哪裏無事,忍不住故意出言刺了她兩句,看她明明氣得咬牙切齒卻硬忍著,他無端生出些許愜意來。

    沙修竹是個北方漢子,且沒經過多少事兒,看見那些箱子就愣住了,陸繹再稍稍一詐,他就誤以為事情已經敗露,坦然認了。陸繹心知,此事雖是他做的,身後卻一定還有人在為他出謀劃策。

    窗下還有人在偷聽,陸繹知曉是何人,心中暗自惱火。這兩個小捕快究竟是自己不知死活,或是聽了楊程萬的授意,竟然膽大到來聽他的牆角。

    沙修竹性情倔強,不肯說出同夥究竟是誰。陸繹瞥了眼窗口,驟然出腿,疾電般掃向他的腿……

    隨著骨頭斷裂的脆響,沙修竹慘叫倒地。

    陸繹麵色不改,轉向窗外,正對上袁今夏吃驚的雙目。此舉,一來給這兩個小捕快一點警示,莫再作這等越逾之舉;二來也是為了方便製住沙修竹。陸繹此行未帶隨從,袁今夏與楊嶽二人連他的壁腳都敢聽,顯然靠不住,先打折沙修竹的腿,讓他行動不便,便是有人來搭救也要多費些事兒。

    未搭理袁今夏二人,他先命船工將沙修竹帶迴底艙關押,然後徑直去叩了楊程萬的艙門。

    “陸大人?”楊程萬一瘸一拐開了門。

    陸繹溫文爾雅地有禮道:“令徒二人不知為何藏在我窗下偷聽?言淵行事自問光明磊落,並無不可告人之處,隻是擔心前輩是否對我有所誤會,故而心存芥蒂?”

    楊程萬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朝陸繹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大人千萬莫要誤會。小徒頑劣,竟敢冒犯大人,是我失責,我一定讓他們向大人您好好賠罪。”

    “前輩言重了,”陸繹風輕雲淡地笑道,“言淵年輕,此番江南之行,若有不當之處也請前輩直言才是。”

    “不敢不敢。”楊程萬忙道。

    “既是誤會一場,那麽前輩好好歇息,言淵就不打擾了。”

    陸繹轉身走了,留下楊程萬在原地眉頭深皺。

    楊程萬也曾是錦衣衛,他知曉,錦衣衛行事時盯梢竊聽是家常便飯,但若用在自己人身上,卻是犯了大忌。沒想到楊嶽和今夏竟然會如此不識好歹,敢跑到陸繹的窗下偷聽,憑陸繹的官階身份,要收拾這兩個小兔崽子輕而易舉,還肯來告訴他一聲,已是給足了他麵子。江南之行才剛剛開始,得讓陸繹消了這口氣才行,不然隻怕以後楊嶽與今夏在他手底下要吃大虧。

    正想著,楊程萬就看見了磨磨蹭蹭過來的徒兒,暗歎口氣,板起臉來,有意重重道:“你們如今翅膀硬了,我交代的話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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