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微怔了下,問道:“被誰欺負了?她的養家是揚州知府的小舅子,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欺負她?”

    “聽說是一位從京城來的公子。”楊嶽語氣透著森森寒意。

    從京城來,又不把揚州知府小舅子放在眼裏,今夏用膝蓋也能猜出他指得是誰。

    陸繹雖說為人有點膈應,可並不像是會對女子用強之人,她思量著,硬拖楊嶽坐下來,“大楊,我知道你現在怒氣攻心,但你得把事兒說明白些,我才能幫上你。”

    在此事上,楊嶽知道自己絕不能莽撞,分析不出頭緒,也無法求助爹爹,故而他才來找今夏幫忙。當下他深吸口氣,便將今日遇見桂兒之後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給她聽。

    聽罷,今夏凝眉片刻,看著楊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不是陸大人。昨夜陸大人提了沙修竹去烏安幫認人,迴來路上沙修竹被人劫了,反正是好一通折騰,他根本騰不出功夫去招惹翟姑娘。”

    “被誰劫了?”楊嶽問道。

    今夏不吭聲,隻朝他使了個眼色,楊嶽頓時明白了。

    “這不,我也挨了一刀,正養著呢……千萬別告頭兒啊!”今夏囑咐他。

    楊嶽這才發覺她左臂不太對勁,皺眉問道:“傷得重不重?”

    “沒事,皮外傷,而且這個官驛對傷員好得沒邊,頓頓飯都給我送來,我還是頭一迴一個人吃一隻整鴿!”今夏得意洋洋地朝那小堆骨頭努努嘴,“早知道你要來,我就給你留點。”

    “沒事就好。”楊嶽稍稍放心,他眼下哪有心思吃東西,“那你說這事……”

    “翟姑娘上了一條船,丫鬟還不準跟著……”今夏覺得甚是奇怪,“她再怎麽說也是個弱女子,何況還生得千嬌百媚,她養家居然允許她孤身上船,你不覺得奇怪麽?那日我們上她的船,雖然隻見著她和丫鬟,但船上連船夫在內,家仆可不少於四、五人,她養家等著她釣金鼇,怎會輕易叫她被人欺負了去。”

    楊嶽心亂如麻,壓根無法做出有條理的分析,隻能靜靜聽她說。

    “所以那條船上的人有兩種可能,第一、她的養家也在船上,所以不擔心出意外;第二、船上之人對養家來說十分要緊,即便她被欺負了去,也是值得的。”

    聽到這話,楊嶽手上青筋暴出,狠狠朝桌麵錘下去。

    今夏阻止不及,眼睜睜聽見桌子腿吱吱咯咯作響,忙道:“哥哥,你冷靜點!我話還沒說完……這些都是推測而已,但就你方才所說翟姑娘的模樣,我覺得她倒不像是被人欺負了。”

    “她、她那個樣子,怎麽可能……”

    “我知道,你聽我說!她確實是一副受了頗大打擊的模樣,那大夫怎麽說的,急痛迷心是吧,可她若是被人用強,一則丫鬟替她更衣時應該會有所察覺,可那丫鬟好似壓根沒想到過這點;二則,你和沈大夫都是男子,她對你們並無畏懼舉動,這點也對不上呀。”

    楊嶽狐疑地看著她:“是麽?”

    “是啊!”今夏用一隻手給他倒了杯茶,安撫道,“哥哥,你這是典型的當局者迷,當心頭兒罵你。”

    “可她究竟遇到什麽事了呢?”楊嶽不解。

    今夏奇道:“你為何不問她呢?”

    “我以為她被……這種事兒我怎麽能問呢。”

    “我的傻哥哥呀,你怕她傷心不敢問,可你自己在這裏瞎著急,算怎麽個事兒!咱們當捕快的,總得先了解案情,才能辦案吧。”今夏想了想,“這樣,我去問她,可使得?”

    “使得是使得,可她若不願意說,你可不許對她用強,莫傷著她,也莫嚇著她。”

    “知道知道,我自己胳膊還傷著呢,怎麽可能傷著她,放心吧,我隻哄著她。”

    今夏稍稍梳洗了下,便跟楊嶽一路往翟蘭葉所住之處來,卻未料到大門緊閉,敲了半日才有個家仆前來開了條小縫。

    順著門縫打量了下楊嶽,那家仆認出他來,寒著臉道:“我家老爺聽說我們放外人進來,把我們嚴斥了一通,你就別再來了!”說罷就把門一關,緊接著就上了栓。

    楊嶽氣極,可憑他怎麽叫門,那扇門始終沒有再開過。

    “大楊……”

    眼看楊嶽手骨節處都迸裂,滲出點點鮮血,今夏想攔住他,卻被他一把甩開,踉蹌跌到一旁。此刻的楊嶽,神情間已露狂態,完全不像平常模樣。

    “大楊!”今夏急中生智道,“……你這樣會嚇著她的!”

    聽了這話,楊嶽驟然停了手,愣愣地立在當地,過了半晌才緩緩退開幾步,走到門邊的牆角蹲下來,手抱在頭上,死死地揪住頭皮。

    今夏還從未見他這般模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輕聲勸道:“大楊,你別這樣。”

    楊嶽慢慢抬起頭來,雙目中滿是悲愴:“……我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無法為她做。”

    今夏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隻能也蹲在旁邊陪著她,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陰沉下來,擔心要下雨,今夏提醒楊嶽道:“頭兒那兒,你是不是該迴去了?這麽久沒看見你,他肯定會起疑心的。”

    想起爹爹,楊嶽艱難地站起來,猛力搓了搓臉,用力之猛,把麵皮都搓得通紅,複看了眼那扇門,這才拖著腳步往迴走。

    今夏不放心,陪著他迴了醫館。她胳膊上傷未好,不敢進去見楊程萬,立在牆根下聽楊嶽與楊程萬對答了幾句,便自己迴官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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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因為還在發燒的緣故,今夏隻覺得全身沒力頭昏眼花,走了半日,從官驛的角門進去,就近靠著一株老柳歇口氣兒。

    不遠的廊下,有兩個驛卒在聊天,她原就好奇心強,一聽見聲音耳朵便豎起來。

    “……哪來的銀子又是鴿子又是老母雞?”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道:“放心吧,早間陸大人擱下二兩銀子,夠用了,剩下的咱們還能自己打酒吃吃。”

    “那位姑娘是怎麽受的傷?陸大人對她如此照顧?”

    “這誰知道!……哎呦!我看看雞湯好了沒有……”

    今夏聽在耳中,這才明白過來,又覺得自己是真傻,早間就該想明白這事。自己隻是個尋常捕快,便是受了傷,灶間頂多給煮碗米粥,怎麽會專門費事費力地煮菠菜牛肉粥和鴿子湯。

    沒想到是陸大人遞了銀子,偏偏他什麽都不曾說過。

    剛剛綻出嫩芽的柳條在她眼前飄來蕩去,她細細迴想著陸繹做過的每一件事:幫頭兒醫治舊疾;夜半衝進來以為她被襲;在桃花林出手相助;給灶間遞銀子為她加餐……盡管他常板著臉,說話也不給人留情麵,可做的事確確實實都是為人著想。

    她想著,慢吞吞地往廂房走去,還未進小院,便聽得身後有人將她喚住。

    “袁捕快!”

    聽見這聲音,今夏犯愁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在臉上堆出笑來,才轉過身恭敬道:“劉大人。”

    來揚州已有數日,案情卻是半點進展都沒有,劉相左雖是個慢性子,但也是一日比一日焦躁起來。楊程萬被陸繹弄去治療腿傷,他也不好幹涉,手邊卻是連個得力的人都沒有。當下他看見今夏連走路都是慢悠悠的,看著悠閑之極,不由便有點惱火。

    “我且問你,到揚州來所為何事?”劉相左沉著臉問道。

    今夏聽出語氣不善,隻得愈發低首垂目:“為的是十萬兩修河款。”

    “來此地數日,可查出線索了?”

    “啟稟大人,還……還沒有。”

    劉相左愈發氣惱:“楊捕頭腿上有傷,也就罷了,你們做下屬的,就該更加勤勉才是,怎得反而整日裏遊手好閑懶懶散散,怎得對得起朝廷!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便是沒讀過書,也該懂得這個道理!”

    “大人教訓的是,卑職該死。”

    他在氣頭上,今夏自然不會傻到去頂撞他,隻順著他說。

    “上次說查到周顯已有個相好,怎得不把她拘來問問?”

    “那姑娘的養家是揚州知府的小舅子,我去了幾次,都被拒之門外。”今夏如實道。

    “知府的小舅子……這個……”劉相左也楞了下,“那也得想法子,她家裏的丫鬟、奶娘、廚子這幹人等,隻要是沾得上邊的,你都得查明白!姑娘在深閨裏見不到,難道這些人也見不到嗎?”

    “大人教訓的是。”

    “那還不快去!”

    天際,一陣悶雷壓得低低地碾過,眼看就是一場大雨將至。

    今夏聽著雷聲,為難道:“現下就去?”

    “那當然!知道已經浪費多少時日了麽?查案就應該廢寢忘食不舍晝夜,拿出一點六扇門的樣子來,真是懶散成性,為國盡忠為君分憂,能指望你們麽?!”

    今夏瞥了眼劉相左腆著的肚子,暗歎口氣:“大人教訓得是,卑職這就去。”

    “劉大人。”

    陸繹手中持著一卷案宗,從廊下拐過來,朝劉相左有禮道。

    今夏望向他,怔了怔,不知怎麽就覺得這人好像是從腦中蹦出來的一般。

    “哦……陸經曆,”劉相左對這位爺是重不得輕不得,“這幾日為了案子,辛苦你了。”

    “大人哪裏話,卑職此番身為協辦,都是應該的。”陸繹轉向今夏,目光不善道,“袁捕快,我正尋你呢。”

    “大人有何吩咐?”

    “昨夜沙修竹被劫一事,我還有事要問。”陸繹皺眉道。

    劉相左呆楞了一下:“昨夜沙修竹被劫了?”

    陸繹點頭道:“是,大人。昨夜我請她和幾名錦衣衛押解沙修竹,沒想到半途被劫,其中幾人都被賊人所傷。”

    “居然有賊人如此膽大,陸經曆你沒事吧?”

    “卑職無事,多謝大人關心,隻是未拿住這賊人,心中實在忿忿。”

    “那是當然!這些賊人目無王法,竟然如此猖獗……”劉相左朝今夏道,“你既然當時在現場,就該盡力協助擒拿賊人,陸經曆要問你話,你且去吧。”

    “是……那個丫鬟、老嬤嬤和廚子……”今夏探詢地問。

    “明日去吧。”

    “卑職遵命。”

    陸繹也向劉相左有禮道:“那卑職先告退了。”

    “你忙你忙,不必多禮。”劉相左忙道。

    今夏跟在陸繹身後,一肚子狐疑,暗忖難道東窗事發,莫不是陸繹得了消息,知道自己那晚有鬼祟,現下是算賬的架勢?!

    如此忐忑不安,一直行到陸繹所住的小院。進了月牙門,陸繹才停步轉過身,冷冷問道:“你去了何處?和什麽人動了手?”

    “沒有啊!”

    “傷口都迸開了,還說沒有。”

    陸繹示意她看左臂。

    直到這時,今夏低頭望去,才發現衣袖上隱隱透出血跡來,難怪覺得疼得愈發厲害,還以為是藥效退了的緣故。她迴想了一下,也許是阻攔大楊時被他一撞,自己跌到牆邊時傷口迸裂了。

    “這個……不小心撞到了。”她隻好道。

    陸繹本還想說什麽,終還是忍住,自懷中掏出瓷瓶,吩咐道:“先進來,我替你包紮傷口。”

    “不用,我自己就能包紮。”今夏連忙道,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瓷瓶,看著他補充道,“……真的,就連後背的傷我都能自己包紮。”

    “……”他瞥了下她手中的藥,“你現下肯用這藥了?”

    “這個,大人一番好意,卑職豈能辜負。”今夏看了著瓷瓶,然後抬頭道,“況且,卑職也想明白了,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陸繹默了默。

    這丫頭,進的是他的屋子,居然把他關在門外。

    陸繹看著合攏的房門,搖了搖頭,撩袍在廊上扶欄坐下。一會兒聽見瓷瓶碰到桌麵的聲響,一會兒又聽見裏屋今夏倒抽氣的聲音,仔細聽的話,還能聽見她連忍不住唿疼都是用氣聲,平日裏倒看不出她這般要強,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雷聲自屋簷滾過,大滴大滴的雨點倏地落下,打在石板上,啪嗒啪嗒作響。

    說來也奇,陸繹給的藥聞著刺鼻,敷到傷口上卻是冰冰涼涼的,甚是舒服。今夏攏好衣衫,起身時才後知後覺地發覺這是陸繹的廂房,連忙開了房門出來,正看見陸繹靠在扶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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