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行的是大道,何為大道?”趙寧環視一周,“大道者,天下為公。”


    天下為公的意思是,這天下是大家的,天子之位傳賢而不傳子。


    這是儒家經典《禮記·禮運》裏的話,原話是: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但皇帝要說這種話,作為臣子的你,可千萬別當真啊,不然族裏的人連席都不敢吃了。


    “民間再如何傳南北之別,諸位心中不可有。”


    “若朝廷宰執心中有南北之別,其行必有南北之別,南北區別對待,必生大亂。”


    眾人說道:“陛下聖明,臣等受教了。”


    宗望那事,眾人也不再多提,後麵的風雨後麵再說。


    趙寧說道:“宗帥,關於接下來河北、河東布防,你有何話要說?”


    宗澤站起來,他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陛下若要北伐金國,必取燕雲,若取燕雲,則必收迴三鎮,若收迴三鎮,則必穩河北、河東。”


    “當此時,河北、河東軍政與民生同為重要,偏軍政而輕民生,後繼無力,偏民生而輕軍政,則匪患不除,待金軍緩過神,我軍必受重創。”


    趙寧連連點頭。


    將才考慮的是如何使大軍衝鋒陷陣,帥才考慮的才是運籌帷幄,眾觀大局。


    宗澤無疑是帥才。


    “朝廷向河北、河東發出多道政令,若全部實施,輕賦稅而薄徭役,民生必可慢慢恢複,如今阻礙最大的是匪患。”


    “是以,臣認為,當先除匪患,以定人心,再做鎖城布防。”


    “如何鎖城?”


    “於太原、真定、中山、河間各府之間,奪城而鎖。”


    他這麽說,大家其實都清楚,因為金軍當時攻打太原城就是用的“鎖城戰術”,後來攻打東京,也用了“鎖城戰術”。


    宗澤的意思是,先不攻打他們的主城,而是占領周圍的縣城,對主城從資源上進行封鎖。


    “若是如此,則與金軍正麵衝突了。”


    宗澤說道:“以軍士充當地百姓,做義軍舉事。”


    “好!”趙寧不由得讚歎。


    這不就是發展敵後武裝嗎?


    宋金雙方停戰,金國暗地扶持劉豫,大宋也可以在這些地方發展人手,以百姓的身份起義,從而對金軍和偽軍造成打擊。


    在曆史上,這是嶽飛北伐戰略中的一環。


    嶽飛早年是跟隨宗澤的,宗澤是聚集河北義軍起家的,嶽飛懂得發展敵後武裝,多多少少也受宗澤影響吧?


    “李相公以為如何?”


    李綱說道:“宗帥所言,臣也讚成。”


    “大相公呢?”


    “臣無異議,可行。”


    既然趙鼎說了,那就表示政事堂在後勤上會全麵配合了。


    趙寧說道:“宗帥所言極是,朕也有兩點要說。”


    “一、以往我大宋和金軍對戰,皆以守為主,即便打贏了,也無法乘勝追擊,為什麽?”


    “因為沒有戰馬!”


    “朕向諸位保證,一定會給你們提供大量戰馬!”


    “二、縱觀目前局勢,太原、真定、中山、河間,皆在敵手,那如果讓那裏的百姓心甘情願為朝廷所用?”


    眾人不說話,都等待著趙官家說。


    “興河北、河東之民生,心懷百姓,太原、真定、中山、河間之民才願意心向大宋,若朝廷視民為草芥,則民視朝廷為賊寇,他們必然會加入金軍,亡我大宋。”


    階級矛盾,永遠比民族矛盾更可怕。


    “陛下聖明,臣等受教了。”


    “河北、河東鎖城之策,交由宗澤去辦。”


    趙寧知道,這事讓宗澤去做,相當一部分執行工作肯定是嶽飛了。


    而嶽飛正是做這事的最佳人選。


    趙寧的目光落到了趙鼎身上:“西夏呢?”


    趙鼎說道:“迴稟陛下,東京城已經出現了西夏的青白鹽,據會州禁榷司初步推斷,這兩年我們流入西夏的錢數進百萬貫。”


    他此話一出,眾人忍不住立刻議論起來,都被這個數據所震驚到。


    一百萬貫流入到西夏,這簡直是在瘋狂資敵!


    每一枚銅錢都可能會沾滿大宋將士的鮮血!


    “陛下,要不要先暫停與西夏的互市?”許翰說道。


    “不能暫停,一旦暫停,西夏就會立刻倒戈到金國那邊,西夏一旦出兵陝西,我西線受到牽製,在河北、河東駐紮的金軍必然連夜撕毀停戰契約而南下!”


    完顏吳乞買做夢都想著宋夏決裂。


    一旦宋夏決裂,三方達成的平衡將立刻傾斜。


    “陛下,要不縮緊互市?”


    “這個時間點,不要輕易去動宋夏關係。”趙寧冷靜地說道,“西夏青白鹽之所以在我朝如此受歡迎,一是因為口味好,二是價格便宜,隻要我們把鹽價打下來,西夏就賺不到錢了!”


    許翰則堅持道:“陛下,鹽的收入乃國庫重中之重。”


    是啊,宣和年間,每年在鹽上的收入就高達1500萬貫。


    大宋朝官吏的年俸祿是1600萬貫多一點,僅僅是鹽的收入,就快支付起全國官吏的俸祿了。


    這兩年鹽的年收入折了快一半了。


    若是價格再下調,鹽的收入將慘不忍睹,大宋朝的年收入將直接斷崖式下滑。


    這對於本身就財政緊迫,而到處需要用錢的大宋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朕已經命人去煉製海鹽,如果沒有問題,現在應該已經有了很不錯的產出。”


    說到這裏,趙寧便想起那個漂亮的錢小娘子來,那個站在雪地裏,撐著一把油紙傘的妹子。


    “海鹽可行嗎?”


    “可行!”趙寧斬釘截鐵,“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切斷西夏的商貿,而是準備和西夏的戰爭。”


    眾人大吃了一驚:“戰爭?”


    張浚說道:“西夏人在橫山大量征調民力,屯兵,開采鐵礦。”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李綱語氣凝重地說道:“莫非黨項要對我朝用兵?”


    若是西夏現在用兵,那金軍一樣會趁機南下。


    “不會,現在西夏還沒有達到利益最大化。”趙寧神色平靜,“青白鹽在西北一帶還有很大的空白,他們的收入還在快速增長,應該還會再等一年多,一旦那個時候他們發現賬麵的增長放緩,就會想著打仗了。”


    西夏就是個鹽販子,鹽販子天天不就想著賣東西賺錢麽?


    “所以,對陝西增兵勢在必行。”


    說著,趙寧從桌上拿起一份劄子,遞給了張浚,他說道:“楊沂中奏疏請斬席貢和劉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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